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可愛吃貨
一晚上輾轉反側,無法成眠,第二天到了殯儀館,也是心神不寧,情緒煩躁。
等待派單的間隙,她鼓起一百分的勇氣,給岳渟川發了一條不像樣的微信。
岳渟川,你在幹嘛?
就這簡簡單單,再平常不過的七個字,卻讓她足足在手機里搗鼓了半個小時。
長時間不發聲,引起在電腦前查看工作計劃的王秀娜的注意,王秀娜關切地問她,是不是手機壞了。
她回答王秀娜的時候,手指一不小心點到了發送,等她察覺異樣,低頭一看,傻眼了。
她這都發的什麼啊。。
一想到,岳渟川很有可能已經看到了她的微信,她的臉就熱騰騰的湧上羞臊的紅雲。
趕緊把手機按滅丟進更衣櫃,她過去王秀娜那邊,一起查看系統傳送過來的遺體資料。
「今天是咱們的幸運日,只有8具遺體。啊。。看來可以早下班嘍!」王秀娜指了指電腦屏幕下方的數字,抬臂,伸了個大大的懶腰。
只有8具遺體嗎?
米果覺得納悶,她半俯下身子,右手滑動滑鼠,一頁一頁的瀏覽殯儀館的工作系統同步傳送過來的工作計劃。
當頁面翻到一半,她的手猛地一頓,清亮的目光從上滑到下,又拉起來,隨後,她指著屏幕,對王秀娜說:「我的秀娜姐,你看清楚再高興也不遲!」
王秀娜的胳膊倏然一收,臉也憋得通紅,她抬起屁股,湊前,手臂趴在辦公桌上,去看電腦里的內容。
一看不得了,她瞪大眼睛,「靠!是那個放了快兩年的!」
米果微笑點頭。
王秀娜唰一下垮下臉來,「我就說嘛,平白無故工作量少了那麼多,原來是他在搞鬼啊!」
「可他不是涉及什麼重大案件,不能被火化的嗎?」王秀娜問。
米果聳聳肩,「看來應該是結案了吧,不然的話,家屬也不會簽署火化同意書。」
「他可是咱們館里最恐怖的遺體!跟他比起來,那些缺胳膊斷腿的,頭被壓扁的,肚子被戳個窟窿的,都不算事!」
王秀娜朝走廊望了望,表情怪異中透著不安,她用力搓了搓胳膊上浮起的一層寒疙瘩,回憶道:「那年,是我和孫大勇接他進的停屍房。記得那天是交九日,天特別冷,我和孫大勇接到通知,要求我們做好防護措施,接一具從公安那邊送過來的遺體。我想,啥殘損遺體啊,還非得讓我們做好措施。我在館里上班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什麼樣的遺體我沒見過,上面說的那麼玄乎,是不是嚇我們啊。我當時根本就沒把它當回事。可是,運屍車一到,戴著口罩手套穿著防護服的司機一邊給臉上加上一層更厚的口罩,一邊讓我們做好思想準備。我頓時覺得有點懵,覺得我們不是在接收遺體,而像是接什麼劇毒病原體,沒等我反應過來呢,人家已經把車門打開了。我當時離車門大概三四米遠吧,孫大勇更近一些,兩三米的樣子,司機打開車門就躲瘟疫一樣躲一邊去了,我先是看到孫大勇身子晃了一下,然後,他就蹲一邊吐去了,接著,我也聞到了一股子無法形容的屍體爛臭腐敗的刺鼻氣味。零下十幾度的低溫啊,除了冷風和干土味,啥也聞不出來的季節,可我們一群穿戴著防護器具的殯儀館的工作人員卻被集體被熏趴下了。我們像司機一樣,回去又加了一層口罩和手套回到車前,屍臭還是透過呼吸吸進了肺里,我一邊乾嘔一邊幫著孫大勇拉開屍袋,當我們看到那團根本稱不上遺體的青灰色的浮腫腐爛的物體,看到上面蠕動的蟲子時,我和孫大勇齊聲驚叫,丟下屍袋就跑了。。」
米果聽得入迷,她的腦子裡隨著王秀娜的講述,出現了一個形容恐怖的屍體的輪廓。
「後來呢?你還見過他嗎?」她急急地問。
王秀娜似是不願意再回憶下去,她捂著嘴,乾嘔一聲,擺擺手,「這輩子我也不想再見到他了!」
米果同情地捏捏王秀娜的肩膀,「可今天,我們就要和他面對面了。」
「和誰面對面啊!」隨著一道黯啞的男聲,郭台庄拿著一個透明袋子走了進來。
米果和王秀娜趕緊起身,「師傅。」
「郭師傅。」
郭台庄把透明袋子放到桌上,就去換工作服,「你們把袋子裡面的照片和資料好好看看。」
