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倒斗前夕

第七章 倒斗前夕

我回來了是什麼意思?還不等我去細細思考,身邊的老爺子胸口卻突然間鼓起,發出了非常沉悶的吸氣聲。

這一口氣非常悠長,好像是在水底憋了相當長的時間終於上岸了一般。過了許久他才把這一口氣給噴了出來,其中夾雜著許許多多灰塵和其他莫名奇妙的東西。

做完了這一切,他的眼皮微微顫動了兩下終於睜了開來,褐色的瞳孔散發著渾濁的光芒無神的打量著我們三個。

「真,真的醒了。」事情發生的太突然讓我有些不知所措。好人已經伸出了一隻手在他眼前來回晃動著。

「老人家,感覺怎麼樣?能看清楚么?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我心說這還用問么,這老大爺擺明了就是全身都不舒服,尤其是他那慘不忍睹的胳膊。不過我也不好阻止好人這麼做,任由他去檢查老人的身體狀況。

老頭子看起來老眼昏花的樣子,不過意識應該已經清醒了。一雙眼睛緩慢的掃視著四周,在經過玉佩時微微停頓,最後視線停留在了萱靈身上。

「你應該放棄的。」他突然開口默默的說了一句,聲音就好像是破洞百出的風箱一樣嘶啞。

「放在那裡,也許對所有人都有好處。」

萱靈沒有回答他,靜靜的站在那裡與老人對視著。

「也罷。」老人深深嘆了一口氣,本來已經無比蒼老的他好像變的更老了,恐怕半隻腳都已經踏入了棺材。

我站在一邊根本看不懂這兩個人在打什麼啞謎,但是看情況老爺子能堅持的時間不多了。我趕緊輕聲提醒萱靈。

「喂——玉佩,問他玉佩——」

「你們都是來問玉佩事情的么。」哪知老頭子突然就把頭轉向了我的位置。我以為他的耳朵已經和他的四肢差不多一樣廢掉了,居然還聽的這麼清楚。

「老爺子,我就實話跟您說了吧。我們三個都是被那皇帝逼著來問那玉佩的著落,如果三天之內問不出來的話我們都要掉腦袋。我看您時日也不多了,不如您臨行前做點好事,救了我們三個人可就是造了二十一級浮屠啊!」

好人聽不下去我在那裡胡扯,出聲打斷了我,蹲在老頭子的身前很認真的說,「老人家,我剛剛看過您的身體狀況了。雖然情況有點糟,但是只要你告訴我們這玉佩的來源,我們一起出去后,我給您開幾方藥材,要保住性命還是沒有問題的。」

「哼,出去?」老頭子冷哼了一聲,「我自己身體是什麼情況我最清楚,從進來的那一天起我就沒打算出去過!」

「你這老頭兒怎麼這麼倔呢?」我不由得火大。這明擺是對雙方都好的事情,這老頭兒不知道是吃錯了葯了還是老糊塗了,寧願死都不告訴我們關於玉佩的任何事情。

「算了林兄,我們還有時間。或許等等這位老人家就想開了,你千萬別衝動。」好人以為我要動粗,趕緊出聲勸我。

「我看他就是老糊塗了。」我嘴裡嘀咕著,獨自一人靠在牆上生悶氣。

「你姓林?!」老頭好像是聽到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情,沖著我瞪大了雙眼

「對,我姓林,我老子也姓林,我爺爺應該也姓林。」我沒好氣的說,對這怪老頭兒一驚一乍已經見怪不怪了。

「林天和你是什麼關係?」老頭兒突然之間情緒變得非常激動,說話的時候嘴唇都顫抖起來。

「他是我老爹,十年前就死了。怎麼,你們認識?」

我瞪大了雙眼。這次輪到我驚訝了,我那老爹死了都有十年了。就是打死我我也想不到在皇宮牢房深處關押著的某個行將就木的老頭兒會叫出他的名字來。

「怎麼會這樣……怎麼可能,怎麼可能……我明明放回去了!」老頭子嘴唇不停地哆嗦,腦袋緊貼著牆壁,雙眼無神的看向前方,其中居然透露出了深深的絕望。

「什麼放回去了?你倒是說清楚啊!這和我老爹有什麼關係?」我一下子也急了,慌忙的追問道。

「都是命!都是命!皇帝叫你們來問我的?皇帝?是他……」老頭子整人都陷入了一種癲狂的狀態,嘴裡開始胡言亂語起來,眼睛之中夾雜著恐懼,絕望等種種複雜的感情,蒼老的臉龐變得無比的猙獰。

好人看情況不對,趕緊抓住他的手腕,片刻后臉色顯得很是難看。「壞了!他好像受了很大的刺激,這是迴光返照,恐怕堅持不了多久了!」

我站在一邊干著急卻完全幫不上什麼忙,如果他現在死了就全完了。先不說他是怎麼認識我老爹的,關於玉佩的消息可就再也問不出來了,到時我們三個都要掉腦袋!

