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簡單的酒席
陽光隔著窗帘從窗外灑進來,加上土炕上的高溫顯的整個屋子有點灼熱。
今天是顧吻和龔劍的大喜日子,顧吻一大早便起床倒不是因為激動。
她跪在土炕上側頭看了看被燙的通紅的屁股,皺著眉頭,再看看受熱度總是不均勻的炕頭,上面雖也有棉被墊著,但是不知道怎麼地昨晚睡的太沉,沒來得及換姿勢換區域,甚至還鬼使神差的鑽到墊被底下,睡夢中把墊被完全當成棉被來蓋,身體緊貼著水泥砌的炕頭,雖身上也穿了睡衣,還是被燙的痛醒,估計再晚點醒,絕對可以聞到新鮮烤肉的味道。
她突然想起之前網上看到的一則新聞,說很多南方人為了去雪鄉睡一夜熱炕頭,竟然願意不遠萬里地長途跋涉花好幾百甚至更多的錢,N個人擁擠在一個炕頭上,儘管被子不幹凈,條件也不好。她覺得簡直不可思議,於是禁不住在心裡冷笑道:這破炕頭到底魅力何在?
躺在炕上的龔劍不知道什麼時候坐了起來靠在牆上,在一旁咯咯的笑著。他也算睡過十幾二十年的熱炕頭,不光他自己還有他的家人就從沒有遇見過顧吻的這種情況,而且這炕頭還是她們夫妻兩個一起睡的,怎麼他就沒事,心裡覺得老婆蠻奇葩蠻可愛的。
顧吻抬頭皺著眉頭看他:「少幸災樂禍,還不是因為你家破炕頭惹的禍。」
龔劍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見門外龔德興喊到「吻吻兒,劍劍兒,起來了沒有?」。
「起來了,爸。」龔劍說著就從炕頭上起身跳了下來,換上保暖內衣,再在外面套上襯衫和西裝。
顧吻也不緊不慢的輕輕提上褲子,然後套上了兩件毛衣,再在外面穿上一件白色過膝羽絨服。
她將正系領帶的龔劍拉到身邊對著炕頭邊桌上的大鏡子說:「你看看,我這哪裡像個新娘子,連伴娘都不像,頂多算是路人甲乙丙丁罷了,兩個人站在一起是如此的不搭,如此的不協調,如此的格格不入。」顧吻邊說邊左右轉轉身子,顯然對自己穿著表示極度不滿意,可又有什麼辦法呢?
龔劍一隻手搭在顧吻的肩膀上對著鏡子的她調侃道:「你要不怕冷,禮服的裙子也給你帶來了,你也可以穿的,這樣我們就配了。」
「那你這是要我凍死在外頭好找新的是這個意思嗎?」顧吻轉著圓溜溜的大眼睛斜睨著老龔,一副委屈的模樣。
「哪有,我老婆這麼漂亮,天下最美,怎麼捨得啊,呸呸,今天是我們的大喜日子,不能說死字啊,咱爸叫了,我先出去了,你整理好,我在門外等你。」龔劍邊說邊拉開門走了出去。
被龔劍的一番讚美,顧吻心情倒愉快了點,可是哪個女孩子不希望結婚可以穿的漂漂亮亮的婚紗,可是這天氣,實在不敢恭維。她隨後也跟著出門舉著笨重的手洗漱好又進屋,略施粉黛后,儘可能的把垂腰的頭髮全部放下遮住耳朵,戴上俏皮的針織帽子,留出精緻的五官,雖鼻樑不夠挺,但濃濃的眉毛下鑲嵌的這兩顆汪汪的大眼睛,顯得特別水靈。
龔德興父子兩已經早早的站在大門口焦急的等待著,看到顧吻出來了,於是說:「你弟弟打電話過來說祝賀你們新婚快樂,讓我帶個話。對了我們擺了二十桌,吻吻兒你可要多穿點,外面可冷了。」
公公的話還沒說完,顧吻思緒停頓半刻后才反映過來,此弟非彼弟,可是老人家總習慣性的每次都把龔劍的弟弟簡稱你弟,幸好反映快,沒有多問,不然不但出醜還得罪人。再說了才二十桌,小意思,只要不為難我,敬酒一會就完事了嗎。
龔德興繼續說:「每桌兒都擺在不同的鄰居家裡。」又看了看拿著手套圍巾的顧吻說:「趕緊把手套和圍巾都帶上,外面很冷的,我們出發吧。」再打量了下龔劍:「你確定你不怕冷?」
龔劍搖頭:「放心吧。」心裡卻在嘀咕,怎麼好歹今天我是新郎,得讓你老人家臉上挂彩啊,再冷我也得忍忍。
這意味著要在室外來回穿梭起碼最少二十遍,顧吻頓時一副不敢置信,膛目結舌的表情。在南方擺酒席,她也知道如果家裡地方不大可能會擺幾桌放在鄰居家,雖然此前她也知道結婚這天酒席會擺在別的地方,但是她活這麼大還真沒聽說過一桌擺一家的。
她看看周圍,也是,北方農村的屋子為了方便供暖大多都這麼小,也就只能擺一桌,再看看室外的院子,兩邊都是厚厚的積雪,自己剛剛倒出去的洗臉水已經結成了冰。
