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我想見見那個白皓勻。」洪小鈴忽道,「聽到沒?阿汝,你去叫他來見我。」
「他不在,他到新加坡去開會。」
「那麼巧?」洪小鈴壓根不信。「醜女婿終究是要見丈母娘的,他躲得了一時躲得了一世?我看,他並不是真心愛你。」
「謬論。」洪小慧不以為然的反駁她,「關於愛情,阿汝比你理智多了,勸你啥都別做,只要給她信任和祝福。」
沈婕汝感激的朝她微微一笑。沒想到這個一開始對她百般挑剔,嫌棄到從不正眼看她的小阿姨,到最後居然是最了解也最支持她的人。
近午夜,一棟二十五層的辦公大廈的第十六樓內,猶燈火通明。
會議室內的氣氛肅穆而低沉,與會的七個人,個個臉色凝重,默然地互望著彼此。
過了許久,眾人終於做出決定,接著一一退席離去,只剩下白皓勻和庄以旭。
新加坡的星空在暗夜裡,幽謐中透著神秘的氛圍。霏霏的細雨飄了下來,關掉暖氣的會議室,忽地一陣寒涼入侵。這裡是聚陽傳播的分公司,公司內除了六名重要主管,其餘二十幾名員工皆是新加坡人。每一、兩個月,台北總公司方面就會派員過來視察。今天的會議是臨時召開的特別會,與會的全是IFbrl里的重要成員。
白皓勻將桌上的資料收拾好放入公事包,抬眼見庄以旭緊盯著他瞧。
「還有事?」口氣是前所未有的深沉。
「你真的要那麼做?」庄以旭挪了下鼻樑上的鏡框,清了清喉嚨。
白皓勻眉宇輕輕一蹙,「事到如今,那已是唯一的選擇。」
「她能諒解嗎?一旦她得知揭發她父親罪狀的人就是你,恐怕很難平心靜氣的接受這個事實。」庄以旭從洪小慧那兒得知白皓勻和沈婕汝秘而不宣的戀情之後,就一直擔心著會發生這樣的事。
「不能因為我個人的因素,讓大家的努力功虧一簣。」白皓勻臉色是前所未有的抑鬱,「如果我們的愛夠堅定,我相信她會諒解並給予支持。」
「女人心海底針,」庄以旭心有所感的說:「她們可以在短短的三分鐘之內破涕為笑或喜極而泣。所以,千萬別對她們賦予過多的期望。」
白皓勻沉默了,如果沈婕汝當真無法體諒他職務在身,身不由己的無奈,那麼他也只有接受最壞的結局。
國際唱片業協會亞洲分會早在一年多前,就已經盯上沈從聲,並發現他的確在暗地裡做了不可告人的事,其中包括偽造不實的銷售紀錄,而讓旗下的歌手登上暢銷排行榜,違反公平交易法;並且利用既有管道,大量銷售盜版唱片,圖謀不法利潤;還賄賂調查官員,企圖湮滅證據。
白皓勻其實仍為亞洲IFbrI的執行長,他到聚陽傳播擔任行銷總監,只是為了調查這個案件,掩人耳目的手段而已,所以他焉能坐視沈從聲這等擾亂市場秩序兼不法的事情日益囂張恣行?
見他久久不語,庄以旭又道:「天涯何處無芳草?據我所知,渴望獲得你青睞的女子,多不勝數。」
「千帆過盡皆不是。你應該能了解我的執著和痴迷。愛過方知情濃,你和洪小慧十幾年的糾纏難道不也正是這樣的不舍?」
空氣一下僵凝起來,兩個高大的男人憑窗而立,對著一片璀璨的月光怔忡悵里。
星期六一早,沈婕汝和洪小鈴來到桃園中正國際機場,原以為只有她們母女同行,怎知她老爸、以及三個兄長全都尚未離台,一大家子見了面沒有太多欣喜之情,倒是增加了彼此許多的不自在。
「阿汝,聽說聚陽傳播和你解約了?」沈捷華幸災樂禍的說。
「消息傳得還真快,抑或是你這包打聽,在台灣整天沒事,專門窺探別人的隱私做為娛樂?」牙尖嘴利她最在行了,想跟她要嘴皮子,儘管放馬過來。
「俗話說: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喜歡逞口舌之快的呂素娥插嘴道:「你還真了不起,先是當小妹,接著當小歌星,現在則是名副其實的無業游民,沈家的臉都讓你丟盡了。」
「你有完沒完?」洪小鈴豈容得了別人這樣污衊自己的女兒,馬上就準備來個潑婦大開罵,「也不拿把鏡子照照,自己什麼身份,什麼德行,這兒也有你說話的份?」
「我怎麼樣?」呂素娥立時扯開嗓門,聲量提高五個分貝。
「統統給我閉嘴!」大老爺沈從聲怒眼往眾人一瞟,立刻收到了遏止的效果。
機場廣播傳來,提醒他們的班機即將起飛,並催促旅客趕快登機。
「乖乖給我進去坐好,誰要敢再招惹是非,誰就要倒大霉。」
沈婕汝依依不捨的走進機艙。白皓勻到新加坡開會還沒回來,自然是不會來為她送行的,但,前後僅僅幾個月,她對台灣卻已有了諸多的留戀。
原本要去跟道子、海雲和阿健哥他們道別的,奈何時間匆忙,只好等下回再到居酒屋找他們敘敘舊。
一個多小時后,他們總算平安回到香港。她媽媽和呂素娥為了提領行李時的一點點小摩擦竟又吵了起來。
「你們眼裡還有我的存在嗎?馬上離開我的視線,一個星期內我不想再見到你們任何一個!」沈從聲才正要發揮一家之主的威嚴時,突然走來四名警務人員。
「你就是沈從聲?」為首的警員問。
接著,在大家錯愕莫名中,他們不但要求沈從聲到警局一趟,連同挂名沈氏企業副總經理的沈捷華也一併被帶走。
怎麼會這樣?
沈婕汝和其他人一樣不明所以,但她忐忑的心中有個預感,這事和白皓勻一定有關。
兩天後,沈從聲被香港檢方以賄賂罪嫌收押。突如其來的狀況,讓沈家上上下下一陣雞飛狗跳。
她的大媽、二媽們除了哭哭鬧鬧、怨天尤人,什麼忙也幫不上,逼得沈婕汝只好留在香港多住幾天,這幾天她天天往自家的唱片公司跑,小妹兼工友的幫大哥沈捷安處理一些事情。
不知是否存心,這一個多星期,她連一通電話也沒有主動和白皓勻聯絡。但她明白,他早晚會找上門來的。
怨他嗎?不,相思已是不能閑,更哪來心力怨他。她只是害怕,害怕一日揭開了白皓勻另一層身份,那麼他們的關係毫無疑問的將會被迫畫上休止符。
今日黃昏,沒有心情和公司里的高階主管開會,她兀自開車到寶雲道旁一個紅土坡上的小白屋。這兒周圍種了一大片的相思樹林,原先的屋主據說姓易,是個來自泰國的華人,但她從來沒見過。
這棟洋房在去年貼出售屋啟示,雖然價錢標得很高,但因為她喜歡,她老爸也覺得不錯,就買來送給她當生日禮物。
小白屋客廳的壁爐、壁紙以及所有的傢具,全是維多利亞風格的桃花心木製成,濃濃的歐洲風味,顯得優雅而氣派。
黃昏的夕陽出口樹梢斜射入屋內,今冷清的周遭多了一絲暖意和亮彩。美麗的藍鵲成群結隊,撲拍著雙翅在屋檐旁忽上忽下的滑翔,歌聲悠揚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