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既然水雲揚不來,老爸又嚴禁她和卜紹曦牽扯不清,感情世界突然一片空白,正好騰出時間來找工作。
柳綠說對了,這陣子景氣真是越來越差了,在校成績特別優秀的同學,也不見得能一畢業就找到理想的工作,何況是她。
當初能順利進入鴻喬物流上班,她原以為是憑藉著自己的真本事,一路過關斬將得來的,現在想想,說不定有一半原因是來自水雲揚,雖然目的不明,但她相信她和水雲揚不會就這樣切得乾乾淨淨。
又一個星期過去,在她寄出第二十一封履歷表時,終於接獲五個面試的機會,但每一個都被她三振出局。那些公司不是薪資過低,就是老闆企圖要她一個人當三個人用,或者,並非正派經營的產業。
完了,她果然不是走正途的料。
「你啊,骨子裡就跟你媽一個樣,永遠做不了正室夫人!」
洪燕慈的話又在耳邊響起,令蘇柳紅方寸間一陣刺痛。倘使她真是個浪蕩的拜金女,她就不會那麼輕易放過卜紹曦,也不會退還他送的高檔首飾;如果她真是那樣的女人,怎麼會不緊緊的抓住水雲颶,從他身上狠撈一筆。
她很清楚,她不是壞女人,她母親也不是。母親之所以到酒家上班,必然有她不得已的苦衷,只是沒有人體諒她,反而在她行為稍有違反常規時,就拿帽子扣她,就殘酷的將她打入地獄。不管她多努力,似乎註定一輩子磨滅不掉出身卑賤的烙印。
窮困的人沒有驕傲的權力?
她該好馬吃回頭草,請水雲揚再給她一個機會?
幸好,就在蘇柳紅即將為五斗米折腰之前,他終於來了。
她懶得去猜測究竟誰給的地址,為什麼他會知道她搬到這邊來?她急於知道的,是他意欲何為?
好久不見。她在心裡跟他說。水雲揚依然氣宇軒昂、俊逸自若,看來沒有沒為情所苦,真教人泄氣。
他在她身旁坐下,沉默良久,才緩緩開口,「我一直期待你能自動復職。」
「我想過,但沒臉回去。」她坦白的秋瞳清澈明亮,沒有一絲雜質。
「非要我親自來請你?」語調中有點疲憊。
「你不來,我怎麼知道還需要堅持到幾時?」她為他倒了一杯溫開水,因為經濟拮据,她三天前就已經沒咖啡和茶可以喝了。
水雲揚蹙了下濃眉,睇視她的目光有著不解和困惑。「我從沒見過一個蓄意頹唐、墮落的人,還死要面子。」
「現在你見到了。」蘇柳紅對著水杯低笑,「這就是人性的矛盾。富貴人家有富貴人家的維谷,窮人家有窮人家的兩難。好比你跟我。」她轉身正視著他。嘿,他面上果然現出痛苦的神色。
「你愛我,卻不敢愛得理直氣壯。」她踱到落地窗前,接著說:「我想勾引你,卻也沒膽量堂而皇之,所以我們都浪費了許多寶貴的時間。」
「過來。」他音調雖低,但飽含著足夠的威嚴。
蘇柳紅乖乖的走到他面前,直接偎進他懷裡,右手食指指著他的胸口,「不必壓力沉重,我們各取所需,一旦大限來到,只要拍拍屁股,瀟洒的揮揮手,就能自由自在去開創另一番天地,何樂而不為?」
「我從來沒那樣的念頭。」他渴望的不是速食的情愛。
「現在開始還來得及。」她必須先教他使壞,這樣才能遂了她的心愿,將來也不會有太大的負擔。
水雲揚冷冷地看著她獻上的紅唇,複雜的眼神中閃燦著如子夜星辰般的光芒。
這樣美麗的她還誘惑不了他嗎?蘇柳紅無聲地嘆口氣,再接再厲使出渾身解數。他是她目前能抓到的唯一一根浮木,絕不能讓他輕易離去。
儘管她在愛情和性愛這方面的知識和技能太過貧乏,但靠著女人天生的本領,她依然挑動了他體內幽微的動情激素,再有定力的男人也禁不起似水柔情,何況他原就有心。
水雲揚吻住她的唇,摟住她的身,再澄明的理智都無能為力了。
她沒有他想象的經驗老到呀,這女人多麼「用力」的在取悅他,卻處處顯得生嫩而笨拙。
有了這層體認,他總算完全敞開心胸,接納這心儀已久的女人的挑逗和撩撥。
