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年後

兩個人從醫院出來，都沒有回去的意思，現在離吃飯的時間又還早，兩個人準備去走走。

「要不回x大看看？」陸敘明提議道。

x大，自從和陸敘明分開之後，邱子軒對那個地方就非常避諱，後來學校邀請他以校友的名義回去出席一些如周年慶這些場合，他都以各種名義推脫掉，僅僅是因為那個地方給他的回憶太過於美好，他不想再踏足。

現在陸敘明提起來，邱子軒點頭道：「嗯，好久沒去過了。」

現在還是上課時間，路上的行人並不會非常多，兩個人慢慢地在路上走著，x大跟30多年前比，早就已經不是曾經的那個學校，建築什麼的都建成了現代的高樓，不過大致的輪廓還是在的，山啊水啊湖啊，這些東西都是不會變的，今生還有幸能一起重新踏上這片故土，兩個人心中都有些感慨。

「要是再年輕一次就好了，」邱子軒踢了踢路面上的落葉，「那段時光真的是無憂無慮。」

「你現在也可以無憂無慮。」陸敘明道。

怎麼可能，邱子軒失笑，現在心境都變了，哪裡還有可能和當初一樣，不過他知道陸敘明一直在給自己營造年輕時的那種氛圍，甚至都要把他當成溫室的小牡丹養起來了，不忍心打擊他，便沒有接他的話，而是問道：「你呢，你希望回去嗎？」

「不希望，」陸敘明直接道，「那個時候連自己喜歡的人都保護不了，連命運都被人掌控著，我一點都不想再回去。」

邱子軒道：「所以出生在一個優渥的家庭也不是什麼好事，要是當初我們都窮，更有走下去的可能。」

陸敘明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過去的就讓它過去，我們向前看。」

邱子軒點了點頭。

兩個人走著走著，就到了圖書館那條路，那條路倒沒什麼變化，兩邊是枝繁葉茂的樟樹，陸敘明曖昧地朝邱子軒眨了眨眼：「還記得這條路嗎？」

「......」怎麼會不記得，那天晚上他就是借著酒壯膽強吻了陸敘明，那可是兩個人的初吻，還威脅說要找別人上|床來讓陸敘明跟他在一起的，邱子軒咳了咳，「忘記了。」

「我連你嘴裡的味道是怎麼樣的都還記得，你卻忘記了？」陸敘明忽然擋在他的面前，「那要不要我幫你回憶一下。」

「......」這裡大廳觀眾的，他敢？邱子軒瞪了陸敘明一眼，「走開。」

「你說你沒忘記我就走開。」陸敘明不依不饒。

「......」邱子軒轉身就走。

陸敘明忙追上去，「我錯了我錯了，邱大老爺別生氣，小的不敢了。」

邱子軒卻頓住了腳步，臉上原本還浮著的笑容也收斂了過去，盯著遠處開過來的一輛車。

——那是他大哥邱子墨的車。

邱子墨有三個兒子，小兒子承亞生的比較晚些，現在還在x大這邊念大三，邱子墨應該是過來接承亞回去的，他對小兒子比較寵溺，加上他們公司離x大近，所以周五經常來接承亞回去。

陸敘明卻是不知道的，見他驟然嚴肅了臉，緊張道：「怎麼了？」

「我哥的車。」

陸敘明皺了皺眉頭，那車已經開了過來，見到是邱子軒，停了下來，後座的門打開，一身西裝革履的邱子墨從車上下來，他已經不年輕，兩鬢有了白髮，只是身上的氣勢未減，還是那副盛氣凌人的模樣，陸敘明覺得邱家人沒有選邱子墨去走他們這一代的仕途真是可惜了，這人絕對比邱子軒這溫和的性格更適合那種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

見邱子墨朝他們走了兩步，陸敘明稍微把邱子軒擋在身後，目光不善地盯著來人。

「你們不用緊張，」邱子墨看到陸敘明防賊一樣防著自己，笑道，「我沒有惡意。」

「邱先生有何事？」陸敘明冷冷道。

「我看到我許久未見的弟弟，下來打聲招呼，不算是罪過吧。」

陸敘明冷笑：「誰知道你安了什麼居心。」

「你！」邱子墨甩了甩袖子，沒有和他計較，只是對邱子軒道，「我有幾句話對你說。」

「敘明，」邱子軒扯了扯他的袖子，陸敘明轉過頭看他，「我記得這邊過去不遠就是我們黃老師的辦公室，也不知道他退休了沒，你過去看看，我等下就過來。」

陸敘明知道這是要支開他了，可他又不放心邱子軒和邱子墨單獨在一塊，邱家的人是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的，他心裡很清楚，「我在這裡陪著你吧。」

