第6章 湘妃扇
昏暗潮濕的水牢里,幾隻水老鼠大搖大擺地從低矮的房樑上路過,不知道是什麼樣的殘羹冷炙能將它們養得這樣肥碩,又不怕人。
忽然之間,最後面的那一隻掉隊了,「吱」的一聲,被一隻大手捏在了手心裡,奇怪的是老鼠並不反抗,甚至還翻著肚皮,志得意滿地沉浸在被選中的得意之中。
「給你加個菜。」
捉住它的大漢瓮聲瓮氣的說道,隨即就將那隻碩鼠甩在了一塊腐肉的上面。
而那塊腐肉……原本是長在一個女人身上的,而那個女人竟然還活著!
「啊!」
隨著嚙齒類動物瘋狂的啃噬,她發出了撕心裂肺的喊叫聲,叫罵與哀求輪番從蒼白的唇瓣之中散逸而出,最後變成了沒有意義的嚎叫,她的眼睛帶著怨毒與絕望,流淌出血紅的淚水。
……
「艾瑪呀!」
陸寒一下子清醒了過來,看著手中把玩著的那把紅湘妃,忍不住一陣反胃,非常嫌棄地將它丟回了錦盒裡。
「啥破玩意兒啊,比俺們那嘎噠還狠啊……」
陸寒受到了驚嚇,說了句關外口音。
「咋的了老爺?」守在一旁的胡瓜見他醒了過來,趕忙遞上一杯咖啡。
陸寒可以通過觸摸,發現文玩本身所攜帶的怨力,仗著自己原先是那邊兒的幹部,現在雖然雙開了,各路小鬼兒這點面子還是要賣給他的,所以這包袱齋解煞的生意還算是可以勉強糊口。
可是這柄扇子之中所夾雜的怨力十分棘手,而且剛才看到的畫面好像還是個番邦的妞兒,自己就是在跨國執法上面丟了烏紗帽,可見上頭有多忌諱這事兒。萬一這上頭的正主兒信了基督教,他可不確信底下的十位老闆們會為自己出頭,和那位和藹可親的老糟頭子上帝撕破臉,畢竟腎六s馬上就上市了。
陸寒一邊腦內著陰間改革開放的豐碩成果,順嘴搭音兒給胡瓜講了講剛才通過紅湘妃看到的那詭異的一幕。
胡瓜在跟他之前是慎刑司刀山油鍋局的技術擔當,對嚴刑峻法天然免疫,壓根兒不當回事兒,擺了擺手道:「老爺,你白在底下混了,天天看小鬼兒把人叉挑油鍋,有姦夫淫|婦抱在一塊兒炸的、有一個大活人攔腰砍三刀炸的,哭喊之聲震天你都不在乎,怎麼這會兒這麼傷春悲秋啊?」
「你懂個羈絆?那些人炸出來是油條油餅兒,你天天早起見了早飯會害怕啊?這次的不一樣嘛,再說那女孩子……」
陸寒說到這兒老臉一紅,他隱約還記得畫面之中的女人是光著身子的,雖然在地獄也見得多了,可都是沒有實體、爛得差不多了的孤魂野鬼,這一回可是近距離圍觀。
而且地獄里賞罰分明,受刑的都是活該,這一次他卻本能地覺得那個女人是無辜的,看到她被人折磨得死去活來,陸寒心裡真有說不出的壓抑。
「哎喲喂,老爺,您還憐香惜玉起來啦?怎麼,打算英雄救美?」
「救你大爺,這柄紅湘妃的怨力已成,證明那女子早就香消玉殞了,而且不只是她……」
陸寒眯起狹長的眼睛,顯得比平時威嚴了許多。
「這把扇子上起碼匯聚了好幾個女人被虐殺時的怨力,才會這麼方人!」
「吱呀呀」
就在這個時候,主僕二人聽到了前院兒大門被人推開的聲音,一看錶,午夜十二點整。
「艾瑪呀老嚇人了!」陸寒和胡瓜抱成一團兒,哆哆嗦嗦地蜷在了客廳的沙發里。
只聽得那腳步聲音順著外面的小路緩步而來,在後院兒的客廳門前停了下來,緊接著還有一聲哂笑。
這笑聲怎麼這麼熟悉?
