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第七個世界7.1
第七個世界7.1
夜風刺骨,直吹得人從頭涼到了腳底。圓月高掛,照進樹林里,在樹葉搖動之間,上面鮮紅的血液在月光中反射出幽冷的光。
顧蒼雲提著劍走在林間,血滴從劍尖滴落下來,落到地上后又消失在了泥土中。
白袍被冷風胡亂地吹著,上面竟沒有一點血液,冷冽的劍光一閃而過,顧蒼雲條件反射地閉上了眼睛。
下一刻,刀劍破空而來,他只感覺胸口一陣刺痛,還未睜開眼睛,就被人一掌打了出去。
這旁邊正好是懸崖,暗中那人冷笑一聲。黑夜之中,白袍被風吹的鼓鼓作響,顧蒼雲絲毫不敢反抗,任由自己落入了懸崖之下。
失去意識之前,他微微睜開眼睛,月亮發著幽冷的光,仿若那人的眼神一般冷漠,他又閉上了眼睛,不願意再去看它。
然後就再也沒了意識。
……
繁華的上京街上,突然從街的那頭躥出了一輛華貴無比的馬車,兩匹高大的駿馬拉著它疾馳而過,趕車的車夫一甩鞭子,路上的行人紛紛往兩邊避去。
那輛馬車一直駛到了一個高大的府邸之前,才堪堪停了下來。
車夫躬身道:「王爺,到了。」
等到車裡傳出了聲音,車夫這才伸手將帘子撩開,將裡面的人扶了出來。
那是一個十分俊美的人,眉目清朗,但臉色卻很蒼白,嘴唇沒有一點血色,他咳了幾下,拉緊了大氅,慢吞吞地走了下來。
這是榮和七年的冬天。
七年之前,新皇即位,冊封幼弟趙雲淳為安王,彼時趙雲淳還是一個鮮衣怒馬的紈絝子弟。沒想到六年之後,安王府突然運回了一個滿身鮮血的人,自那之後,趙雲淳的身體就壞了下來,每到冬天,就會冷得直發抖,即使穿再多的衣物都不管用。
趙雲淳進了王府,這樣的天氣讓他忍不住全身發抖,全身上下的每一寸骨頭都在叫囂著疼痛,他一步一步慢慢地往前走,再快一點就是煎熬。
旁邊的平安看得心疼,卻也明白自己主子的性格,如果他替主子開了口,主子不說什麼,宮裡的那位就要先發話了。
他只跟在趙雲淳的後面慢慢地走著,看著他們王爺進了大堂,才總算是鬆了口氣。
趙雲淳扶著椅子慢慢坐了下來,他咳了幾聲,開口道:「平安,今日皇兄和我說,武林盟主出來了,再過不久,他就會上京和皇兄會面,那時候,恐怕……那人也會過來。」
「王爺!都到現在了,您竟然還想著那個人嗎!」平安憤憤不平地道:「如果不是那人,王爺也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想當初……」
「好了,平安,別說了。」趙雲淳打斷了他:「過去的都已經過去了,都過去了這麼久,我只不過是提一提,其他什麼也沒說,你的反應何必那麼激烈。」
平安不忿地閉上了嘴,心中卻一點也不敢贊同他的話。
想當初他們找到王爺時,王爺的身上滿是血,出氣多進氣少,哪怕他們再遲那麼一點,恐怕王爺就要為此命喪在懸崖底下,可儘管這樣,王爺還對那人念念不忘,那把和他一起掉下來的劍至今還收藏在書房之中,旁人連碰都碰不得。
那人都把王爺害得這樣慘,現在的天氣夜夜睡不好,每晚翻來覆去的,平安光是聽那動靜就能想象出來是忍受了多大的痛苦。可王爺卻還是念著那人,連陛下要為他報仇都攔了下來,看得平安很是心塞。
不過幸好,陛下不是個心軟的人,想來這一次那人進京,陛下一定會趁機為王爺報仇。
平安這樣想著,見趙雲淳不願意再說話,便退下去給他煮葯去了。
自從王爺被找回來以後,這葯汁天天不斷,可也從來沒見他們王爺好起來過。可是又有什麼辦法呢?如果不喝葯,王爺這強搶回來的命,說不定就這麼去了。
趙雲淳揮退了眾人,自己一人慢吞吞地走去了書房。那裡面沒有四書五經,只有一本又一本的話本,只是他已經很久沒有碰過了,如果不是平安天天讓人打掃,這些熱血豪情的大俠們早就蒙了灰。
回來之前,他還坐在這裡,對著話本中的江湖十分嚮往,不惜求了皇兄多年,總算是在一年以前得了應允,帶著一身老將軍教的武藝,和一柄重金打造的長劍,和平安兩人一起去了嚮往中的江湖。
然後……
想到這裡,趙雲淳冷笑一聲,扶著椅子慢吞吞地坐了下來,面前的牆上掛著一把寶劍。
然後,他就變成了現在這個鬼樣子,每日只靠葯汁吊著,每逢冬日便疼得睡不著覺,連一晚好夢都成了奢侈,下一刻就隨時會失去性命。
當初他一腔熱血全部付與了原復生,最後卻落得了這個下場。他攔著皇兄不讓他去找原復生,不過是為了有朝一日能夠親手報仇,誰知卻被皇兄和平安誤會了他對原復生還有舊情。
舊情……
趙雲淳冷笑一聲,想到之前的種種,心徹底的冷了下來。
從懸崖上面掉落,不異於再活一回,曾經是他有眼無珠看錯人也信錯了人,如今原復生進京,他必定要一寸一寸,將過往種種全部討回來!