邱子軒給他一個安撫的笑容，「他們奈何不了我的，你放心。」

「那你快點，我在那邊樹下等你。」陸敘明指了指遠處的一顆法國梧桐。

「嗯。」

等到陸敘明走遠了，邱子軒收起他臉上溫和的笑容，只是淡淡地對邱子墨道：「哥，好久不見。」

「如果你還叫我一聲大哥，就回去看看，爸媽都很想你。」

邱子軒本來就回家少，辭了職之後就基本不怎麼回去了，他笑了笑道，「大哥，說違心話沒意思。」

邱子墨嘆了口氣，「子軒，他們年紀比較大了，再怎麼說你也是他們的孩子，難道在你眼中，他們只有權勢了不成。」

還真別說，就是這樣子。

他辭職那會，他爸可是把他直接叫進書房罵的狗血噴頭的，他們家花了那麼大的力氣培養他，現在他居然辭職，辭職意味著什麼，意味著他們這二十幾年來的心血白費了一大半，邱承言現在還處於需要家裡幫襯的時候，偏偏現在家裡最大的台柱突然沒有了，他們家連趾高氣揚、揚眉吐氣的資本都沒有了，甚至在昔日的同僚面前，都要抬不起頭來。

見邱子軒不說話，邱子墨以為他妥協了，加了一把火道：「最近媽病了，常常念叨起你，老人家，可能過了今天就沒明天了，而且他們已經接受了那個陸敘明，你要是想，可以帶他們一起回去，還有你們的孩子寧景。」

這話要是說在二十年前，邱子軒還會天真地感動相信，但現在......「他們不同意也沒用，難道他們現在還能拆散我們？」

「子軒，別固執。」

「固執？」邱子軒笑了笑，「這話你應該跟他們說，別總固執於權力，站得越高摔得越重，現在哪裡有個清清白白的，只是沒輪到我們......」

「邱子軒！」邱子墨忍無可忍地打斷他的話，「你怎麼可以這樣子詛咒自己的家裡人。」

「我只是實話實說而已，大哥，我怎麼說也在那種地方呆了二十幾年，心裡可比你清楚得多，這條鋼絲，還是走得穩妥點，別冒進，尤其是承志，他不適合冒進。」邱子軒頓了頓，又道，「敘明還在等我，我先走了。」

說著，也不等邱子墨開口，轉身就走，才走兩步，聽到邱子墨在身後道：「媽她得的是胰腺癌，晚期了。」

邱子軒頓住腳。

邱子墨卻已經轉身上了車。

陸敘明見他們談完了，快步走過來，見邱子軒站在那邊發愣，心裡一緊，雙手搭著他的肩膀，「他們是不是又威脅你了！」

邱子軒搖了搖頭，竟然在光天化日下抱住陸敘明的腰：「敘明，有你真好。」

陸敘明頓時整顆心都化了，同樣抱住他。

......

晚上，陸寧景躺在床上看手機，他現在懷著孩子，為了防止輻射，玩手機的時間比較少，只有到了晚上睡覺前，才會用手機刷刷新聞，他刷著微信熱文的時候，看到一條，「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情，就是在夕陽之下與你相擁」。

吸引陸敘明的不是這個看起來雞湯一樣的標題，而是托馬誰能告訴他，這個配圖的兩個人怎麼看起來那麼像他那兩個爹。

陸寧景點進去，看到了大圖，一眼就看出來那兩個就是他的爹，圖片的背景是他上了4年的x大，陸敘明穿著襯衫西褲，邱子軒穿得比較休閑點，他把頭埋在陸敘明的肩頭上，陸敘明的下巴亦抵在他的肩上，雖然這個角度很巧妙，兩個人的臉都基本沒露出來，但對他們熟悉點的人，一眼就能看出來是他們。

陸寧景覺得這個世界都反了天了，他不認為他兩個爹會閑著沒事幹去拍什麼寫真，應該是兩個人幹了點什麼然後情不自禁地深情相擁，然後被路人拍下了，這要是傳出去了，尤其是邱子軒這樣子算是半大眾的人物，還得了。

