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曲終人散（終）

「媽，媽，你醒了？」俏俏擔憂的問道，「感覺怎麼樣？」

凌薇看著床邊臉上都出現皺紋的女兒，又看了看一旁一臉擔憂的兒子，只是病房裡卻沒有看不見那個熟悉的身影，臉上不由浮現出幾分困惑。

「爸在這兒守了兩天了，我們好容易才把他勸回去休息休息。」

凌薇笑了笑，「他年紀也不小了，你們別凡事都隨著他的性子來，好好照顧著他。」

乍一聽，凌薇這話怎麼那麼像在做後事的叮囑啊，俏俏連忙握緊了她的手，「你又不是不知道爸的脾氣有多大，我們哪裡能夠說動他啊，他也就聽進去您的話了，您就趕緊好起來，到時候再好好說說他。」

凌薇臉上露出了几絲縹緲的笑意，「這麼些年，你爸爸一直寵著我讓著我，我跟他說過，如果有下輩子，換我讓著他，可是他不答應，他說我下輩子還是這樣就夠了，到時候他就能一眼認出我來。」

「媽，您可千萬別這麼說，我求求您了。」俏俏說著眼淚都流了下來。

「別哭別哭，有什麼好苦的，人老了終究會有這麼一天的，這輩子我能夠遇上你爸，有你們兩個這麼乖巧聽話的一雙兒女，真的是值了。」凌薇悵惋的說道。

俏俏連連搖頭，「媽，不要，您別說了，我求您別說這種話了，您好好養病，醫生說了很快就沒事兒了。」

凌薇輕輕的撫摸俏俏的頭髮，嗔怒道：「傻丫頭，媽總歸是陪不了你們一輩子的，你要好好的，你們都要好好的。」

「媽，您和我爸這麼多年的感情了，您就真的忍心丟下他一個人？您就沒有想過他能不能受得了？」俊俊走過來說道。

凌薇愣了愣，臉上浮現出淡淡的傷感，「所以你們才要好好照顧他。」

「媽，能照顧好爸的，只有您，我和姐夫已經聯繫了最權威的醫生過來，他們現在正在會診，事情未必會如您想得那般不樂觀。」

「我的身體我自己清楚，傻孩子，別費這些精力了，這麼多年的時間，已經是老天爺恩賜我的了，我已經不再奢求其他的，只要你們都好好的，我也就安心了。」

「邱太太的身體狀況的確是不容樂觀，我們剛才仔細研究過了，她身體里的各項機能的確都在快速的衰退中，但是我們也沒有發現引起這種情況的原因，看上去就是一種很自然的反應。」

聽完專家會診后的結果，俏俏是徹底絕望了，難道真的一點辦法都沒有了嗎，難道真的要眼睜睜看著媽媽就這樣離開他們嗎？

邱黎坐在床邊，看著凌薇的睡顏，她現在清醒的時間越來越少了，他也知道也許有一天她就這樣睡過去，再也醒不過來了。

回想起n市那個盒子里塵封的東西，終究是逆天改命，早晚要付出一定的代價，自從知道那件事以後，他就無數次半夜從夢中驚醒，直到觸碰到身邊的人，才會安心，但是該來的終究還是要來的。

凌薇睜開眼就看見床邊的邱黎，勉強沖她露出一抹笑容。

邱黎也勉強勾了勾嘴角，「感覺怎麼樣？」

「有些口渴。」凌薇用細弱的聲音說道。

「我去給你倒水。」邱黎端著水杯，扶起凌薇，小心翼翼的將一杯水喂進她的嘴裡，還細心的為她擦拭了一下嘴角。

「你都幾天沒有好好休息了，我沒事兒，你先去休息吧。」凌薇勸說道。

邱黎將懷中的人摟緊了幾分，「沒事，我想多陪陪你。」

凌薇往邱黎懷裡無力的靠了靠，「你從來都不知道好好照顧自己，等我走了以後，你一定要乖乖聽俏俏他們的話，年紀也不小了，不能什麼事情都由著性子來了。」

「那你就好好的，我只聽你的話。」

「咱們倆都知道的事情，又何必自欺欺人呢，這麼多年已經是我偷來的了，老天爺現在要收回去，我也無能為力。」凌薇有氣無力的說道。

「不，我不相信，你放心好了，我已經派人去那個地方找人了，會有辦法的，一定會有辦法的！」邱黎緊緊的抱著凌薇，不知道是在安慰她，還是在安慰自己。

事情已經到了這種地步，有些事情也沒有必要要一直瞞著了，反正都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情了。

「你看過那些東西之後，難道不會覺得我很可怕嗎？」

邱黎搖了搖頭，「我管不了那些，我只知道你是凌薇，是我的妻子，是我孩子的母親，這就夠了。我寧願去相信，老天爺所做的那一切，就是為了讓我們相遇相愛，薇薇，不要丟下我一個人好不好？我真的不能沒有你！」

