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1 蘇訣給她錢
晚飯前關略回了宅子。
宅子里還沒開飯,唐驚程正翹著腿優哉游哉地坐在院子里看雜誌,寧伯在屋裡指揮工人換地毯,見到關略從前門進來,上前打了個招呼。
「九少爺回來啦?」
「弄得怎麼樣?」
「晚飯之前趕工能把一樓鋪完,明天過來鋪樓梯和樓上走廊。」
關略脫了外套,應了一聲:「費心。」轉身見唐驚程支著胳膊坐在躺椅上發獃,他走過去,睨了一眼她手裡的雜誌,貌似是古玩類的賞析本。
關略皺了下眉:「就看這個胎教?」
「嗯,從小培養藝術感,省得跟他爹似的像個小流氓。」
「……」
關略氣得瞪了她一眼。
屋裡地毯已經塊鋪到院門口了,寧伯過來打招呼:「唐小姐,要不您挪個地方吧,一會兒灰得很。」
「……」
唐驚程回頭看了眼屋裡的架勢。關略已經扶著她起來:「去樓上。」
「至於這樣?」
「鋪地毯的時候會有很多纖維粉塵。」
「不是,我意思是說,至於這麼大動干戈把屋裡都折騰一遍?」唐驚程都快要被寧伯的架勢嚇到了,大半天都沒消停過,鋪地毯,召集家裡下人開會,試菜,還專門找了個廚師過來,據說有營養師證書,以後就常駐宅子給唐驚程做一日三餐。
甚至還專門交代看護阿喜的下人,不準阿喜再纏著唐驚程跟她亂瘋。
現在弄得整個宅子里的人都草木皆兵。
「我又不是沒懷過孩子。」上回懷孕她還大老遠跑緬甸去到處晃呢。
關略勾起唇:「那不一樣,上回我不在,要是在也不會允許你那麼瞎折騰!」
唐驚程被他說得沒法兒反駁。
這男人就是個極端,粗起來的時候粗得很,可細緻起來又細到近乎矯情。
「行了,先去前廳呆一會兒,不然我陪你去樓上?」關略扶著唐驚程的手臂,她看了看天色,尚且還有一點亮光。
「要不陪我去外面走走吧。」
「外面?」關略臉色一涼。
唐驚程哼著:「外面也不行?」
「也不是不行,不過最近最好少出去。」他沒有說明原因,不過唐驚程怎麼可能不知道,真是掃興。
「我都已經在宅子里悶了大半天了。」
「我知道,但再忍忍,等蘇霑的案子一了,我抽時間陪你去外地玩一趟。」
這次他是一點險都不敢冒,所以交代寧伯看著唐驚程不能踏出宅子一步,唐驚程瞪了他一眼:「自己說的,別食言!」
「知道!」他笑了笑,摸唐驚程的頭髮。
她別開:「我上樓躺一會兒。」
「我陪你上去!」
「不用,晚飯的時候叫我。」
……
蘇訣在公司加班,忙到夜裡九點多才將手頭的事情處理完,關電腦,疲憊地靠在椅背上捏了捏眉心,抬頭剛好看到桌角的那隻檔案袋。
他起身穿上西裝,拿了檔案袋出去。
車子停在蘇宅門口,蘇訣又在車裡坐了一會兒才從檔案袋裡掏出一把鑰匙……
蘇閎治涉案判刑后所有個人名下財產都已經全數沒收,包括之前住的這棟宅子。
宅子里的下人也都遣散了,家裡也已經不剩什麼人。
蘇訣用鑰匙開門,開燈,厚重的大門吱呀一聲,二十五年前他被那名男助理帶著進了這扇門,門后光鮮亮麗,成套高檔傢具和漂亮的水晶燈,還有他從未見過的壁爐。
宅子里住了他的親人和雍容華貴的蘇太太,十多個穿著藍色褂子的傭人。廚師,園丁,司機,這些場景他只在電視里見過,甚至比電視里更漂亮。
那些傭人也會喊他「大少爺」。可卻不帶絲毫感情。
蘇訣便在這棟漂亮卻沒有任何溫度的宅子里過了十多年,直到他大學畢業。
蘇閎治說他是養不熟的白眼狼,其實這話也沒錯,因為即使他在這棟宅子里過了十幾年,但他從未把自己當成是這宅子里的人。
他融不進這個宅子,宅子里的人也都容不下他。
他只空擔了一個「大少爺」的名頭,以至於如今二十五年後他再度回來,推開這扇門,門內一切如舊,他卻還是覺得陌生。
蘇家,蘇宅,呵呵……他蘇訣對於這些從來都是局外之人。
只是如今人走樓空,那些他在這棟宅子里埋下的怨憤,委屈,侮辱,一切人和事,還有隨著時間沉澱下來的痛苦和孤獨,如今彷彿也都消失不見,他再也尋不到根源。
拚命爭鬥這麼多年,原本只想著有朝一日能夠變強變狠。能夠站在人上人的位置叫他們仰視,可如今他做到了,這棟宅子的地契和房產證也都已經捏在自己手裡,可他究竟得到了什麼?
