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紀琬琰原以為會過了年才會被老太君接入玲瓏閣,可是沒想到才兩天,老太君就派羅媽媽過來了。
只見羅媽媽掃視了一圈這破落的院落,兩手一交,說道:「喲,我還以為四姑娘有多少東西要帶,特意叫了四個婆子過來,可依我看,這裡也沒什麼好帶的了。」
徐媽媽陪著笑,說道:「是啊,沒什麼好帶的,一切全都麻煩羅媽媽了。」徐媽媽知道規矩,嫁給羅媽媽喊到一邊,遞給了她一個封紅,羅媽媽掂量了一下,居然有二三兩,瞧著徐媽媽穿的都有些化的衣領,到底沒有同情她,將封紅塞入了袖口,這才走到門邊說道:
「得了,四姑娘一包細軟搬出月瑤苑,告訴回事處過來清點,將院門鎖了便是。」
下頭的婆子應聲,徐媽媽拿著兩隻包袱,最後又環視了一圈這住了好幾年的地方,目光落在原來放屏風的方位,還是姑娘有先見之明,自從廢園回來之後,就讓她把那蜀錦屏風給拆了,將裡面那塊雙面刺繡的蜀錦去賣了,足足八十兩銀子,這才有了先前打發羅媽媽的三兩,徐媽媽掂量著這些錢,一下子就打發了三兩,著實是有些肉疼的,不過,一切為了姑娘,都是值得的。
紀琬琰挺直了背脊,一步一步的走入了玲瓏閣中。玲瓏閣很大,有十幾間屋舍,紀婉春和紀婉清都住在東苑,那裡陽光好,又靠著主院景緻,西苑是背光的,因此冬天特別冷,夏天倒是陰涼所在,從前紀琬琰沒有住進來的時候,紀婉春和紀婉清冬天就住東苑,夏天就搬到西苑,不過總的來說,還是東苑要好些的。
紀琬琰坐在金絲鋪被的軟床上,看著這比她的月瑤苑好出百倍的房間,已經沒有了從前的驚艷,取而代之的就只有諷刺了。
徐媽媽倒是不嫌棄西苑背光,抱著兩個包袱,一進門就殷勤的打掃起來,儘管這屋子裡一點都不髒亂。
羅媽媽去而復返,給帶了兩個留了頭的小丫鬟過來,全都是霜色衣裳灰色帶,手上都有繭子,一看便知不是府里原來的丫鬟,是從粗仆雜役中挑選出來的,紀琬琰認識她們,左邊的尖臉丫頭叫綠丸,右邊的鵝蛋臉丫頭叫香錦,正是上一世跟在她身邊的兩個丫鬟。綠丸是個忠的,到死都跟著她,沒有生過判心,只可惜,她沒本事護不住她,讓綠丸白白被打死了,至於香錦嘛……有自己的心眼子,被周氏收買了做眼線,紀琬琰當初吃的第一個大虧,就是因為香錦這丫頭。
「綠丸,香錦,還不給四姑娘磕頭,今後你們就伺候四姑娘了,知道嗎?」
羅媽媽的話在一干奴婢中還是相當有威嚴的。
只見兩個丫鬟恭恭敬敬的給紀琬琰行了禮,紀琬琰受了禮,便算是留她們在房裡伺候了。紀琬琰的身份尷尬,所以從小身邊就沒有配過丫鬟,全都是徐媽媽一手照料的,旁的姑娘身邊貼身伺候的都是一等丫鬟,不過綠丸和香錦從來都沒有伺候過姑娘,所以只能算是三等,不過乾的活計,卻是一等丫鬟的就是了,因為玲瓏閣中有專門負責外屋收拾和庭院洒掃的婆子僕役,她們要做的就是貼身伺候姑娘的細碎事情,就這樣,兩個丫頭都感覺走了大運了,畢竟伺候姑娘乾的全都是些乾淨又輕巧的小活兒,比她們在雜物房裡每天砍柴燒水做粗使丫頭不知道要好出多少倍了。
丫鬟安排好了之後,羅媽媽一擊掌,就見四五個二等丫鬟魚貫而入,每個人手中都捧著一件衣裳,從裡到外一應齊全,總共有五套,羅媽媽說道:
「這些是三夫人替四姑娘準備的,原都是往年做了給二姑娘的,不過二姑娘的衣裳實在太多,根本就穿不到,庫里又暫時沒有四姑娘的預備,三夫人就命我挑選了幾件過來送給四姑娘,先將就穿著,等今後新衣裳做出來了,再換新衣裳穿好了。」
紀琬琰福了福身子,說道:「是,多謝羅媽媽特意給我送來。」
想必還是先前的封紅起了點作用,要不然羅媽媽這個老太君身邊的紅人,怎麼會來給三夫人跑這個腿呢。
「謝我做什麼,我不過是替人傳話罷了?」羅媽媽開口提點了紀琬琰,紀琬琰立刻就懂了,再次福身說道:
「不知三夫人現在可在松鶴院中,我想親自前往拜謝。」
羅媽媽對紀琬琰遞去一抹讚賞的眼神,點點頭:「在呢,三夫人一般這個時辰都在松鶴院中伺候,四姑娘要去的話,便換身衣服。」
這就是提點紀琬琰了。
