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皇上,你錯了
「夜天斯的人一定會攔著,事已至此,唯有誅。」
薄涼冷酷的語氣,比夜色還要濃。
秦暖奕停下腳步,回過頭,看著那抹背身而站的身影,猶疑了一下,問道:「他可是跟在雲晟身邊的人。」
「我的眼中,只有雲晟。」段千笙緩緩道。
秦暖奕失笑,白髮輕拂,驀地,他聲音一冷,語氣多了一分質問,「公子你可曾想過以後,你在踏入萬劫不復之地,你可知雲晟的身份很有可能是雲塢國的……旎」
旋轉的扇子猛地夾雜著戾風而去,生生將他冰霜賽雪的臉龐劃出一道傷痕。
他眼神深沉的注視著不曾回過頭的人,「公子,你讓人心寒。鞅」
他一個轉身,大步從琴坊走了出去。
落地的扇子沾滿了灰塵,卻不曾有人再理會。
……
雲小欣以為自己雖然是呆在皇宮,白天擔驚受怕可以理解,晚上大家都各回各窩了,一定可以睡個踏實的安心覺。
沒想到,郭壽竟然帶著一隊提著燈籠的太監宮婢過來,奉了夜天斯的令,想讓她過去看他和林奇樊下棋。
大晚上不讓人睡覺,去看下棋?
雲小欣頭一個想的就是,好你個林奇樊,大晚上你不睡覺,還有心情和人家下棋,等會我就看著你連連打著哈欠,還不得不忍著,和人家皇帝下棋是個什麼模樣。
雲小欣心裡怨念的不斷腹誹,跟著人一路向勤安殿的方向走去。
勤安殿里,林奇樊是有苦說不出,本來想著先去和皇上下棋,結果皇上見大臣,沒時間見他。
他就想著,既然如此,那他先去見太后她老人家吧,不然,等會兒也是要過去的,沒想到的事,太后她老人家竟然和他天南地北的嘮家常,直到出來的時候,天色都已經晚了。
他想著皇上那邊必定是知道怎麼回事,就打算先回自己的宮殿,結果,人家郭壽正等著呢。
天已經這麼晚了,他困啊。
林奇樊強忍著沒有打出哈欠,下一刻,腳步聲從遠處傳來,他也困得懶得沒有回頭。
「雲晟見過皇上。」
林奇樊手中的棋子一下子掉下,他轉過頭,看著身邊的那個人,「雲晟?」他訝然。
「平身吧。」夜天斯一身常服斜倚在軟榻上,手中執著棋子,墨發垂在身邊,比棋子還要黝黑髮亮。
雲小欣站起身。
夜天斯道:「朕今日有些睡不著,二位就和朕一起下棋吧。」
雲小欣心裡七上八下,下棋,她不會咋辦?
林奇樊一聽雲晟也要和皇上一起下棋,這盤棋又是這麼個模樣,一下子站起身,說道:「皇上,這盤棋奇樊輸定了,不如就讓雲晟和皇上下另一盤如何?」
夜天斯慵懶的挑眉,漫不經心的說道:「也好。」
雲小欣不由冷汗涔涔,眼睛看著棋盤上的棋子就要犯暈。
她戰戰兢兢的坐下,臉上的笑實在是有幾分顫抖的模樣。
林奇樊在那邊尋了個位子坐下,隔了一會兒就開始打起了盹。
「雲晟,你這變戲法的本事是從何處學來?」邊下棋,夜天斯邊問道。
雲小欣道:「自幼跟隨師父在街頭賣藝學會的。」她聚精會神的答道,感覺自己一點也不困了。
「朕看你只會變戲法,到不怎麼會下棋。」夜天斯隨意的落了一子。
雲小欣看著棋盤上的棋子,真是哭笑不得。
自己不會下棋,他走哪裡她就跟著,結果倒好,這是什麼圖案,旋轉了一圈又一圈的迷宮嗎?
雲小欣也不知道自己這下子該怎麼落子了,她看了看夜天斯那雙邪魅的雙眸,說道:「皇上,草民確實不會下棋。」
「不但如此,還不曾用心。不然豈會發現不了一盤棋竟成了現在這個模樣。」
雲小欣頭上冒了冒冷汗,夜天斯故意將棋子走成這樣,就是想看她是否心情平靜如水,全神貫注只為棋。
可惜可惜,她高度集中的注意力,都在他這個人的表情上。
「哪需皇上親自動手撿起棋子?草民來就是。」她討好著,笑著說道。
「不必,去叫醒奇樊。」夜天斯吩咐道。
雲小欣立刻站起身,向林奇樊大步走了過去,「醒醒!」她對著林奇樊語氣不善的說道。
林奇樊睡眼惺忪的打了個哈欠,默默的看著她,說道:「該我了嗎?」
他剛站起身,那邊夜天斯說道:「都和朕出去走走。」
已經是這麼晚的時候了,也不知道夜天斯要出去走走幹什麼,夜天斯這是要打算熬通宵嗎?