在這千鈞一髮之際,萱靈半蹲著突然探出一隻手,一下就鎖住了老頭子不斷顫抖的下巴。接著她把臉湊了過去,以一種非常近的距離死死的盯住老頭子的眼睛。

「關於這塊玉佩,你到底知道什麼。」

萱靈一字一句緩慢的問道。我知道這是牢獄里一種審訊犯人的辦法,如果犯人已經心神失守了,那麼這麼做會帶來極大的壓迫感,很容易就能迫使犯人說出實話來。

眼看這老頭兒就要心神崩潰了,這一招還真說不準能收穫奇效。

牢房裡再次安靜了下來,老頭兒慢慢停止了胡言亂語,但是很快他的臉上泛起了不正常的潮紅色。

「距離京城西南方向一百五十里處有一座潮州城,關於玉佩的所有秘密都埋在城外山村的地底下。」

老頭兒說這句話的時候整個人徹底陷入到了癲狂之中,雖然被萱靈鎖住了下巴,嘴角卻詭異的上翹,做出了一個非常邪魅的微笑。

「想要知道就自己去找吧,嘿嘿嘿嘿……」他本來渾濁的眼睛在這一刻竟然散發著光芒,直勾勾的盯著前方不住的冷笑著,帶動滿是皺紋的臉幾乎像抽搐一樣可怖。他的身體終於到了承受的極限,在劇烈的顫抖了兩下后便失去了動靜,剩下那個詭異的笑容僵在嘴角。

萱靈鬆開了手,又在老頭兒的脖頸上摸了摸,隨即搖了搖頭。

「他已經死了。」

我和好人不由得相視一眼,皆能從對方的眼中看出驚魂未定的感覺。這老頭兒自始自終都古怪的緊,最後也許是帶著許許多多沒有說出的秘密和疑問走向了死亡。

我盡量想讓自己不去看那個老頭兒的笑臉,卻無論如何也移不開視線。他已經死了,雙眼已經失去所有神采卻還在直勾勾的看著前方,嘴角好似抽搐般翹起在這樣的環境中讓人心裡一陣陣發毛。

他和萱靈的對話究竟是什麼意思?萱靈為何說她回來了?他和我老爹生前有什麼關係么?皇帝為何特意的找來我們三個人去問玉佩的下落?這玉佩又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太多太多的疑惑在我的腦子裡盤旋,可是我卻突然間失去了知道這些事情的興趣。我心中目前最最真切的想法就是儘快回到我的那個小當鋪中過我小老闆的日子,只因我眼前的這一具屍體好像正在無時無刻的提醒著我一句話。

有時候,什麼都不知道才是對自己最好的保護。

三天後,我如願以償的回到了我的當鋪。

從牢獄中出來後事情比我想象中簡單了許多。起初我和好人還在商量著如果皇帝想要殺我們滅口該怎麼辦,事實卻證明我們的想法是多餘的。

見到皇帝后我們就立刻把我們目前知道的所有事情都告訴了他。他好像提前預料到可能會是這麼個樣子,並沒有表現出太過驚訝的表情,當然也有可能是他城府很深沒有表現在臉上。

之後讓我鬆了一口氣的就是他就說不會砍我們腦袋了,前提是我們不準把這件事泄漏出去。臨走時好人給我留下了他醫館的地址,巧合的是距離我當鋪不是特別遠,快馬加鞭也就半天路程。萱靈依舊一副冰山美人的樣子,處處透露著神秘感,她想要去哪就不是我們這些凡人管得著的了。

待我從馬車上下來,看到我家當鋪招牌幾乎想要淚流滿面。這一次雖然沒有遭遇什麼實質性的危險,但著實是在鬼門關走了一遭。

家裡的夥計這幾天把店鋪照顧的不錯,賬目什麼的也都算的很清楚完全沒有問題。我想也不想就直接給他加了工錢,直樂的他一天沒合攏嘴,還一再保證以後我在發生這樣的事情,他還會把店鋪照顧的很好。