「鄭恆，鄭恆。」

陸寧景扯著脖子叫了兩句，鄭恆剛帶安安去他的消防局睡覺了，聽到陸寧景喊，以為怎麼了，忙跑過來，緊張道：「怎麼了，發生什麼事情了？」

「你看。」陸寧景把手機給他看。

鄭恆看了兩眼，也愣了一下，隨後道：「被偷拍了？這是什麼新聞？」

「只是個微信熱文，你看看能不能想辦法讓他把文和照片撤掉，順便把存的照片也刪了。」

鄭恆鬆了口氣，不是鬧出了什麼大新聞就比較好處理，不然邱子軒雖然退位了，但畢竟是政要人物，身份敏感，這要是曝光出去了，肯定會引起很多不好的反響，他甚至還有可能被查處，現在當官的，說起來乾淨的真沒幾個，總會查出些東西來。

鄭恆不禁道，「你那兩個爸爸總有本事刷新我們對他們的認知。」

陸寧景非常贊同，人家的老人，都是安安穩穩地過著平淡如水的生活的，只有他兩個爹，是折騰了一出又一出，他扶著額頭：「這兩個人啥時候才能別給我們驚嚇，我覺得我的心臟承受不起。」

「沒事，他們自己有分寸，真出了什麼事情也肯定自己能找到解決辦法的，不用擔心真會惹出什麼亂子來。」像今天這個事情，交給邱子軒自己處理，也是小事一樁，他雖不在其位，但是他手上攢的那些人脈卻是實實在在的，何況他背後還有個邱家。

「嗯。」陸寧景也明白這個道理，只是這種驚嚇一個月來兩次太頻繁了好么。

鄭恆當即就叫人處理了這事情，結果卻比想象中的簡單很多，那照片是x大本校的人照的，而那位照的妹子剛好是微信熱文的一個寫手，就用這個作為素材寫了一篇，雖然看得人不少，但是都是些年輕的人，比較少關心政事，對於邱子軒還是比較陌生的。

鄭恆讓人給了那個姑娘和那個微信平台施了壓力，對方也是很識相的，立刻就撤了文，並且當著鄭恆的人的面永久地刪掉了那些照片，鄭恆又讓人去檢查了一下，把轉載的也全部處理掉了，確定沒有任何痕迹了，才放心下來。

***

為了保證受精率，醫院方是採取的單精子注射技術，選取相較優質精子，單個注入到卵母細胞內，完成受精，到第三天後就能移植到母體了，母體是陸敘明親自篩選的，他捨不得讓邱子軒再受一次苦，所以花錢找了人。

移植之後就是等著床了，只有著床成功才代表成功了，一般移植后三四天就可以著床成功，大概9~10天可以檢測出來，然而一直到了第13天，都沒有任何動靜，陸敘明和邱子軒的心情在一次次的希望中又失望。

大概是沒有什麼可能了。

「不用太難過，」陸敘明握著邱子軒的手，知道喜歡孩子到了極點的邱子軒肯定很失望，「我們還可以選擇代孕或者領養。」

「算了，」邱子軒搖頭，「就這樣吧，我們兩個人也挺好的，我很喜歡現在這樣子的生活狀態。」

「嗯，只要你開心，怎麼樣都行。」

「我們去旅行吧。」邱子軒提議道。

「可以啊，你想去哪裡？」

「哪兒都行，就想出去散散心。」最近家裡和這件事情讓他有點透不過氣來，比起工作上的壓力，這兩個事情更讓他不好受。

陸敘明當然是同意邱子軒的提議，他想幹嘛都全力支持，就搬了筆記本過來，二人開始制定旅遊的計劃，還在糾結國內還是國外的時候，陸敘明的電話響起來，陸敘明拿過來看是李醫生，想起來今天那位女士還會去檢查最後一次，要是沒成功大概就真沒了，這會兒十有□□都是來說壞消息的。

陸敘明接了起來，「喂。」

「陸先生，成了，成功了，檢查到著床了。」李醫生在電話里興奮道，那樣子，彷彿孩子是他的一樣。

「成功了？」靠在他肩頭的邱子軒聽到了電話里的聲音，猛然抬起頭來，期待地看著陸敘明。

「嗯，成功了，」陸敘明抱住邱子軒親了親，又和李醫生講了兩句，就掛了電話，「小軒，我們成功了。」

邱子軒總有種在做夢的感覺，有點不敢相信居然在第14天的時候還能傳來好消息，真是不太敢相信這一切都是真的。

隨後傳來的都是好消息，檢查出懷孕啦，孕婦身體狀況良好啦一類的，邱子軒臉上的笑容一天比一天多。

那邊懷孕成功的消息傳來的時候，陸寧景正在給安安輔導功課，鄭恆在一旁辦公，安安好奇道：「陸爺爺和邱爺爺也要給安安生個弟弟嗎？」

陸寧景面無表情：「你應該叫小叔。」

「......」

鄭恆失笑：「你何必和一個孩子那麼較真。」

這哪裡是較真，陸寧景只覺得渾身被雷得酥麻而已，他終於理解鄭雲帆知道自己和他的爹搞在一起后是什麼感受了，簡直酸爽啊，「按照輩分，雲帆、安安和肚子里這個，都得叫一個現在還是細胞狀態的娃小叔。」

「那按照輩分，是不是雲帆哥哥也要叫你爸爸啊。」安安十分天真地問道，水汪汪的大眼睛還看著陸寧景，求知慾十足。

陸寧景：......