雲小欣覺得夜天斯今天反常的有問題,他不像是簡單的要和他們下棋出去散步,畢竟,他是君臨天下的皇上,每日上朝處理奏摺,就已經讓他失去了很多休息的時間。
雲小欣努力讓自己精神一些,驀地,一道黑影飛速而來。
那抹黑影來的快速,轉眼一身銀白色的盔甲就出現在眾人的眼前。
雲小欣一看見他,下意識的就覺得,果然,危險在靠近自己。
夜天斯看著來人,慵懶的問道:「劉將軍,如何了?」
「啟稟皇上,微臣和眾人不敵,慘敗回來。」劉赫昀單膝跪地,神色頹然的說道。
夜天斯的臉色一下子陰沉到了最低點,所有的慵懶與悠哉一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狷狂凌厲的氣息,壓抑的蔓延開。
他鎖住狹長的眸子,凜冽著唇角問道:「你說什麼?」
林奇樊在一邊稍微移動腳步,拉著雲小欣的衣袖一拽,讓她向後退開了半步。
他已眼神示意雲小欣,這個時候絕對不能出聲,不然,他們都危險。
劉赫昀眉峰緊繃,說道:「皇上,何流已被誅。」
夜天斯的眸色一挑,餘光微瞄向身後站著的雲小欣,她臉上那抹平靜的神色,並沒有什麼異常。
難道從雲塢國餘孽里來到睢泱城的這個人,並不是來尋她的?
那他要尋的人,是誰?
自己的暗衛各個武功高強,怎會被雲塢國那幫餘孽發現,看來,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他腦海里轉過流顏此人,蒼北,你們這是為仇?還是故意?
雲小欣聽到何流的名字,還沒有回過神,何流死了?不可能。
為什麼,為什麼所有人的視線一下子會定格在何流的身上。
她想著那日飛鴿傳書而來的信,一心要自己回去,被她一個不字拒絕的信,難道,何流是因為來帶自己回去,才回到睢泱城的?
深深的痛苦在她心頭不斷的亂顫,要不是夜天斯的氣場太過強大,她怕她在這一刻就要崩潰。
是誰,是誰害的何流?
從她穿越過來開始,何流就一直跟在她的身邊,那個時常冷麵嚴肅的侍衛,卻忠心耿耿的保護著自己,為她吃了不少的苦頭。
他也很聰明,總是用各種辦法讓她脫離險境。
一路來到睢泱城的路上,她餓了,他就為她打野兔,抓大魚。
她累了,他永遠會第一時間找到最好的休息地方讓她休息。
逃命的時候,他總是墊后,落了滿身的傷痕,也悶不吭聲。
眼淚湧入眼眶,她緊緊的摳著自己,逼自己必須咽回去。
「皇上,何流此人,微臣已經帶回。」劉赫昀的一句話,一下子將雲小欣的視線吸引了過去。
夜天斯神色深沉的道:「扔出去。」
劉赫昀應是,起身,快步離去。
夜天斯似被擾了上等的散步好心情,不愉著臉色,看著身後的二人道:「你們回去吧。」
林奇樊和雲小欣立刻告退。
雲小欣一直綳著自己的情緒,因為之前林奇樊曾和自己說過,皇宮裡,夜天斯不知有多少的暗衛,時刻注意著一切。
夜天斯對自己已有懷疑,事已至此,她不能讓自己陷入萬劫不復。
可心中的內疚,簡直讓她鑽心刺骨。
她讓自己盡量表現的平靜,可是出了夜天使的視線,她的眼眶直接泛紅。
林奇樊察覺到她竟然要哭,十分詫異的問:「你怎麼了?不會是被皇上嚇哭了吧?」他語氣有著幾分打趣。
雲小欣哽咽著喉嚨,實在是沒有心情回答他這個他覺得很可笑的問題。
一整晚,陰沉沉的漆黑南殿,雲小欣念著佛經,一遍又一遍,她捂著雙眼嗚嗚的哭了起來,緊緊咬著唇。
……
勤安殿的燈火一直亮著,夜天斯並沒有就寢,直到天色放亮,劉赫昀臉上帶著幾分疲憊的走了進來。
