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九十章 盛世傳奇
於是,兩人就在眾目睽睽之下,牽手在路上走著。之後,便有流言在京城中漸漸傳起......
有人很是遺憾地說:「吳王恪,善騎射,面如冠玉,英姿勃發,可惜懼內。」
「懼內?」
「是,懼內。吳王妃說一,他不敢說二。吳王妃說不做的,他就不敢做。總之,如今的吳王府是吳王妃說了算。這吳王的日子可不好過啊。」回答之人嘆息道。
「那吳王妃師從仙者,仙風道骨,知書達理,為萬民謀福利。不至於讓自家夫君日子不好過吧?」
吳王妃乃師從仙者,仙風道骨,怎麼會行那種毒婦所行之事?」有人疑惑。
「是呢。」又有人提出疑問。
「仙風道骨亦畢竟是女人。吳王容貌才華可都是一等一,不放心自然就會嫉妒,格局自然小了。」那人找出原因。
「呵。」樓上有一女子冷笑。
「何人?」那人抬頭問。
那樓上美人靠欄杆上便懶懶倚著一淡青色衣衫的女子,身材高挑,眉目清秀,眼裡滿是嘲諷,對著那人冷冷說一句:「曾有聖人所言,燕雀安知鴻鵠之生活。」
「非也,是燕雀安知鴻鵠之志。」有個少年連忙糾正。
青衣女子冷冷掃了那少年一眼,繼續說:「骯髒之人所見所想皆骯髒,小人格局已定,想的自然跳不出小人範疇。燕雀不曾高飛,便以為鴻鵠也過著他那樣的生活。」
「你是何人?竟然敢指桑罵槐,可知我是誰?」那人被駁了面子,便叫囂起來。
「你不必知曉本姑娘是誰,你,我也認識。」青衣女子繼續回答。
「你既知曉我是誰,就該注意的言行。」那人有幾分得意。
「你不就是小人么?」青衣女子不疾不徐地說,樓上雅間便響起女子們吃吃的笑聲,原是樓上天字型大小雅間,有一群女子在聚會。
「你——,你,你誰家的?竟敢這樣大膽?」那人氣急敗壞。
「怎麼?想打聽出我的出身,像詆毀吳王妃那樣詆毀我?」青衣女子反問。
「吾乃君子,何曾詆毀?吳王對吳王妃言聽計從,這可是眾人皆知的事。大庭廣眾之下,吳王妃說累了,讓吳王背著,吳王就背著,不敢多言一個字。吳王妃讓吳王不要去參加馬球,為大唐榮耀而戰,吳王就不敢去;吳王連一個側妃都沒有,甚至吳王府里的丫鬟都換了一遍......」那人列舉證據,力圖證明吳王被吳王妃壓迫得不成樣子,過著水深火熱的日子。
他正列舉,樓上有女子「噗嗤」笑了,有脆生生的女子幸災樂禍地說:「看,又一個注孤生的。」
「哈哈,就是,注孤生。」有女子紛紛附和。
另有女子長嘆一聲,說:「如今這什麼世道,怎麼這樣多的男人見識如此淺薄,越發不成器了。叫我等如何是好?」
樓下眾男子面面相覷,有不服氣的人憤憤地說:「就是那吳王妃和吳王府那個青湮妖言惑眾,瞧瞧現在的女子都成什麼樣了?再這樣下去,可不得了。」
「是呀,再這麼下去,你們這些人注孤生,就是商賈農家乃至乞丐姑娘可都瞧不上你們。」樓上一黃衣姑娘,十四五歲,滿臉諷刺。
「今日得教訓教訓這幫敗壞風氣,妖言惑眾的狐媚子,不然以為我大唐男兒好欺負?」有人撩起袖子就要衝上去。
青衣女子冷笑,道:「你們這幫人也配稱大唐男兒?我大唐男兒保護老弱婦孺,疼惜妻女。面對敵者,亮劍殺敵。而你們這幫花里胡哨的紈絝子弟,在此嚼舌根,如同長舌婦;如今氣急敗壞,狗急跳牆,居然要揮拳向女子。你以為女子是好欺負的嗎?」
「就是。」黃衣小姑娘嘟了嘴。
「伶牙俐齒。」有男子恨恨地說。
「是你們理屈。」青衣女子淡然地說。
「我奉勸你們,別把吳王妃當什麼榜樣,也別聽那青湮妖言惑眾。」樓下有男子自以為是地奉勸。
「多謝。我們就喜歡楊氏九姑娘,如今的吳王妃,就喜歡青湮姑娘。」樓上的女子嘰嘰喳喳的。
「真是,世風日下,真該上奏將那青湮治罪。」有人恨恨地將白瓷杯摔在了地上。
「要治我的罪?你憑什麼?你以為朝中大臣的格局跟你一樣小嗎?」青衣女子淡笑。
眾人一驚,細看那女子,確實一股子淡雅之氣,但清秀的眉目里卻又一股玉城雪嶺的高冷。那眸子明明淡淡的眼神,卻讓人低了頭。
眾人沒說話,黃衣女子卻是不樂意,對著樓上另一包間朗聲喊:「張大將軍,王大將軍,三表哥,二表哥,此地有人妖言惑眾,詆毀吳王妃與青湮姑娘。你們說如何?」
這些紈絝子弟一聽,頓驚出一身冷汗,抬頭看那緊閉窗戶的包間。片刻后,那包間窗戶打開,有人斜倚在窗邊,笑著說:「表妹,你別惱。這些不過小人。」
眾人一看,那不是當今駙馬爺,柴府二公子嗎?