「其實，一開始來到這個陌生的地方我真的很害怕，我不了解這個時代，不認識周圍的人，感覺自己和這裡的一切都格格不入，我又什麼都不懂，唯一算得上特長的就只有演戲了。對了，忘了告訴你，其實我上輩子的時候就是在聖雅學院上學的，也就是在那裡，遇見了黎懷然和黎懷傑。」凌薇眼神悠遠的開始回憶起當年的事情。

「你是不是也覺得我上輩子做人挺失敗的？」凌薇帶著幾分自嘲的意味問道。

「沒有，其實我挺羨慕你上輩子的，活得多洒脫啊。」

「其實我也想找一個真心實意的人過一輩子，所以，我特別感謝老天爺能夠讓我這輩子遇見你。我知道我的性格很不好，因為當年父母的關係，我對感情和婚姻總是存在一種莫名的敬畏和恐懼，我渴望它卻又排斥它，是你給了我這個信心，讓我體會到上輩子沒有過的幸福。」

邱黎低頭在凌薇額頭上印下了一個吻，「不，薇薇，是你讓我體會到了真正的感情，在遇到你之前，我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對一個人動心，會為了她牽腸掛肚，為了她什麼都心甘情願。所以，為了我，薇薇，堅持住，好不好？」

凌薇伸手握住了邱黎的手，「我也想和你能夠一起走到最後，可是我們都知道這是不可能的，邱黎，能夠認識你，已經是我這一輩子最大的幸福，如果有下輩子，我希望還能再遇見你。」

邱黎將人緊緊的抱在懷裡，眼角旁不由出現了幾滴淚珠。

第一世，凌薇放棄了所謂的愛情，在所謂的上流社會的紙醉金迷中放縱自己，所以在後人的眼中，她的一生就是香艷的，從二十歲到臨終前，周圍一直都圍繞著男人，提到她的名字，想起的永遠都是一些香艷軼事。

細細算起來，黎懷然應該算是她的初戀了，當初在聖雅的時候，如果說一點兒沒有動心是不可能的，正所謂哪個少女不懷春，可是再美的愛情也抵不過殘酷的現實，當時的她只能依賴那個所謂的父親，根本就沒有能力拒絕他的任何要求，所以，懵懂青澀的愛戀註定要被埋葬。

回國以後，她就開始跟著父親參加各種酒會，結識了各行各業的名流人士，或許是因為父親明裡暗裡的暗示，或許是因為自己找不到人生的方向，看不清未來的走向。所以，她學會了端著酒杯，紅唇微揚，遊走在一群衣冠楚楚的人中。

從來沒有人知道，她內心深處是渴望一份平淡而溫馨的感情，每次看到路上相互攙扶的一對老人，她就會幻想著自己有一天也會和心愛的人一起漫步，可惜，她等不到那一天，五十八歲那年，她永遠的閉上了眼睛，她不知道會有多少人真正為她的離去而感到悲傷。

孑然一身的來到這個世界，孤獨一人了此殘生，所謂錢財，生不帶來死不帶去，她不知道那位父親究竟給她留下了多少財產，反正成功讓她揮霍了這麼多年，過了四十年衣食無憂的日子，而以後，她希望這筆錢能夠真正起到它的作用。

那些一直對這筆巨額財產窺視的所謂的親戚們，怕是在得知她去世的喜訊後來不及高興就會知道，這筆錢已經全部被她捐獻出去，在全國各地建了幾十所孤兒院。

她沒有孩子，卻很喜歡孩子，每一個孩子都是上帝送來的一個天使，希望他們能夠在人間幸福快樂的長大。

她卻不知道，在她去世之後，黎懷然因為精神恍惚而意外死亡，楊子清心無所戀，在她的墓地旁守了幾年後，終是追隨伊人而去，文聯懊悔一生，與許芳菲分居，寫出了不少傳頌後世的凄婉情詩。

她永遠不知道，在她出葬的那一天，有多少人趕來送她一程，縱然沒有最後擁有，但是至少曾經經歷過，伊人已逝，空留一聲嘆惋。

她更不會知道，在她一生中自認為的一個過客，那個得到了他第一次的男人，在她編寫《之子于歸》的時候都沒有想到過的男人，在她去世之後，在寺廟帶髮修行了整整三年，只求老天爺保佑她下輩子能夠永遠開心快樂。

她不會知道有位大師有感於這位的誠心，最終才會為她換來第二世的重生。

不過，知不知道已經沒有關係了，因為她這輩子真的過得很幸福快樂。

還記得當時黎懷傑臨終前，她在離開病房前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江之薇曾經真的愛過黎懷然。

此時她已經分不清當初的話是為了讓黎懷傑鬆口，還是自己內心深處最真實的想法。她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知道自己真實身份的，不過這一切都已經沒有絲毫的意義了。

因為，終此一生，她已然圓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