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夜歸城,觸往事
雖說是大晚上的,可這麼多人一起進城還是會驚動很多人的,於是顧陌寒下令把所有人遣散開來。
雨勢越下越大,墨黑的城牆屹立在一片雨霧中,守城的士兵早早就關了城門,在前面探路的侍衛費了好大番勁才把裡面的守城士兵喊出來。
「敲什麼敲,不開!明天再來!」那士兵站在城頭大聲叫嚷。
「小哥,我家大人是奉詔入江城的,將御詔攔在城外,你們大人可擔的起。」說話的是副衛將張佟。
那士兵疑惑道:「御詔?最近沒聽大人說過將有御詔來啊!」
「你且看看這是什麼。」張佟從懷裡拿出一個令牌,正是正四品將領該持的令牌。
四品以上官員皆是幽州的官員,連這裡的州長史也不過是五品官員,那士兵嚇得趕緊喊到「快開城門!快開城門!」
刺啦一聲城門開啟,剛剛喊話的那士兵應該是個頭頭,走在最前面出來迎接,見禮聲紛紛不絕。
「大人,小人眼拙,還望大人不要同小的計較」那士兵也是頭一回見到五品以上的官員,又是個人精,連忙巴結不及。
張佟很是緊張,這裡還有更大的官了,自己的頂頭上司幽株也就算了,可是還有北齊最尊貴最大的官以及未來的繼承人啊,那士兵卻是不知道的對張佟可謂是百般殷勤,張佟結結巴巴不知道說什麼好。讓他在這麼多大人物面前擺官威豈不要他的命啊。
顧陌寒給了幽株一個眼神,幽株會意正準備再撐把傘,千兮立即殷勤的跑到顧陌寒身邊接了顧陌寒身後侍衛舉著的傘然後自己親手給顧陌寒撐傘,顧陌寒看了他一眼,也沒趕他。
幽株愣了愣然後撐了自己原本給千兮撐的傘走到了前面,雖幽株是張佟的頂頭上司,卻是比張佟高了兩個官階,所謂官大一級壓死人,這高了可不只一級,所以當幽株說了話后嚇的張佟呆了好久。
「大人,該啟程了」幽株的聲音刻意說的很恭敬。
「大…啊…那個……呃…是,是該啟程了。」張佟更結巴了,然後獃獃的被幽株拖走了。
街道上幾乎沒有人,黑燈瞎火的,全靠火把照明,一陣風就能吹的整個街道都是飄忽的。
千兮現在很難受,他爹還是不和他說話,他一路上說了不下百句了,顧陌寒愣是把他當空氣。
「爹爹~不要這樣啊,祈兒讓你打還不行嗎,爹爹隨便怎麼打祈兒都不吭聲,爹爹~說句話嘛」
千兮一路求回了客棧顧陌寒也沒打算理他,可急壞了千兮,眼眶都紅了,顧陌寒還是不搭理他,於是耷拉了腦袋心想這次爹爹肯定很生氣了,然後下定決心,不管用什麼辦法定要顧陌寒理他。
回到客棧后千兮便一個人坐在一樓大堂里,誰勸也不去睡覺,也不洗澡,就那麼濕漉漉的坐在那,門也不許關,窗也不許關。
雲楓回來勸了好久不見作用於是跑去和顧陌寒說了,顧陌寒聽后眉頭緊皺,披了外袍朝一樓走去。
一樓只有千兮一個,所有人都被他趕走了,所以當顧陌寒出現在樓梯上時,便立馬站了起來,「爹爹~」
「你就是這樣威脅為父下來嗎?」顧陌寒有點頭疼,這孩子還真是他的軟肋。
「祈兒沒有威脅,爹爹話說的太重了,祈兒只是等。」千兮低頭小心翼翼道。
「等?等你不讓關窗不讓關門的!你還想受涼不是?想受涼還不簡單,給我到門外跪著去,在屋裡坐著算什麼!」顧陌寒只覺自己怒火蹭蹭蹭往上竄。
「主上消消氣,外面下那麼大雨,公子還小。」雲楓趕緊勸道。
顧陌寒不說話,負手而立,千兮擦擦眼淚果真就到外面去跪了。