「哼,你瞧著他們都要衝上來動手了的,不是懲戒,哪能行啊?我妹妹也不答應吧?對吧,妹夫?」黃衣女子嬌嗔地說。
眾人抹汗,喊柴令武妹夫,那不就是當今公主嗎?自己家雖然不差,但頂撞公主——
眾人不敢想下去,一心只怨那碎嘴之人,可不就是那人一直說吳王過得差,吳王妃太過霸道才把大家往這條絕路上帶的嗎?
「公主,誤會,誤會。都是這裴雲成所言,我們實在是不好駁他面子。」有見風使陀者立馬說。
「見風使陀呀。真真是注孤生了。」黃衣女子吃吃笑起來,樓上女子也吃吃笑了。
柴令武也是笑了,說:「表妹,你息怒。這堆人,未婚者居多;而成婚者,大約媒妁之言,或認女子如衣服。就青湮姑娘所願,乃小人也,他們也想不到疼惜妻女,自是理解不了吳王夫婦倆的那般感情,更不知曉,吳王一切依吳王妃,乃是捨不得心愛之人有半點不快,受半點傷害;他們也更不明白,吳王對吳王妃言聽計從,實則也是信任心愛之人所言所語皆得體。」
「就是,那般神仙般的感情,豈是他們所能理解的。」黃衣女子朗聲回應,隨後又嘟著嘴說,「可我就是咽不下這口氣,他們詆毀三弟妹與青湮姐姐,還想打我們。」
「公主咽不下這口氣,我也咽不下這口氣,你們說,怎麼辦?」一襲白衣的男子居高臨下地對著那群碎嘴的男子說。
眾人一看,那不就是王氏新任掌權人,謝氏嫡女之子,如今東宮心腹王謝王將軍嗎?這也是高門大族啊。一群人內心懊悔不已,覺得出門就該看過黃曆的。
「我們,我們——」眾人渾身如篩糠,內心一直在咒罵那口出狂言的裴雲,也懊悔自己是豬油蒙了心,人吳王夫婦的夫妻生活關自己什麼事啊,怎麼就管不住自己這一顆好奇的心啊。
「表妹,你看他們嚇成這樣,不如饒了他們?」柴令武笑著問。
「哼。」黃衣姑娘冷哼一聲,便喊,「二表哥不幫我,三表哥你呢?」
「表妹,他們就是學識淺薄之人,饒他們一次?」又一白衣男子出現在窗口。
眾人一看,那不就是長孫家三公子長孫濬嗎?人家可是實實在在在北地殺過敵人,見過血的,還為國家做過貢獻,立大功的。
這都是惹不起的人物!!
那幾人瀑布汗,身上衣衫全被汗濕透,喉嚨里如同卡了刺,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既然,二表哥,三表哥都這麼說。那我暫且饒他們一次。」黃衣女子說。
眾人鬆了一口氣,卻不敢點破那女子的身份,至少人家對話里沒有提到公主兩個字。於是,有識抬舉的立馬就說:「姑娘寬容,在下多謝。」
黃衣姑娘哼了一聲,道:「你們別得意,我說了不算,還得問問青湮姐姐和吳王妃的意見。」
「正是。」一冰冷的男聲附和了這公主。
眾人只聽兩個字,便如同墜入冰窖,偷偷抬頭,便瞧見窗口一男子的側臉,看起來不過十八九歲的少年人,很是好看,卻是一臉冷冰。
有人識得這人正是河東張氏的新任掌權人張氏晉華。這位少年人已是左屯衛大將軍,還執掌京畿兵馬,拱衛整個長安,這更是惹不起的主。
剛放鬆片刻的眾人更覺自己是豬油蒙了心,愚蠢到了極致。那吳王過得好不好,跟自己有啥關係?自己怎麼就不長記性呢?人家吳王妃當時出嫁,送嫁者有柴氏、王氏、韋氏、長孫氏、張氏,還有如今炙手可熱的大商賈姚氏,再加上人家弘農楊氏......
眾人心往一處想,不由得齊齊抹汗,恨不得抽自己幾巴掌:這些哪一個是惹得起的?
