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絕望的鄉民
自從南顥將南峭一族接入宮中后,原溪城的南姓者便少了一半,所有人都知道顥君子將認南峭巫祝為親族。而前段發生的金箭懸空事件更是讓南峭名聲鶴起,無人再敢存僥倖之心。
南顥雖已認下南家寨人,但尚未舉行祭告儀式,因南家寨人極端慎重,認為該重立宗祠,請回祖先牌位方可。
南顥自無不可,只是道:「原溪城如今百廢待興,宗祠恐怕無法建得太好。」
南菁等人不強求,道:「如此便可,至於將來,待我等收回秋鄴等祖先之地后,再在族地重建宗祠。」
有了原溪城為後盾,南菁等人下一個人生目標就是收回曾經丟失的族地。這是他們曾經不敢想的,如今方有希望。
南顥愣住:「秋鄴?」
南氏的族地是津越,秋鄴又是何處?
「是的。」南菁一本正經問南顥:「你可知道我南氏祖先之事迹?」
南顥好奇:「什麼事迹?」
旁聽的南峭臉色微變,雙手捂臉。
南菁嚴肅道:「你可聽過約法三章,擊掌為誓的故事?」
約法三章?!
南顥猛地看向南峭,見他捂住臉,耳朵紅紅的,不由露出笑意:「我沒聽過約法三章的故事呢,不知菁堂兄可否告訴我?」
南菁於是道:「曾經我南氏有一名祖先南梓,得封邑關中秋鄴,秋鄴乃亂地,盜匪四起,民不潦生……」
南菁非常鄭重的將移花接木后的約法三章故事說給南顥聽。南梓是他極為敬重的祖先,他希望南顥也能成為這樣一位仁愛的君主。
南峭不忍再聽,臉紅的離開。他倒不後悔說出約法三章的故事,自從有了這故事,南家寨人的精氣神都變了很多,但被南顥這麼聽到還是讓他有些尷尬就是了。
他一離開,南裕等人便跟上。即便南顥的宮中安全,他們也不敢放任小巫祝一個人。
南峭胡亂行了一路,來到一處有士兵把守的院外,隱隱聽到院中有人-大叫:「快放我離開,你們不能這麼對我,屈引氏不會放過你們的……」
屈引氏?六卿第一氏族?
南峭不解的看向南裕,擔憂道:「我們什麼時候抓了屈引氏的人?」
現在的南氏可不能和屈引氏對上。
南裕低聲答:「裡邊就是那位南雁君子,審出來了,他是屈引氏的旁支族人。」說到此處,南裕咬牙:「看來我們與屈引氏必定要為敵了。」
說起來,南氏曾經的族地津越現在在屈引氏治下,但屈引氏與南氏並沒有直接仇恨。
當年內亂南氏是被李氏滅的,李氏又被屈引氏滅了,津越自然歸了屈引氏,南氏後人也不能怪屈引氏。只是那畢竟是祖地,能力足夠的話,南家寨也肯定想要回來的。
屈引氏並未將南顥放在眼裡,只是不想將來有隻幼犬在身後號吠,是以借著南顥尋親之機找了個旁支來假裝。南雁已經被抓一段時間,也不見屈引氏有何動作,想來早已將他當成棄子。
這並非屈引氏怕了南氏,不是未將他們放在眼裡,就是有后招在等著他們。
南顥聽完故事找來,見南峭面色沉重,皺眉,關心道:「發生何事了?」
南峭問他:「皓皓,有什麼是我能幫忙的?」
南顥示意南裕不要跟來,牽起南峭的手並肩行走:「是南裕說了什麼?」
南峭低頭,問:「我們斗得過屈引氏嗎?」
他真恨自己除了讀書什麼都不會,想幫忙都不知道從哪幫起。
南顥沉默,他是非常需要幫手,不過南峭實在不行。雖來自現代社會,但南峭真的是除了讀書就什麼都不會的人,他對未來的規劃也只是將來當個老師,連吵架都不擅長,更別提政治上的陰謀詭計。
不過也沒必要太拒絕南峭。
「如果可以的話,幫我弄弄造紙什麼的吧?」
南顥早就受夠沉重的竹簡,只是他對造紙不懂,也無可奈何,從小喜歡看各種書的南峭應該懂。
南峭果然振奮:「沒問題,只要給我足夠人手,對了,我還可以制火藥!」
火藥其實比造紙更容易,造紙需要將樹皮竹枝等熬爛,火藥卻是很常用的硝石硫磺等物的配比。
「只是現在的工藝恐怕火藥威力不大,而且啞炮的概率也會比較多。」
現代火藥的主要成份是氯酸鉀、硫化銻等,南峭提取不了,古代工藝的火藥威力不確定能達到什麼程度,畢竟南峭自己也沒做過。
南顥有些心動,又搖搖頭:「火藥暫時不行,我們的實力還不到能使用火藥的程度。」
現在的南氏太弱小了,使用火藥無異於三歲小兒持金過市,所有卿族包括魏王都不會放過南氏的。