回到家裡我總體來說第一時間做了三件事。

第一件事就是啥也不想躺在床上好好的睡上一覺。這三天的生活讓我的腦子隨時都是綳的緊緊的,生怕有哪一件事出錯就丟掉了自己的腦袋,現在一回家就栽倒在了床上。

想法挺好,實際卻是我根本沒有怎麼睡好。各種各樣的疑問,各種各樣的場景不斷的在我的腦海里迴旋著揮之不去。尤其是死去那個奇怪老人的冷笑總要時不時的出現在夢裡,讓我在夜半中驚出一身冷汗。

第二件事就是給好人寫了封信,表示我已經安全回去。並且信中提到我準備和他長期聯繫,不管怎麼說我們也算得上是出生入死過一次的兄弟了。

第三件事就是我第一次沒有隨意的翻閱老爹的竹簡,而是切實的把所有的都拿出來分類整理了一遍。我不知道是出於對那些我不能理解的謎團的好奇還是對老爹身世的好奇,總之人是一種很容易好了傷疤就忘了疼的動物。在家待了沒多久那些疑問就讓我心裡直痒痒,而我知道如果我想知道什麼事情的話老爹留下的竹簡就是最好的突破口。

這些竹簡不是個小數目,幾乎堆滿了一整個書架。如果僅僅是這樣倒還好,最讓人感到煩躁的是由於之前沒有好好保管,許多地方因為潮濕的原因許多地方都有損壞,字跡變得很難辨認。甚至於有些地方都被老鼠咬破了,整個殘損到有快要散架的感覺。

我有些後悔之前沒有好好守護這些「傳家寶」,幾乎全部都被我當作了閑暇時的雜書來看。我沒有什麼太好的辦法,只好花大量時間一點一點的把能認識的地方整理抄錄在紙上。

這些東西大致被我分成了感情生活類,生意往來類,江湖關係類,下墓經歷類,探險生存類,奇聞異識類六個大部分,整體就構成了老爹豐富多彩的一生,其中複雜程度讓我自己都吃了一驚。

如果生活能夠這樣繼續平靜下去,只等到我慢慢把那些疑問全部忘光對於我來說想必也是一件相當不錯的事情。

麻煩這種東西,總是能在你最不易察覺的時候找上門來。

我回到當鋪剛剛過兩天的第三天下午,我正在院子里一邊曬著那些竹簡一邊慢慢整理的時候抄寫的時候,夥計不知何時偷偷走到我背後戳了戳我,湊在我耳朵邊兒壓低了嗓子輕聲說,「少當家的,外面兒來了『土件兒』,好像新鮮的,您看收不收?」

「土件兒?」我一聽就搖了搖頭,說這東西沒有必要,說些好話讓那客人自己走了就是。

土件兒是我們這行當的土話,意思就是從墓里掏上來的東西,這新鮮的意思就指是這東西還沒轉過手,是剛剛出土的。

我這當鋪從前也收過一些這種東西。畢竟這年頭就算是稍微有點錢的平民百姓可能都會攢點錢給自己的棺材里,或者嘴裡放上點值錢的物什,而專門去掘別人家祖墳升棺發財的又大有其在,因此這土件兒絕大多數都是些不太值錢的小器件。而且收太多這些東西敗人品,也就送走了自家的財運。

哪知道夥計好像有點不甘心的樣子,猶豫再三又說務必請我去看看,說不定真的可以低價收上個好東西。

他都這麼說了我也沒辦法拒絕,只好暫時放下手裡的活兒跟著他一路走進了客堂。

這一進門我就看到了一個帶著頂大草帽的光頭,身上是深藍色的粗布衣服,沾著些許的灰塵。草帽很大,加上他低著頭便將他的臉遮了個嚴實。

我心中好笑,表面卻不以為意的端起茶杯走到他跟前笑道,「想必夥計說的貴客就是這位大哥,聽說您是個手藝人?」

大光頭憨厚的笑笑,低著頭輕聲對我說道,「手藝人不敢當,就是跟著別人干點這行當。我這兒可是從潮州城邊兒出土的好東西,熱乎著呢!」

「啪!」一聲脆響,我聽到這話手一抖,茶杯在地上摔了個粉碎。

前幾天的所有疑問還有老頭子臨死前那詭異的微笑瞬間潮水般的湧向了我的腦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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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代盜墓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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