書房的門從外面被人悄悄打開,平安端著一碗葯走了進來,他低聲說:「王爺,該喝葯了。」
趙雲淳端起葯碗一飲而盡。
……
上京之外,幾匹快馬疾馳,騎馬的人都穿著一身黑衣,衣角綉著一朵雲紋,領頭的人生得一副好相貌,即使是最美麗的女子,在他面前也忍不住自慚形穢。
「吁~」
眾人在一個湖邊停了下來,自有人去喂馬打水,領頭人走到一個山包上,遠遠遙望著上京的方向。
一隻白鴿撲棱著飛了過來。
「教主。」一人抓著一張紙條,恭敬地道:「唐亭公子鬧著要見公子,不顧左護法阻攔,已經出了教了。」
原復生眼中閃過幾分厭惡:「不用管他。若是遇到了,就綁回去。」
那人抬眼偷偷看了一眼,又低眸恭恭敬敬地應了一聲:「是。」
白鴿又撲棱著飛走了。
原復生遠遠地望著上京的方向,儘管在這個角度他什麼也看不到,也仍然是遠遠地看著。
前不久,他找了很久的人,總算是有了消息,分部的人來報,在上京發現了顧蒼雲的行蹤。
知道這個消息的瞬間,他欣喜得差點落下了淚。一年之前顧蒼雲落下山崖的事幾乎是奪了他的一半神魂,這一年裡,他一直都是渾渾噩噩的活著,不管是唐亭如何勸他,他都走不出來。
不久之前正是武林大會,新一任的武林盟主決出了勝負,之後就是新任武林盟主前往上京與皇帝商討要事,他也正好跟了過來。
別人都稱呼他們為魔教,都以為他去上京是為了那新任武林盟主的事,只有他們自己知道,這一切都是為了找顧蒼雲。
原復生長嘆一聲,離上京越來越近,他心中的期待也越來越多,恨不得立刻就找到顧蒼雲才好。
又有人恭恭敬敬地來了:「教主,該啟程了。按照現在的速度,不到日落,我們就能抵達上京。」
原復生點了點頭,翻身上馬,帶領一群人往上京的方向疾馳而去。
顧蒼雲……蒼雲……等我……
……
這日,趙雲淳如往常一樣,坐著馬車慢悠悠地從王宮裡出來。他每日都要進宮去看望皇兄,儘管身邊的暗衛都已經將他的一舉一動彙報了過去,可皇兄都一件一件細細過問,從他回來以後,這種擔心就更嚴重了。
根據皇兄說得,那武林盟主已經到了上京,恐怕原復生也不遠了。
趙雲淳的手忍不住收緊,心中的滔天恨意將他淹沒,柔軟的綢緞在他的手中被狠狠揉皺,恨不得手中的是原復生那人才好。
原復生就要到了,雖然顧蒼雲是他為了行走江湖而用的假名,但他要見到皇兄,皇兄必定會為他出手,他可是要親手為顧蒼雲復仇的,絕不能讓皇兄搶了先。
人在上京,遲早會有遇到原復生的一天等抓到了那罪人,他要問問清楚,當初究竟對他是何種心意。不論他說了什麼,都要將他的手筋挑斷,廢去他的武功,再把他的心肝寶貝唐亭抓來,在他面前狠狠的折磨……
趙雲淳頓時回過了神。
他還沒有仔細琢磨出不對勁的地方,只聽馬車之外幾聲馬嘶人叫,外面頓時變得嘈雜了起來。
趙雲淳好奇地探過身,還沒等他露臉,外面就有一個人高聲說道。
「馬車裡的,可是安王趙雲淳?」
趙雲淳頓時僵硬在了原地。
無他,那個聲音十分耳熟,就是他心心念念,在夢裡也恨不得挫骨揚灰的原復生,即使他死了,他也不會忘記這個聲音。曾經,就是這個聲音對他說了無數甜言蜜語,轉身就任由唐亭將他推下了山崖。
只聽那個聲音又說道:「在下原復生。聽聞舊友顧蒼雲在安王府中,蒼雲對在下意義重大,懇請安王將蒼雲交予在下,在下不勝感激,他日必將重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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