「皇上,皇上所設的引君入瓮,無人前去。」
夜天斯負手而立,面色疏冷,問道:「這一晚,南殿如何?琴坊又如何?」
劉赫昀道:「南殿里寂靜無聲,琴坊那裡,段千笙早早就寢。」
「劉將軍,你以為他們哪個是雲塢國的皇子?」夜天斯忽然問出一聲。
劉赫昀道:「皇上,當初果真有漏網之魚?」他有幾分疑惑,總覺得皇上這個想法好像空穴來風。
「你以為沒有?」夜天斯嗤笑了一聲,月白色長袍,稱著他清魅的眼眸。
劉赫昀皺著眉頭。
夜天斯道:「朕的暗衛聽聞此事也有數月,段千笙進到皇宮也有數月。若說哪個真以為是真的皇子,段千笙到該排在第一。」
那個一眼看去溫潤如月,整個人卻深不可測滴水不漏的男人,最有可能。
劉赫昀道:「皇上,若是如此,那雲晟?」
夜天斯擺手說道:「雲晟倒是有趣,古靈精怪的可愛。」
劉赫昀嘴角抽了抽,
雲晟確實是個有趣的人,可是他一到皇上面前還不是戰戰兢兢的,他從哪裡看出人家有趣了。
之前一直和雲晟說話聊天湊熱胡鬧的似乎都是自己不是?
「你也不必再瞧他了,朕到不願這麼個有趣的人,見朕畏懼。像孟傾城,朕尚可冊封其為妃嬪,何況他一個雲塢國的小小草民。對了,昨日雲晟寫的詩,給朕拿來瞧瞧。」
夜天斯驀然想起雲晟說自己才疏學淺的話。
郭壽在一邊說道:「皇上,那些詩如今正在太傅那裡,若現在去取,怕會耽擱皇上早朝。」
夜天斯嗯了一聲,「那便等朕早朝回來,再看。」
郭壽應是,令宮婢前去準備,伺候夜天斯洗漱上朝。
……
雲小欣紅著一雙眼睛,不知道自己現在看著有幾分憔悴的模樣要怎樣去見皇后。
正愁著,便聽外面一聲接著一聲的腳步,她趴著窗子,遠遠向殿外看去,一隊隊的宮女太監都奔著一個方向跑去。
這是出什麼事了?
她大步邁了出來,從著高高的台階向遠處望去,一會兒的功夫,林奇樊一身蟒袍的大步向她走了過來,臉上的神色很難看。
「出什麼事了?」雲小欣大步的跑了過去,氣喘吁吁的問。
「皇後娘娘突然病情加重,怕是要,怕是要……」林奇樊的眼眶一紅。
雲小欣眼角的淚一下子落了下來,皇后那麼好的一個女人,怎麼這麼可憐。
「皇上直接從早朝奔去了瀟玉殿,如今皇宮的太醫,秦院長,還有那麼宮外的大夫皆在,也不知,還能否有力回天。」
「跟過去。」雲小欣說著,就要向那邊跑去。
林奇樊一把拽住她的手臂,極為嚴肅的說道:「這個時候皇上可不是一般的盛怒,自來皇上的脾氣就極為冷酷乖戾,你至今見到皇上,皆是皇上脾氣甚好的時候。你想想昨日晚上,皇上那是隱怒未發是何等神情,便知他發怒如何?」
雲小欣哽咽了一聲,想著之前千笙和自己說的,皇後有今日,也許是因為中毒的緣故,不知道是這偌大後宮中的哪一個嬪妃的緣故。
「咱們在瀟玉殿附近瞧瞧,怎麼樣?」她開口,聲音有些低沉的說道。
林奇樊看著她傷心的模樣,點了點頭。
瀟玉殿外,已經站了不少的人,宮裡的嬪妃幾乎都已過來,長街上,撲鼻的香氣不斷。
雲小欣稍稍打量了一下,孟傾城不在。
早聽聞孟傾城一直照顧生病的皇宮,簡直到了衣不解帶,看來,她人在裡面。
雲小欣不由有些替她擔心,若是她有個三長兩短,宇哥哥不知該如何自責內疚,傷心欲絕。
「等在這裡。」雲小欣被林奇樊一拽,向前走著的腳步猛地一停,她的目光看著瀟玉殿的殿門,也不知裡面是什麼情形。
聽不見裡面一句半句說話發怒的聲音,這種煎熬,簡直讓人難以忍受。
郭壽匆匆的出來,一眼就瞧見了雲小欣,他贊了一聲自己的好眼力,立刻奔著她而來。
「雲晟,皇後娘娘要見你。」