「哎,公子,外面雨大!」雲楓在原地急的直跺腳,真是做人難做下人更難。
千兮到了外面,一撩袍角跪了下去,也不知是賭氣還是真的知錯了。
大約過了半盞茶的功夫,雲楓急的滿屋子走,幽株也默默的站在那干著急,這麼下去可不行啊,外面那位好像顫抖的越發厲害了。
顧陌寒心裡也是很著急,可是自己話都說出口了,於是一拖再拖終於忍不下去了,起身道:「你們去把他叫進來,然後煮碗薑湯來。」
兩人立即行動,雲楓把外面的孩子帶進來后孩子還未說話就開始打噴嚏,一個比一個響亮,顧陌寒趕緊去摸孩子額頭,孩子頭髮沾在臉上,一雙水汪汪的眼睛怯怯的瞅著顧陌寒,看的顧陌寒心裡直發癢。
「哎」顧陌寒嘆氣「你就這般不愛惜自己。」
「阿嚏!阿…嚏!」千兮剛想說話又是兩個噴嚏,待打完才道:「爹爹原諒祈兒嗎?」聲音悶悶的,帶著濃重的鼻音,「爹爹不理祈兒,祈兒就好怕,祈兒不想爹爹這樣。」
「你知道你這麼跑出去爹爹多擔心,你怎麼不為爹爹著想,你成天胡鬧做事不考慮後果的,你是想讓爹爹傷心死還是想要爹爹氣死。」垂在墨綠錦袍間的環佩因主人的情緒變化叮咚的脆響。
雲楓呆立在門口動也不敢動,怎麼遇到這事,太可怕了,威嚴神武的主上怎麼變得這麼…這麼矯情…
顧陌寒拂袖轉身,又繼續道:「當年你娘生你時難產,為父也整整兩天沒有合眼,她是為父這輩子最愛的女人,你是為父和她的延續,為父愛你若生命,你這麼不愛惜自己不把自己生命當回事你可考慮過你的父母!還是說因為爹爹沒撫育你長大,你心裡還怨恨爹爹!」
這次幽株也呆住了,端了碗不知該退還是該進,想來自家主上積壓多年的情緒被不知情的小公子激發出來了,當年主上一戰連勝四國以戰神聞名於世,且氣質出塵身份尊貴,能為博王後娘娘芳心而奏曲散漪歡,想來是很愛娘娘的,痛失愛人和骨肉讓主上留下了害怕失去的心病,不過沒能親自撫育公子長大想來也是心病。
「爹爹…沒有,祈兒怎麼會怨恨,爹爹給了祈兒生命,祈兒…祈兒怎敢…」小孩子跪在顧陌寒腳邊泣不成聲,只能抓了顧陌寒的衣擺。
顧陌寒被鉤起了心事,心情不好,俯身把扒在自己腿上的孩子拉起來,對躲在門外的雲楓道:「帶他去換身乾淨衣服早些休息。」
雲楓這才溜進來對著裡面的兩人行了個禮,道了聲是。
顧陌寒又給孩子抹了眼淚道「祈兒,以後若是做錯了事還耍小脾氣,爹爹可不再吃這套,還有以後斷不可像今天這樣魯莽行事聽見沒!」
孩子忙點頭「祈兒不會了,有爹爹教祈兒不會犯錯了,再犯錯爹爹就打祈兒吧。」前面一句話聲音頗大,後面說到打時聲音小的不能再小。
「好,爹爹記住了,去吧,早點休息」顧陌寒拍拍孩子肩頭然後把孩子塞給了雲楓。
千兮是想跟顧陌寒走的,可是也發現了自家爹爹心情不好,於是跟了雲楓,順便問了雲楓道:「雲楓叔叔,你見過我娘親嗎?」
「這,公子,屬下沒見過,屬下跟著君上時,娘娘和公子已經不在宮裡了。」雲楓的確不知道,雲楓是在顧陌寒御駕親征去雁國的路上才被顧陌寒提拔的。
幽株在路上截住了兩人,「公子,主上吩咐的薑湯,快趁熱喝了吧,別著涼了。」
千兮接了過來一口喝完然後又問了幽株同樣的問題。
幽株沉思了一會道:「公子,主上眼裡的娘娘和屬下眼裡的娘娘還有公子眼裡的都是不同的,公子想知道的是當年發生的事吧。」
千兮點點頭,他的確想知道,想知道娘親還有沒有可能活著。
