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蔣少瑄再見到季泊謙,是在蔣紹征的婚禮上。
雖是賓客不多的小型婚禮,卻格外精緻浪漫。
剛剛從手術台上下來的季泊謙來得最遲,與熟識的人一一打過招呼,徑直向蔣少瑄走了過來。
看到蔣少瑄身上的黑色抹胸蕾絲禮服,他皺了皺眉:「穿這麼少不冷嗎?」
「室內有二十五度,應該凍不著。」沒等蔣少瑄說話,程北就走了過來,他毫不吝惜地表達自己的愛慕,「你今天很漂亮。」
季泊謙與程北不過點頭之交,原本對這個人沒有什麼壞印象,瞥見他看蔣少瑄的眼神,本能地厭惡了起來。
偏偏程北看出他的不耐煩還賴著不走,一臉無畏地圍在蔣少瑄身邊喋喋不休:「你昨天怎麼沒來醫院打針?我都買通好輸液室的護士了,你一出現就讓她們立刻通知我……本來想請你吃晚飯的。」
執意不肯把手機號碼留給他的蔣少瑄敷衍道:「前天晚上掛過點滴已經完全好了,昨天懶得出門。」
「讓你打兩瓶是有道理的,不聽醫生的話可不聰明哦。你不想來醫院也沒有關係,我開點葯送到你家去。」
「你前天病了?」季泊謙問。
蔣少瑄「嗯」了一聲:「腸胃炎,小毛病。」
「食物中毒嗎?你吃什麼了?」
蔣少瑄看了程北一眼,示意他不要說出來,畢竟吃太多撐出病來不是什麼值得炫耀的事兒。
程北會意地一笑,兩人的眼神交流讓季泊謙更加不痛快。
可惜身為伴郎的季泊謙沒來及把這隻一直嗡嗡嗡的蒼蠅趕走,就被新郎叫了出去。
令蔣少瑄感到意外的是,秦嘉竟也是伴娘之一,原本堂嫂也邀過她做伴娘,但伴娘團里她見過的那三位無一例外都是長腿高挑的類型,身高剛過160公分的她實在不願意雞立鶴群。
站在季泊謙和顧良愷之間的秦嘉耳上戴的仍是那對祖母綠耳釘,在前任和新歡間搖擺不定的行為讓蔣少瑄對秦嘉十分不恥,想到季泊謙眼下的舉動和秦嘉其實沒什麼兩樣,蔣少瑄更加憤懣,乾脆扭過頭去不再看他們。
程北看出了些許端倪,似是無意地說:「秦嘉是我們那一屆的女神,她被季學長追走後,好多男同學都恨季學長恨到咬牙切齒,不過不得不承認,他們是真正的金童玉女,站在一起的確養眼呀。」
蔣少瑄沒作聲,好一會兒才附和道:「性格也挺配的。」
直到晚宴結束,蔣少瑄也沒搭理季泊謙。趕在散場前,她找借口先一步走了出來。
季泊謙很快跟了上來。
「我和你一起走,送你回家順道看看貓和狗。」
「我不回家。」
「那你去哪兒?」
蔣少瑄停下腳步,披上羊絨大衣,回頭看了看兩百米外的程北:「我約了人。」
見季泊謙的目光落到程北的身上,蔣少瑄又說:「程醫生是我媽媽替我選的相親對象,她很滿意,所以我想試著接觸一下。」
「相親?」
「像我這種大齡剩女,去相親有什麼不對嗎?」
待程北走近,蔣少瑄神態自若地迎了上去,轉而對季泊謙說:「先走一步了。」
她沒有回頭,所以看不清季泊謙的表情。
程北只詫異了半秒,便很自然地與她並肩走出了酒店。
「剛剛沒吃飽吧?我知道家特別棒的店,請你吃夜宵?」
「不用。」
「那你請我?就當感謝我妙手回春挽救你的腸胃,或者不畏強權、冒著無法評職稱的危險替你趕走一腳踏兩船的負心漢。」
「……」蔣少瑄哭笑不得。
「其實秦嘉雖然漂亮,但遠不如你天然,她是泡過糖精的大紅棗,你是自然生長的甜葡萄,自然的甜才是真正的甜,不過分修飾的漂亮才是真正的漂亮。」
「能把你的電話號碼留給我嗎?」
受寵若驚的程北用左手按住心臟,表情誇張:「把我的兩隻手機留給你檢查都行,我是個特別檢點的人,分手后前女友的手機號企鵝號刪得一個也不留!」
「……我要你的手機號,是想給你介紹個朋友,叫童悅,她就在你們醫院實習,你們倆的畫風一模一樣,不成立個組合表演小品簡直浪費天賦……」
蔣少瑄不想給程北錯覺,執意沒上他的車。