兩具火熱的軀體,從客廳繾綣至卧房,糾結得難分難捨。完全沒有心理準備之下,蘇柳紅竟然就這樣把自己的身體交付出去。
可真正令她手足無措,卻是床上的那片落紅。
「不必驚訝。」她可笑的安慰水雲揚,「那天我到醫院以後,順便做了處女膜手術,所以,呃……」
水雲揚臉上的神色陰晴不定,痛苦、激越還夾雜著許多不明成分。他再次按倒她,這回要得又凶又狠,近乎粗暴。
不知什麼時候,黑幕已然低垂,幽夜中傳來他急促的喘息,一滴滴成串的汗水淌至她臉頰,如淚般緩緩地暈化於枕畔間。
她光裸著身子走進浴室,在水氣氤氳中看到鏡中的自己,兩頰泛起潮紅,令雪白的面龐更加嫵媚動人。
不想問為什麼?整個過程是那樣甘醇香甜、絲絲入扣,這就夠了,即使後半段有些美中不足,但也並不是太糟糕。
直到她沖洗完畢,包裹著浴巾出來,水雲揚仍裸著上身,靜默地躺在床上。不需要燈光,她也彷彿能看見那雄健壯實的身軀,擁她入懷時的孔武有力模樣。
「總經理,」扭開床頭柜上的小燈,她坐上床沿,身子傾斜向前,故意露出乳溝,「以後我是回去當你的風流秘書,還是窩在這兒,專心等候你偶爾心血來潮時的眷顧?」
水雲揚保持著一貫的高姿態,抹去方才的激動忘情,瞳仁內流淌著無痕的水波。
過了很久很久,他從脫下的上衣口袋裡取出一張空白支票及筆,迅速寫了一個教人咋舌的數字,然後放進她手心。
「從今天起,你不許有別的男人。」只要這層關係仍在,他必得是她的唯一。
【第六章】
台北下起入秋後的第一場雨,淅瀝嘩啦,直下了快一個星期,又濕又粘的感覺教人變得懶洋洋,對啥事都提不起勁。
蘇柳紅穿著一襲粉藍色薄絲睡袍,站在水珠滿布的窗前,窗外的紫藤禁不住風吹雨打,垂頭喪氣地發著嗚咽哀鳴。
由十六樓的高處俯視大台北,雨夜的都會,繁華中有著璀璨的寂寥,只有落寞和孤獨的人才啜飲得出這份蕭索。
連日來,水雲揚總是在午夜到來,清晨即離去。有時熱情、有時冷冽,但他總是要她,很要,且從不厭倦地。
揮別可憐兮兮的灰姑娘生活,日子突然錦衣玉食了起來。水雲揚是個大方的情人,珠寶、華服,從不吝於給她。但他從不陪她去挑選,要不給錢,要不叫人送來整冊的目錄,一切由她決定,他只負責買單。
他像藏匿一件寶物,更像遮掩一個恥辱般,將她密密實實的與世隔離。她從沒陪他出去吃過一餐飯,也沒見過他的任何親戚朋友。她像個隱形人,只在他需要的時候出現,用完了就丟在一旁,不得抱怨,不得發牢騷。她唯一要做的就是等待,天天等候日落黃昏,等候夜燈的光華照耀著台北城,以及這個沒有人聞問的角落。
老爸一定不知道水雲揚存心納她為情婦,否則他斷然不會答應把她送進這屋子。
然而很不幸的,她根本不是當情婦的料。短短一、兩個月,她已經悶得快爆掉。
水雲揚不准她有別的男人,可並沒有禁止她外出。決定了,她要出去透透氣,趁著雨霽天晴,出去見見外邊的花花世界,也讓這個世界見見她。
換上碎花洋裝,腳上是同色系的高跟涼鞋,手裡拎著粉藍花色的洋傘,往鏡子前面一站,老天!她可真是只如假包換花蝴蝶。
近兩個月不見天日,她的膚色變得更白,和憔悴的蒼白不同的是,她眼底眉下儘是潮紅粉嫩,像吸足了營養的玫瑰花。一切都得歸功於水雲揚。
今天是星期五,台北街頭已經開始嗅得出周末特有的休閑與歡樂氣氛,那種氣氛就是該堵車的地方還是照樣堵車,該人潮洶湧的地方也還是人潮洶湧,只不過比平常要嚴重個三、五成左右。
蘇柳紅來到美術館前,想看畫展。這兒是台北最富藝術氣息的地方,她以前常想,將來如果攢夠了錢,就到這附近買棟房子,每天吃飽就逛過來欣賞各式展覽,逛累了就到前面的歐式餐廳吃一客簡餐,喝杯曼特寧,生活既充實又愜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