而與此同時一隻肥鵝大搖大擺的朝她的方向走來,一副領導的氣勢,經過這冰面,腳在上面一滑,整個身子都趴在了冰上,跟冰面來了個徹底的擁抱,那鵝伸長了脖子,兩眼無神,使勁掙扎的扑打著翅膀后才終於重新站了起來,顧吻被這一幕逗的撲哧一笑。再一想到這酒席要是擺在院子里,近倒是近,可到處雞鴨鵝不說,不是被摔死就是被凍死,這麼想心裡倒寬慰了些。
「媽呢?」龔劍問到。
「她早就去了鄰居家裡了,就等我們了,走吧。」龔德興邊說邊走到屋外。
他走最前面,興許是今天心情太好,再加上陽光明媚,平常總愛說話的公公此刻變的異常沉默,光低頭看路,可嘴角不自覺的上揚著,也許心裡構思著一會見到親戚朋友該說些什麼。
而顧吻則將整個頭埋進圍巾里,如果不是要看路,她都想把兩隻眼睛也埋進去,挽著老龔的手臂跟在後頭走,一路上只有腳踩進雪地里吱吱的聲音。
南方長大的她雖也見過雪,但卻沒見過這麼厚的雪,曾經電視屏幕上情侶在雪地里擁吻的場景讓顧吻無數次幻想過自己也能在冰天雪地里跟心愛的人擁抱,接吻,飛舞。
當然最開始來到北方的時候看到那麼厚的雪真把她激動壞了,整個人跟打了雞血一樣沸騰的跟龔劍兩人打雪仗,最後凍的手指通紅,僵硬的差點彎不了,也確實新鮮了幾天,而現在看到這些雪已然麻木無動於衷了,眼下只有一個字「冷」,更別說擁抱了,多走幾步路都感覺胸悶要窒息。
電視里浪漫場景都是假的,而現實是殘酷的。
走了幾分鐘便到了鄰居家,一進門道喜的聲音不絕於耳,然後屋裡的客人幾番寒暄后,龔德興和龔劍兩個人紛紛敬酒,侃侃而談,而顧吻則跟傻子一樣尷尬的在一邊看著他們,如鶴立雞群般。
雖然老龔就在她身邊,可他畢竟分身乏術,周邊所有都是陌生的人,陌生的景,那些閑著的婦人從上到下的打量她,就像看稀有動物般,私底下還不斷的竊竊私語著什麼,雖然嘴裡不斷誇獎她漂亮,可這種感覺是難受的,尷尬的,孤獨的。
就這樣反反覆復的敬完了一家又來到了下一家。
這樣的大冷天,一大早出門也沒吃上什麼東西,眼下只希望能喝上一口熱湯,吃上一口熱飯熱菜,結果走了這麼多家,可好不容易看到一個阿姨端著熱氣騰騰的一籠子什麼東西從廚房裡走出來時,顧吻的心裡翻江倒海,各種假設,各種幻想,各種直吞口水,瞳孔自然放的N大,甚至阿姨的形象瞬間在她的心中被菩薩化。
可在阿姨掀開籠蓋那一刻,看到白花花的大饅頭,她哭笑不得,可實在抵制不住飢餓感,於是拿起一個大饅頭啃咬著,無味,再看看桌子的菜,千篇一律,每張桌子上的中間都擺著一盆被火熏黑的大豬頭,豬蹄,豬肉,豬肝,豬腸,雞肉,鵝肉,鴨肉等,而且這些菜又冷的一眼望去只能看到上面一層油。
她夾了塊豬肝放到嘴裡,打算配合著饅頭一起咽下,可那五味雜陳,讓她不禁作嘔,於是偷偷轉頭吐掉,還得顧及看有沒有人被看見,這畢竟不夠入鄉隨俗。
終於走到了最後一場,她以為她解脫了,一路來也確實沒有人刻意刁蠻她,原來重量級人物都放在最後頭。
一進屋,龔德興就開始特意介紹這是誰誰誰,這在先前的幾家雖也有介紹但沒這麼隆重,顧吻心裡卻一直嘀咕:什麼連長,團長的跟我有什麼關係啊,卻不得不笑臉相迎。
一個中年的被稱作連長醉醺醺的舉著酒杯:「龔家今天大喜日子,兒媳婦兒我們也都看到了,也長的確實漂亮,可不能讓大家失望。」話畢,刻意搖晃了幾下酒杯,液體濺落在桌子上。
顧吻尷尬的擺手:「不,不,我不會喝酒,尤其是白酒。」
龔德興在一旁慫恿著:「就喝一點,意思下。」他覺得這個要求兒媳婦兒喝點酒的是大人物,不敢得罪,不得不委屈她。
顧吻看了看周遭的人,再看了看連長舉著的杯子里徹底透明的白酒,沒有說話,低頭看著腳丫子,她畢竟從來都沒沾過白酒,如果是啤酒倒不是大問題。
龔劍忙解圍到:「這樣吧,我替她喝,今天不醉不歸如何?」
連長忙擺手:「這才過門,就開始護著了啊,以後還了得,今天大喜日子必須得喝。」
眼下,是拗不過連長了,龔劍對顧吻耳語到:「你就意思下喝一點,就一點,喝完了就馬上回去好不好?」
龔德興滿懷期待的看著顧吻。
周遭的人開始起鬨:「喝喝喝喝。」
龔劍從邊上拿起一個酒瓶子往桌上的一個空杯子里倒著酒,好在連長醉了,自然看不清楚龔劍到底倒了多少。
她接過龔劍遞給她的杯子,那種感覺宛如她接過自己的丈夫遞過來的砒霜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