王秀娜打開袋子,掏出裡面的東西。
一張放大的彩色照片,照片里是一個風華正茂的男大學生,手裡拿著一個學士帽,穿著學士袍,英俊的臉上洋溢著青春的笑容。
還有一頁信紙,上面寫著一個人名,下面是身高體重胸圍等等細化的人體指標。
王秀娜指著信紙,驚訝地叫道:「這就是那個人!」
米果接過她手裡的東西,翻看一番,又和電腦里的內容一比對,她直起身子,「師傅,他是怎麼死亡的?」
郭台庄換好白大褂,轉身拿起茶杯,走了過來,「你說他啊。具體的我也不太清楚,聽剛才給我資料的辦公室的人說,小夥子因為太優秀被同學嫉妒,被騙到野地里害死,然後又投進了深井,他被發現的時候,遺體已經高度腐敗了,送到法醫部門又被損壞了幾次,所以,遺體情況很差。」
「何止很差!簡直就是恐怖!我還從來沒有遇到過那樣臭的屍體!」王秀娜叫道。
郭台庄拿起茶盒的手頓在半空,他神情嚴肅地朝王秀娜瞥去一眼,「小王,你忘了自己的本分了?」
王秀娜表情一僵,小聲嘟噥著低下頭去,「本來就是嘛。。館里的人都知道。。」
郭台庄蹙起眉頭,他看了眼王秀娜,然後放下茶葉盒子,拿起桌上的彩色照片,緩聲說道:「雖然他和我們沒有任何關係,但是看照片,也能看出,他生前一定是個很優秀的孩子。我聽辦公室的人說,這些照片和資料是公安局的人送過來的,他出事後,他的母親因為受到強烈刺激成了精神病,他的父親因為過度傷心和勞累,今年過年,突發腦出血離世了。可能公安的人可能覺得時間拖得太長,對被害者無法交待,再加上被害人的凄慘家境,所以才在案情終結之後,對被害者做出一些彌補。可你們也清楚,沒有人來參加他的葬禮,更不會有人記住這世界上,曾有過他的身影。我們是做這一行的,不能用帶有偏見和歧視,甚至是嫌惡的眼光去看待逝者。每一個生命都享有被尊重的權力,哪怕是一團爬滿蛆蟲的血肉,我們也要以一種寬宏的姿態,去幫他恢復面貌,幫他保有最後的寶貴的尊嚴。」
郭台庄把照片翻轉過來,對著王秀娜和米果,「你們看他笑得多好啊,那樣的暢快,那樣的驕傲,花一般的年紀,前途一片光明。當初為他拍照的,一定是他的父母親人。他們對他寄予厚望,他們原本是一個幸福的家庭,可是在他遇害之後,天塌地陷,所有的幸福美滿,光明前程都化為泡影。米果,秀娜,你們可以設身處地的,從遇害者家屬的立場想一想,去世的老父親,精神不正常的母親,他們就是因為放不下心愛的兒子,悲怮過度,才發生的悲劇。如果今天,連我們都要嫌棄他們可憐的兒子,嫌惡那具臟污腫脹的遺體,他們這對兒不幸的老人若是知道了,他們會怎麼想?」
米果沉思凝眉,從郭台庄手裡接過那張意義不同尋常的照片,「師傅,我一定會好好做的。」
王秀娜看看郭台庄,臉忽然變得很紅,她拿起茶盒,一邊往郭師傅的茶杯里添加茶葉,一邊愧慚地道歉:「對不起,郭師傅,是我太不像話。」
郭台庄擺擺手,露出笑容,「你們能明白道理,這才是最重要的。秀娜,你也別自責了,遇害者的遺體的確不成樣子,修復起來難度極高。看來今天啊,我們是別想按時下班嘍!」
「那師傅管飯!」米果笑吟吟地插嘴。
「你這個饞貓!又想吃什麼啦?」郭台庄一手接過王秀娜遞來的水杯,一手點了點眯著眼睛笑得賊兮兮的米果。
「也沒什麼啦。。有點,有點想吃李師傅做的糖醋肉。。」館里食堂的炒菜師傅和郭台庄是同鄉,他們私交甚篤,連帶著米果也經常跟著師傅吃小灶。
「行,我跟老李頭打聲招呼,就讓他給你做糖醋肉!秀娜,你想吃什麼?一併說來,我好去報飯。」郭台庄說。
王秀娜連連擺手,「我吃什麼都可以,我不挑的。」
米果叫了聲秀娜姐,然後故意鼓起紅紅的嘴巴,不樂意地說:「那我就是挑剔難纏了!」
王秀娜噗嗤一聲笑了,她捏了捏米果的臉蛋,「你不是挑剔難纏,你啊,就是個標標準準的吃貨!」
「秀娜姐!」米果撅起嘴巴,「吃貨前不能加個可愛嗎?我又不是豬!」
郭台庄和王秀娜對視一眼,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