徐媽媽千恩萬謝,送羅媽媽出去的時候車軲轆好話說個不停,直把羅媽媽給誇得合不攏嘴,至此紀琬琰又發現了徐媽媽的另一個長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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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琬琰挑了一條白綢牡丹花襖裙,原就是二姑娘放置著不穿小了的,穿在紀琬琰身上稍微顯得寬大了些,不過卻不妨礙美觀,徐媽媽總是感嘆,她家四姑娘,就是裹個麻袋片在身上,那也是天仙下凡的。
的確紀琬琰不管穿什麼,都不會掩蓋其原本的容色光輝。
穿著新衣裳,又戴了紀婉寧前兩日給她的那副瑪瑙耳墜子,就這麼清清爽爽的去了松鶴院。三夫人正伺候老夫人抄佛經,紀琬琰在廊下等了一會兒,丫鬟進去通傳過後,才讓紀琬琰進去,見了老太君和三夫人,紀琬琰行禮謝過。
三夫人從內間凈手而出,將紀琬琰上下打量了一圈,含笑說道:「嗯,到底生的漂亮,稍微打扮打扮就這樣光彩奪目了。老太君您說是不是?」
老太君戴著西洋鏡瞥了一眼紀琬琰,沒有說話,便又眯著眼睛繼續抄她的經書了。
「房間可還滿意嗎?清姐兒被我寵壞了,脾氣有點急,你們今後一起住,可要互相照應著,別鬧彆扭,好好相處,知道嗎?」
三夫人一邊說話,一邊用手撫了撫紀琬琰的頭髮,就像一個真正慈愛的長輩一般,上一世的紀琬琰從未感受過親情,第一次就是淪陷在三夫人這種偽善的關懷之中,若是她後來不做那些事,紀琬琰會敬重她一輩子。
口中答道:「是,四丫頭謹記嬸母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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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紀琬琰入住玲瓏閣的第二天,劉老先生如意書齋的馬車就停到了紀家門前。
紀琬琰稟告了老太君和三夫人之後,便素顏而出,卻絲毫不減容光,身邊帶著綠丸,坐上了馬車,在車裡紀琬琰對綠丸叮囑,遇事定要沉穩,不可大驚小怪,綠丸似懂非懂的點頭。
到了如意書齋之後,紀琬琰戴上帷帽,下了馬車,便有一書童領她入內,換靴上席,經過木製走廊,書童帶她走入盡頭處的一間雅緻書屋,奉茶后,就出去了。
紀琬琰脫下帷帽,跪坐在地,心裡委實有些忐忑,不敢東張西望,等了一會兒后,走廊上就傳來腳步聲,紀琬琰趕忙站起來,側立至門邊,以為迎來的是劉老先生,可沒想到她卻看到了一雙年輕男人的腳和衣袍,緩緩將目光往上,一張俊臉映入她的眼帘。
只見那人嘴角噙著笑,眉眼俊逸不凡,一雙儒雅的桃花眼中泛著濃濃笑意,和她記憶中溫柔的模樣互相重合起來,這人的俊美很溫和,沒有稜角,溫潤如玉,令人很舒服,只見這人笑問,聲音也十分好聽。
「怎麼,不認識我了?」
紀琬琰還是沒從這震驚中反應過來,綠丸拉了拉她的衣袖,一時間,紀琬琰心中五味陳雜,這一世,上一世的委屈竟如決堤的江水般,再也按捺不住,一下子就撲入了那少年的懷抱,大聲呼道:
「哥哥。」
此人正是紀琬琰的兄長紀衡。
原來劉老先生是受紀衡所託,這才會主動去紀家求見紀琬琰,這也是當初紀琬琰想不通的地方,就算她彈奏的是母親舊曲,可是技法生疏,怎麼會吸引劉老先生的注意,讓他親自上門呢?
可若是這一切都是紀衡所託的話,那就說的過去了。
直到現在紀琬琰才難以置信的嘆息,上一世她自作聰明拒絕劉老先生,沒想到最後居然拒絕的就是自己的哥哥。紀衡是大房的嫡子,可是大房出了那樣的事情,他已經沒法再回到紀家去了,只能通過這種冒險的途徑來和她見面,而上一世,她不知道這背後的事情,一味的憑著自己的想法去做,最終與這個世界上,最親近的人失之交臂。
林氏被關之後,她一個人生活在月瑤苑,只有哥哥會時常看望自己,給自己帶好吃的,好玩兒的,可是過了幾年,哥哥一天天大了,不能再留在府里了,這才被紀家以學業為由送去了書院,從此斷了和她的往來。
想起上一世的哥哥無緣無故的和人打架滋事,被趕出書院,定然也不會是巧合,一切必定是有人故意而為之,要不然,怎麼哥哥自那之後就消失不見了呢。就算是出海,可出海的人那麼多,怎麼偏偏就是他沒有回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