陸寒把掛在自己身上的胡瓜剝了下來,自己下地到了門口一打帘子,果然發現門外站著的人就是張庶。
張庶打量了一下陸寒,不可一世的眼光掃過他那一雙內聯升千層底布鞋、一身兒土黃布民兵軍服,最後停留在了他的雞窩頭和瓶底兒眼鏡兒上面,「呵」的發出了一聲輕微的冷笑。
胡瓜是塗山氏後裔的狐狸,這個不為人知的族群可以貫通三界五行之間,在人間修鍊的地仙往往因為美貌而被選入宮中為後為妃,所以對自己的容貌向來自信。
這會兒看到張庶這張甩了自己十八條街的俊臉,氣就不打一處來,特別是他還經常群嘲自己的老闆,這會兒哼唧了一聲,說聲借過,從門縫兒里擠了出去,也不像往常一樣十分熱絡地招呼客人。
「胡瓜,給弄兩杯咖啡啊!」
陸寒在他身後招呼了幾聲,小夥計順嘴搭音兒,就不知道能不能為群眾辦實事。
「小孩兒沒規矩,您別見怪。」
陸寒原先歸位的時候是個武將,大大咧咧,心裡沒恁多彎彎繞,雖然張庶多次對他擺出了一副高高在上的公子哥兒look,自己卻沒那麼小心眼兒,也不記仇。
「嗯。」
果然高冷男神還是懶得搭理他的客套話,也不等陸寒做出邀請的手勢,直接登堂入室進了他的房間。
「前幾天沒時間,今天下班早,我就順路來看看你進行的怎麼樣了。」
艾瑪呀,現在是午夜十二點,您還下班兒早,您當自個兒是閻羅天子啊,晝審陽夜審陰24小時不打烊?
陸寒見張庶很不客氣地坐在了沙發的主位上,雖然他的臉還是很好看,卻有了掩飾不住的倦意和蒼白,顯示出現代都市白領風光無限的背後那種不為人知的脆弱和無奈。
「哎,你坐一會兒啊,我去廚房看看。」
陸寒見張庶微微頷首,自己摸摸索索地踱了出去,到了後面茶房一看,胡瓜早就溜得沒了蹤跡,估計是閑的蛋疼,跑到外頭找野狗打架去了,只好自個兒燒鍋起灶,給他煮了一碗陽春麵。
陸寒生前是個帶兵打仗的,他們那會兒都是自己背著鍋在馬背上討生活,隨身帶著湯餅,沒有敵情的時候就在地上磊個灶,自己煮麵吃,運氣好的話可以找到一點兒野菜、或者打到幾隻野味,也有老死的戰馬可以充饑,但是陸寒自己卻捨不得吃,那都是他的老夥計。
那一段生活不過進行了幾年,自己就英勇就義了,擱在現在算起來,那會兒虛歲十八,實際上才十七歲,還是個未成年呢。
陸寒煮著面,有一搭沒一搭追憶似水年華,很快電磁爐上的小鐵鍋中就散逸出了誘人的香氣,他又打了一個雞蛋進去就關了火,等著麵湯里的高溫把雞蛋燙成了糖心兒的,就端了下來。
陸寒端著面盆兒進屋的時候,發現張庶已經歪著頭靠在沙發背上睡著了,但是他非常警惕,一聽見房間里細微的響動,立刻就清醒了過來,有些戒備地看著陸寒。
「睡著啦?給,吃口熱的吧。」
陸寒把一整鍋的陽春麵擱在張庶面前的茶几上。
張庶神色複雜地看著面前這一盆在他看來容量堪比豬食的陽春麵,最讓他感到尷尬的是,自己竟然還覺得味道不錯,餓了一天沒有好好吃飯的胃部這會兒也起了生理反應,變得飢腸轆轆起來。
陸寒從壁櫥里拿了一個小碗一雙筷子遞給他。
張庶看了看小碗上的款兒:「大清乾隆御制」,他雖然不是文玩行兒的行家裡手,這點兒常識還是有的,若是「大清乾隆年制」,就只是內宮使用的東西,說白了也有可能是宮女太監、小貓小狗兒的食盆子,可是「御制」就完全不同了,這碗,是皇帝用過的東西,現在讓陸寒拿來給自己吃面,手上的烏木鑲金象牙筷,只怕也是價值不菲。
他抬眼看了看陸寒,隔著瓶底子一般厚的眼鏡兒,看不清他的眼神,只有好看的薄唇抿了起來,翹起嘴角給了他一個大大的微笑。他有些看不明白這個男人了,他將自己出色的外貌隱藏起來,性格窩窩囊囊,吃穿用度卻一如皇族。
陸寒給他看的有點兒不好意思,指了指陽春麵說道:「趁熱吃啊。」見張庶拿碗的動作非常輕柔,忽然恍然大悟,原來他是在意自己平時吃飯的傢伙,怎麼辦,總不能跟他解釋說:「放心用吧,這東西你看著金貴,擱在我們那邊兒,那就是『兩元一件!一律兩元一件』……」
陸寒正在腦內,忽然間就聽見院子里淅淅瀝瀝地下起了春雨,他正要走到窗邊去關上窗戶,突然天地之間一道厲閃,將整個兒夜空劃開了一道銀閃閃的裂痕。
天雷!
陸寒渾身的肌肉都緊繃了起來,怎麼偏偏在這個時候,他回頭看了一眼張庶,發現他根本就沒有理會這茬兒,正在慢條斯理地吃面,可是他的身上卻隱隱地散發出了淡紫色的光芒。
他是避雷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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