酒店在風景優美的郊外,幽靜則幽靜,交通卻十分不便利,要走很遠一段才能打到車。
穿著超高跟的蔣少瑄正在猶豫要不要把鞋子脫掉,一輛勞斯萊斯停在了她的身旁。
後座的車窗降了下來,季泊謙的媽媽側頭說:「少瑄呀,你怎麼自己走?快上來,我送你回去。」
她的語氣很溫和,目光卻是冷的,蔣少瑄與季夫人不熟,自然要推辭。
季泊謙的媽媽和蔣紹征的媽媽是醫科大的同學,碩士畢業后一同去德國念博士,回國后又進了同一間醫院工作,交情自然深厚。
做了幾十年好朋友,兩人的氣場也很相似——皆是為人嚴肅,渾身都散發著強烈的控制欲的女強人。
因此當季夫人第二遍請蔣少瑄上車時,蔣少瑄不由自主地答了句「謝謝阿姨」。
司機下來替她開門,然而上了車,看到季夫人身旁的秦嘉,蔣少瑄頓感後悔。
找不到借口下車,蔣少瑄只好選擇沉默。
問清蔣少瑄的住址,季夫人吩咐司機先把住得稍近的秦嘉送回去。
秦嘉習慣性地把頭髮別到耳後,笑著問蔣少瑄介不介意。
看到她耳朵上的祖母綠,季夫人笑道:「已經戴上了呀?季泊謙一拿給我,我就覺得適合你。他也不知道怎麼了,從來不懂珠寶的一個人,突然心血來潮地訂做了一副耳釘給我慶祝生日,我又沒有耳洞,這孩子。」
見蔣少瑄看向自己,秦嘉的眼中似有尷尬飄過。
原來是這樣呀,蔣少瑄隱隱感到後悔。
秦嘉很快調整了情緒,笑道:「可能是他逛珠寶店的時候覺得適合您呢。」
「大男人哪有自己逛珠寶店的,一定是陪女人去,順道買給我的,他才不會有閑情特意花工夫挑禮物!是不是最近新交了女朋友?」
秦嘉低頭擺弄手上的戒指,臉色黯然地說:「這個我怎麼會知道!」
「留心的話會察覺不到嗎!其實季泊謙還是很看重你的,只不過你不是那種有心計,會籠絡男人的孩子,這點和我很像。放下面子去關心關心他,你們都分手那麼多年了,回頭想想,以前的那點不愉快算什麼!他要是心中沒你,這麼多年,會不找女朋友嗎!」
蔣少瑄不禁冷笑,聰明如她,自然明白季夫人的這番話不是想說給秦嘉,而是特地講給她聽的。
反對她和季泊謙在一起大可以直接說,何必這樣費盡心思、拐彎抹角地表明態度。
秦嘉離開后,季夫人和蔣少瑄聊起了家常,說到李韋婷,她笑著表示最羨慕那種悠閑的闊太太生活,可惜自己閑不住,是天生的勞碌命。
或許是蔣少瑄太敏感,總覺得這羨慕里滿滿都是輕視。
從季夫人的車上下來,蔣少瑄明白秦嘉一直在演戲,如果季泊謙真的看重她,她就不會像現在這樣在意自己。
可季泊謙看不看重她都與自己再無關係,他媽媽的態度註定了她和季泊謙不會有更深的交集。
從小就聽媽媽向爸爸抱怨在婆家受冷遇,她太明白不被丈夫的父母看重有多麼委屈。
奶奶從不曾當面訓斥媽媽,只是不斷用刻意漠視表達自己的不滿意。
她印象最深的一次,是媽媽搖搖晃晃地進門,說自己高燒一夜未退,奶奶聽到后,半句關心都沒有,只讓剛剛懷孕的侄女離媽媽遠一些,小心染上風寒。
媽媽事後和爸爸哭鬧,爸爸卻只說了一句「避諱孕婦有什麼錯,別總和我嘮叨這種小事」。
而自己呢,除了嘲諷媽媽明明過得不如意,卻舍不下蔣太太的名頭不肯離婚之外,似乎從沒有真正的關心過她的世界。
這麼想來,既然從沒親近過媽媽,又有什麼資格抱怨她不夠愛自己。
這一刻,蔣少瑄前所未有地心疼自己的母親,主動打了通電話過去,說今晚回家住。
一進門,李韋婷看出她灰敗的臉色,哼了一聲,問:「在外頭受了誰的氣吧?不然也想不起來回家。我給你燉了燕窩,別磨磨蹭蹭地,趕緊趁熱吃。」
一碗燕窩還未吃完,季泊謙就打了電話進來。
季泊謙沒好氣地說:「你是不是還跟程北在一起呢?」
「嗯。」
「騙誰呢,我剛剛和他通過電話,他以後不會再出現了。」
沒等蔣少瑄說話,季泊謙又說:「你哪兒,我這就過去,有話和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