「哦……」南峭點點頭:「那就先從造紙開始好了。」
「不急,你先隨我出宮。」
之前向幾個家族交換回來的領地,南顥自己還沒去看過,派去的吏員今天帶來了各處糟糕的情況,南顥打算去看看。
兩人都換了身輕便的禮服,並肩坐上馬車,前頭士兵開道,身後南菁等人也駕馬車跟上。
一隊馬車出城后,前往季氏留下的河坊鄉。河坊鄉距離原溪城不過十多公里,在鄭氏治下也曾是富庶之鄉,也因此所受劫掠極大。季氏撤走後,更是刮地三尺,連一顆粟米都沒留下。
南顥等人到達時,只看到餓殍遍地的場景,被他派來接收的吏員陽陟上前道:「主公,小人已向鄉眾傳達今後由南氏治理此地的消息,只是如您所見,此處鄉民已經快活不下去了,還請主公開倉放糧,支應鄉民一段時日。」
南顥來時就預料到這種情況,早就安排人調集粟米,點頭道:「運送的粟米已在路上,只是除了今天的兩餐,不能再白給。安排他們幹活,修路蓋房,除十二歲以下孩童和五十歲以上老人,其餘人等都要幹活才有吃的。」
陽陟遲疑一會,問:「主公,要蓋什麼房?」
南顥瞪他一眼:「當然是他們自己的房子,難道給我蓋宮殿嗎?」
陽陟笑著恭身:「是,屬下明白了。」
南顥有愛民如子的好名聲,選擇跟隨他的人或許能力有限,但必然也有愛民如子的思想。
這時代的人對主公也是很挑的。
南峭來的時候也做好了思想準備,但親眼所見還是令他極為觸動。
這些鄉民因命令而來拜迎他們,但他們個個衣衫縷絡,面黃飢瘦,眼神麻木,讓他們跪就跪,起就起,對統治他們的人是誰沒有任何反應,也無絲毫敬畏。
南峭的視線越過他們,看向他們身後的鄉村。入目所見,整個鄉村還算保存完好,倒塌或燒毀的房子約佔三分之一,總是能重建的,就算粟米被搶光,山中也多少能挖到野菜,不該如此絕望才是。
「陽大人……」
「不敢得大人稱呼,若峭君子不嫌棄,可喚小人之字翼之便可。」陽陟忙躬身道。
南峭從善如流:「翼之,為何這些人如此絕望?發生了什麼事?」
陽陟面色微沉,看向南顥,見南顥點頭,方道:「峭君子可發現這些鄉民中少了什麼?」
南峭遲疑一會,問:「是少了……女人?」
這些鄉民無論老少皆是男人,不見一個女人。
陽陟點頭,壓低了聲音:「除了老嫗和幼女,其他全被抓走了。」
「是季氏?」
陽陟搖頭:「是高氏。」
各卿族雖有自己的封邑,但為了維持足夠財富,每個家族都會有額外經營。比如屈引氏佔據了國內所有的鹽市,張氏獨佔陶市,高氏好逸惡勞,不願費心經營,直接開起不需成本的人市。
身為一個世襲卿族,不管他想插手哪行生意都沒人敢跟他爭的,偏高氏自甘墮落,非要經營人市。當然,雖名聲不好,卻也實實在在是無本的賺錢買賣,就連其他家族也會跟高氏買奴隸。數百年下來,高氏族人到哪都養成了抓人販賣的行徑,連自己的封邑也不放過。別的家族劫掠鄭地,為財富粟米土地,高氏劫掠最多的卻是人口,也是對此地最大的破壞。
「在鄭氏到來之前,高氏已經劫掠過一場,抓走了所有能帶走的女人,若非男人們反抗激烈,只怕也被全數抓走了。」陽陟咬牙道。
這些失去母親,妻子,女兒的人也曾努力反抗過,但在得知主君鄭氏被滅后,他們就只樂剩下絕望了。鄭氏被滅,新的主君難道願意為了他們這些小民得罪高氏嗎?所以統治者是誰又有什麼區別?
南峭想到了被軟禁在宮中的高楓,小聲問南顥:「皓皓,可以讓高楓放了奴隸們嗎?」
南顥點點頭:「我也在考慮這個問題,如果奴隸們還在的話,應當沒問題。」
只是現在還不能對大家說,免得徒給希望又讓他們更絕望。南峭一行人等到粟米送來,並安排人熬粥后,繼續往明氏交換的思賢鄉走去。
思賢鄉比河坊鄉好一點,這裡的鄉老是讀書人,早考慮到各種情況,先讓鄉民們藏了起來。只是財物和粟米是保不住的,否則空手而歸的軍隊就不只劫財了。不過撤離的明氏同樣帶走了所有粟米,思賢鄉仍舊要靠南顥接劑。
不過比起河坊鄉的精神面貌,思賢鄉好太多了,讓所有南氏族人都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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