雲小欣立刻抬步,直接向台階上沖了過去,絲毫不顧林奇樊之前提醒,夜天斯發怒是如何如何的可怕。
雲小欣一隻腳剛邁進門檻,便見一個身著太醫朝服被兩個太監直接拽了出去,另一隻腳剛邁進門檻,緊接著一個兩個三個太醫和大夫都被人直接拽了出去。
她冷汗涔涔的終於算是邁進了瀟玉殿中,不想剛遠遠看見夜天斯那抹緋紅暗黑的身影,一身暗紫色衣袍的便被人直接拽了過來。
那人臉色泛白,神情緊繃,冰涼如水的雙眸不起一絲漣漪。
雲小欣看到他的一剎那,外面,哀嚎的叫聲和板子聲不覺於耳。
她猛地打了一個寒顫,展開手臂,攔住他們的腳步。
「秦院長,你怎麼樣?」她目光關切的看著他。
秦暖奕眼神深邃的注視著她,一言不發。
雲小欣上前,想要攆退旁邊的兩個人,其中一個說道:「你幹什麼?違逆皇上的聖旨嗎?」
雲小欣怒瞪著他道:「我豈敢違逆皇上的聖旨,皇后從來和善待人,若要他們這些盡心侍奉的人挨板子受傷,怕是會於心不忍!皇上此舉分明是逼皇後娘娘氣急攻心,死不瞑目!」
最後四個字,讓瀟玉殿一下子寂靜無聲到了極點,一股冰冷入骨的寒意從遠處遠遠傳來,讓人不寒而慄。
秦暖奕神情中驚愕的看著眼前的人,曾經為了公子,為了蒼北,他恨死了雲塢國所有的人,當知道公子對眼前這個女子心生憐惜不舍,他更是用盡手段要讓她香消玉殞。
可是這一刻,她果斷的忘掉自己的身份有多麼的在大雁皇帝眼中猶如刺,這麼坦然無畏的說出這些話,卻只是為了他。
感動的情緒從壓抑在冰封下的心中緩緩的
蔓延,那抹暖意如此的柔和,讓他從來冰冷的目光,多了一分淺淡的溫柔。
「雲晟!」夜天斯沉著暴風雨的臉色,狹長的眸子里凌厲的冰霜猶如鋒利的箭矢,低沉戾氣的聲音沉穩的讓人彷彿一下子墜入深淵之中。
事已至此,雲小欣冷靜了眸光,直直的看著他,更大步向他直接走了過去。
「皇上,你錯的很離譜。」
倒吸冷氣的聲音,在四周輕微響起,這一刻,無人不瞪著眼睛看著他們,不敢有一絲的聲響,怕被連累。
「朕錯?」夜天斯眼中怒氣泛濫。
「是,雲晟和皇後娘娘相識這麼久,娘娘心地最善良,這世上,怕是沒有人能比過她。可你呢,你卻一副如此狠戾的模樣在她的瀟玉殿,更讓她在病榻上還要聽挨板子的哀叫聲,你這是逼著她傷心難過!」
「你!」夜天斯喝了一聲,一下子扼住她的下顎。
雲小欣怒瞪著他道:「皇後娘娘是你的妻子,妻子病重,你的傷心可以理解,但這也只應該是你自己的事情。」
夜天斯的眼神緊緊的凝著她,那抹冷酷的神情讓人直想鑽進地縫。
雲小欣覺得這種目光逼得她冷汗都不知道落下了多少。
夜天斯的手一松,他負手背在身後,目光狷狂冷厲,說道:「雲晟,皇后要見你,進去,待出來,賞他一百杖責!」
話音一落,滿室更是連掉下針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雲小欣煞白了臉色,開什麼玩笑,一百杖責?不行,她要趁著皇后尚且還在,趕快進裡面求封懿旨,保住小命。
她多餘的一句話都來不及說,蹭的一聲,似風一般的直接衝進了瀟玉殿的後殿去。
夜天斯的目光看著她這副模樣,嘴角忍不住一抖,竟有幾分怒極反笑。
他落座,說道:「讓外面的板子停下。」
眾人一時驚疑,皇上怎麼改變注意了,按理說,已經下了聖旨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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