「青湮姑娘,以為如何?」張嘉看著對面的青湮。
青湮眉目含笑,說:「方才柴公子說得對,這群人亂嚼舌根,只不過因為不知這夫妻之道,亦不明了什麼是真正的男人罷了。小人而已,不與之計較。若是計較,豈不是為犬所咬反咬犬,與犬何異?」
「那就依姑娘。」張嘉說。
眾人覺得這語氣很是柔和,跟剛才判若兩人。柴令武斜眼瞧了瞧張嘉,一副瞭然於心的樣子,長孫濬只是垂眸,也不多言。
「只是斷不可就這麼放走了。這些人家教不嚴,而且能說此等話,指不定有毆打虐待自家女眷,怕要徹查一番。責令其家嚴加管教才是。」青湮又說。
「果然是青湮姑娘,處理得當。」柴令武拍手叫好,隨後便沉了臉,對那幾人說,「可聽清楚了?在掌柜那裡去登記一下。另外,我這酒樓日後便不歡迎你們來了。」
「是,是,是。」眾人連連回答,就要從這院落去前面大堂。他們剛走兩步,便聽見冷冰冰的張大將軍又說,「你們登記完了,莫要私自走了,我命人送你們回去。」
眾人心裡一「咯噔」,又不敢反對,只內心懊悔不已,連連應聲。
這事算是揭過了。這樓上雅間的公子姑娘們卻也不拘小節,大大方方坐在一起吃了一頓飯。這是柴令武的酒樓,自然是他做東。
傍晚時分,酒席散去。南平公主趁著宮門落鎖前,去了一趟吳王府。
此時,李恪正在教白鳳下去。化作人形的白鳳坐姿總是有些問題,李恪少不得邊下棋邊糾正。江承紫則是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拿了鵝毛筆正在記錄木禾的生長情況。她與李恪剛從迷途山裡回來。
南平公主來時,白鳳迴避,到二樓去化作鳳鳥休息了。
南平公主將在酒樓里的事噼里啪啦講了,最後還是說:「阿芝,你說這些人這般詆毀你,對你很是不利呀。」
「隨他們去。」江承紫將記錄本合上,微笑著說。
「也是。這些是小人。」南平公主也覺得自己多此一舉。
「我聽聞韋方正來提親了?」江承紫問。
南平公主臉一下紅了,低了頭,小聲說:「是呢。」
「那結果如何?」李恪插嘴。
「父皇覺得韋方正這人可行。」南平公主性子比從前活波了一些,但說到此等事,也是羞紅了臉。
「那你呢?」江承紫問得落落大方。
南平公主則是給出了經典答案:「自然是任憑父母做主。」
哦,這答案的潛台詞就是也滿意韋方正。李恪輕笑,說:「看來好事近了。」
「再怎麼也得等明年了。母后說,明年開年頭一個喜事,開門紅。」南平公主低聲說。
「呀,那這快年底了。已是深秋,你得快去訂首飾頭面。若是到了冬至,宮內宮外都要忙起來了,定製首飾頭面的人更多了。」江承紫連忙說。
南平公主這會兒是沒法忸怩了,便也是將這事記了下來,爾後又問江承紫要作什麼準備。江承紫也就著自己的經驗介紹介紹,南平公主怕記不住,還拿了一張清江白,記了下來。爾後,她再也坐不住,急匆匆就回去了。
江承紫將筆記收好,瞧著李恪笑,說:「我還真成了禍害呢。指不定哪一日就有你的擁躉來找我拚命,要拯救你於水深火熱呢。」
「那,寫個話本子?反正我瞧著你那批說書人培訓得不錯。而且你寫的那些故事,深受歡迎。我聽錦雲說,百姓都將這寫故事的甲乙丙奉為偶像了,天天磨著店家想要見一見。」李恪想了想說。
「哈哈哈!」江承紫笑起來,笑了一陣后,她撐著臉,趴在桌子上,說,「以前,我做夢都沒想到,我居然會成為唐傳奇的鼻祖,成為作者。」
「何止是作者。你從前想過你會研究植物嗎?」李恪也趴在桌子上,跟她四目相對,懶懶地閑聊。
「沒有。」江承紫懶懶地回答,看著李恪一雙晶亮亮的眸子,內心的歡喜如同初陽升空,暖暖的,不可控制。
「你想過,你會嫁給我嗎?」他問,聲音有些沙啞。
「我連能遇見你,都不曾想過。」她笑著回答,聲音婉轉柔美。夕陽柔光落在紅木桌面上,她想起從前作為國家利劍的孤獨日子,覺得生命真是奇妙,你永遠不知下一秒,會展示給你的是什麼。
李恪看著她,一直沒說話。
江承紫也看著他,笑盈盈的。
深秋時節,夕陽斜照,染了窗外秋葉,金燦燦,紅艷艷。
屋內兩人,相對趴在方桌上看著彼此,傻乎乎地笑。靜默良久,李恪伸手撫著她柔嫩的臉,動作輕柔,低聲提議:「我們走出遊山玩水,可好?」
「何時出發?」她問。
「明日。」他說。
「行。」她挪開他的大手,直起身來,伸了伸懶腰,問,「第一站,何處?」
「洛水河畔。」他說。那是他遇見她的地方,是噩夢的結束,也是幸福的開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