鄭恆憋笑，他不敢說話，他怕被揍。

......

陸寧景的肚子一天天地大起來，這個小傢伙比安安還不安分，把他折騰得，整個人都瘦了一圈，決定等到可以剖了，就趕緊去剖腹產把孩子剖出來了。

陸敘明他們的孩子也很健康地成長著，他們的比陸寧景他們的晚了四個月，所以陸寧景他們的孩子出生的時候，他們的肚子才出來。

聖誕節那天，陸寧景在醫院順利剖腹分娩出一個孩子，居然是個女兒，這是他和鄭恆都始料未及的，因為他們一直以為男人和男人之間只能生下男孩子，所以也沒去檢查孩子的性別。

不過他們家已經有了兩個男孩，現在再來個姑娘倒也不是什麼壞事，鄭恆的父母都挺高興的，陸寧景的父母也來小住了一陣子陪陸寧景。

邱子軒的母親沒有熬到過年，就去了，已經80歲的老人了，也算是壽終正寢，邱子軒還是回了家，現在的邱家已經不如昔日揚眉吐氣，邱子軒辭職后，邱家元氣大傷，氣勢就慢慢地弱了下來。

邱子軒陪他母親度過了最後一段時間，他的母親絮絮叨叨地跟他說了很多事情，邱子軒已經麻木了。

都已經發生過了，現在計較它為什麼發生只會徒增難過，所以也就沒有怎麼在意，選擇性地聽了點，只是聽到她讓他不要恨他們的時候，猶豫了許久，最終看著床上眼光渾濁的老人，還是心軟地點了頭。

臘月初8，喝完臘八粥，他的母親就永遠地閉眼了，邱子軒直到奔完喪，才繼續回去和陸敘明住。

次年的四月份，陸敘明他們的孩子也出生了，生的那天，陸敘明和邱子軒坐在外面的長廊上。

「我緊張。」邱子軒主動摸到陸敘明的手，他的手冰涼冰涼的。

「別緊張，」陸敘明緊緊握住他的手，恨不得把人抱過來，「不會有事情的。」

「你希望是個男孩還是個女孩。」他們事先也沒有去關心孩子的性別。

「都好，只要是我們的孩子，怎麼樣都好。」

「我希望是個男孩子，」邱子軒道，「我們兩個大男人，粗枝大葉的，養不好女兒。」

「萬一是女兒呢。」陸敘明看他，想借這個話題轉移一下他的注意力，「我們要不要請個保姆啥的。」

「可我不想跟別人住在一起。」

「那我們就經常把她送到寧景那邊和雲熙玩，這樣子就可以跟著學了。」陸寧景生的這個女兒叫陸雲熙。

「嗯，那邊還有兩個哥哥，我們的孩子就有伴了......」

陸寧景他們聽到消息也趕過來了，生產的過程十分順利，兩個小時他們就聽到孩子的哭聲了，邱子軒幾乎是立刻從椅子上站起來，走到產房門口，產房過了一會兒就打開了，護士抱著孩子出來：「生的是男孩，4斤9兩，很健康哦，恭喜陸先生和邱先生。」

經歷了陸寧景的兩個孩子，護士姐姐也表示很淡定了。

邱子軒手有些抖，甚至都不敢去伸手抱護士遞過來的孩子，陸敘明摟住他的肩，「沒事，抱抱他。」

「他，他太小了。」邱子軒還是不太會抱孩子。

「不怕，又捏不壞。」陸敘明笑道。

邱子軒瞪了他一眼，最終小心翼翼地把孩子抱過來，紅彤彤的一小團，不好看，邱子軒看陸寧景的孩子怎麼都覺得好看，看到自己的孩子，第一個反應就是：「真丑。」

陸敘明哭笑不得：「等長開了就不會丑了，你看雲熙出生的時候也這樣。」

「我們給他取個名字吧。」

「嗯，你取。」

「叫寧煦吧，陽光和煦的煦。」

願我們以後的生活都安詳寧靜，如陽光般和煦。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