幽株站在千兮略後面緩緩道來「主上是個厲害的人,如果換做別人掠走了娘娘和公子,主上定會殺了他,可是雁國的國君不是別人而是娘娘的親人,可以說是唯一的親人,按理說那位是不會傷害公子和娘娘的,可是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只有主上知道了,公子可以去問主上。」
「怎麼就這些啊」千兮很是不滿,不過讓他去問顧陌寒他不知道怎麼開口,怕讓顧陌寒傷心。
第二天天剛亮千兮就被人叫醒了,睡眼朦朧的爬起來直打哈欠,「怎麼這麼早就叫我起來,煩不煩啊!」千兮還以為是一個侍衛,漫不經心的指揮著「這個拿過來,還有那個,你怎麼這麼笨啊,不是這個…呃…爹爹!爹爹怎麼這麼早就來祈兒房裡。」
「看你這麼活潑,該是沒生病吧。」顧陌寒用手摸了摸千兮額頭,原是擔心孩子生病才大早上的就跑過來了。
「祈兒被拋棄了也能自生自滅」孩子嘟嘟囔囔,想來定是昨夜顧陌寒沒管他讓他小小的傷心了下。
經過一夜顧陌寒心情似乎不再那麼差了,聽了孩子委屈的聲音,又看著自己兒子睡的一團亂的小窩,嘴角不自覺地微揚。
「祈兒,快點弄好了出來吃早飯。」難得溫和的聲音。
「好,祈兒一會就好了。」千兮揉了揉眼睛掀開被子。
顧陌寒就坐在那看著自己兒子收拾,千兮迫於老爹在眼前,動作加快了不少,可是顧陌寒給他準備的衣服穿起來極複雜,層層穿起來頗為艱難,又不敢指揮自己老爹,於是只好隨便亂穿一氣。
忠心勤勉一大早就跟了顧陌寒的雲楓站在門外嗤嗤的笑著,千兮抱了個鞋子疑惑的探頭往外看,顧陌寒揪回了孩子,拿走孩子抱在懷裡的鞋子,聲音帶著笑意「把衣服穿好了再穿鞋子,你腰帶系的太鬆了,還有,先把褲子穿了在穿外袍。」
千兮這才想到自己忘穿褲子了,是說怎麼覺得怪怪的,於是羞紅了臉道「爹爹您能不能先去吃早膳,祈兒一會就來。」然後到處找褲子。
顧陌寒知道孩子不好意思了於是點點頭道「那爹爹先出去了。」
千兮一直忙到了太陽高升才出來,月白錦袍襯著孩子白玉似的小臉,雖稚氣未脫但已經有了顧陌寒的影子,廣袖齊齊垂在膝上半掩腰間墜著的環佩,行走間衣擺處繁瑣的花紋若隱若現,如黑鍛似的烏髮柔順的鋪散在腰際,月白緞子綁了上面的烏髮,因了主人下樓的動作,幾縷烏髮和月白緞子落在前面,顯得孩子異常乖巧溫順。
底下看著孩子的人賞心悅目,覺得此時的陽光也甚是柔和。
千兮卻怕怕的,自己在房裡忙了會,不知不覺時間過了這麼久了,不知道爹爹會不會生氣,自從小孩子有了爹,撒嬌的本領蹭蹭上漲,於是尷尬的笑笑,拖長了音軟軟道:「爹爹~」可謂是人未到聲先到。
「咳咳…」雲楓最近總是忍不住只好用咳嗽來掩飾,不得說他家公子頂著張酷似主上的臉撒嬌殺傷力太大。
顧陌寒握著筷子的手抖了抖。
小孩子走了過來乖乖站在了顧陌寒身旁。
顧陌寒看孩子一臉緊張樣覺得好笑,促狹道:「站著幹嘛,想站著吃!」
小孩子趕緊搖頭然後舒了一口氣,顧陌寒一切看在眼裡,揀了一筷子菜寵溺道「再想什麼,還不快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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