除了滿屋子的冷清和這顆已經徹底空掉的心,他似乎還是一無所有。
蘇訣在客廳轉了一圈。最後去二樓。
二樓書房的門開著,他沒進去,只開了燈在門口看了一眼,裡面辦公桌上的陳設還都在,角落裡幾盆綠植也長得蔥蔥鬱郁,只是後面那排多寶閣上的架子都已經空了。
耗費大半生精力,最後卻毀在自己兒子手裡。
蘇訣從屋裡出來,窗口的燈已經全部滅掉,蘇家自此敗落了,只剩這一棟空宅子。
之前宅子被封之後孫玉蘭是最後一個搬出來,好在早幾年前蘇閎治以她的名義買過一套公寓和兩處店面,因為沒有記在蘇閎治和公司名下,所以也算幸免於難。
那兩家店面一直出租給孫玉蘭的娘家人用,公寓閑置,宅子封掉之後孫玉蘭便獨自搬去了那間公寓住。也算有個安生之地。
蘇訣開車到公寓樓下,那會兒已經快要十一點,他給孫玉蘭打了電話。
很快就從樓里跑下來一個婦人,穿著睡衣睡褲,大概是怕冷。外面又披了件毛衣。
「阿訣?」孫玉蘭敲蘇訣的車窗,他從車裡下來,看了她一眼。
家門突變,她已經憔悴得不成樣子。
說實話蘇訣與面前的婦人也談不上有什麼感情,雖然在一個屋檐下同吃同住了這麼多年,但畢竟沒有血緣。
更何況孫玉蘭也只是個普通女人,當年心胸自然也容不下蘇訣,誰能忍受自己丈夫把外面野女人生下的孩子帶回來住呢?而且蘇訣母親還是那種身份,所以孫玉蘭一度很瞧不上他。
蘇訣在蘇宅住的時候她背地裡也算諸多苛責刁難,可蘇訣不怨她,他反而能夠理解。
他能理解孫玉蘭的輕視,只因為她也不算自己的親人。
如今她這般落敗的模樣站自己面前,蘇決悶口氣:「抱歉,這麼晚還來打擾你。」聲音很清淡,帶著些許尊敬。
孫玉蘭有些意外,大概是意外他如此謙卑的態度。
「沒有,沒有打擾,反正我也睡不著。」說到這孫玉蘭尷尬地低下頭苦笑一聲。
蘇決能明白,家裡發生這麼大變故,她怎麼可能睡得著。
「我下午去見過父親。」
孫玉蘭又是一愣,繼而眼眶就紅了起來:「你去見過他?他在裡面怎麼樣?」
「挺好,已經打過招呼,裡頭會有人關照他。」
「能這樣最好!畢竟他已經這麼大年紀,也沒遭過這種罪,我就怕他在裡面一時想不開會…」孫玉蘭聲音些許哽咽,抹了抹眼睛抬頭看向蘇訣,「家裡發生這種事,阿霑又…」
她提到「阿霑」兩字突然眼眸一閃,不說下去了。
蘇決留了個神:「你知道他在哪兒?」
「我不知道,我怎麼可能知道!」孫玉蘭連連擺手,神色驚慌,說完趕緊轉移話題,「你這麼晚來找我有事?」
蘇訣已經有些瞭然,卻沒再多問,只將手裡拿的那隻檔案袋抬起來。
「之前你們住的那套宅子我已經找人重新拍了回來。這是房產證和地契,等過段時間能辦手續的時候我再安排人來辦過戶,這套宅子以後會過戶到你名下,裡面東西都還在,至於你是打算留著自己住還是賣掉。你看著辦!」
蘇決說完將檔案袋遞給孫玉蘭。
孫玉蘭傻傻接過去,一臉愕然。
「阿訣,你這是…」
「沒什麼其他意思,只是覺得蘇家的東西落入別人手裡有些不情願,但我也不需要這套宅子,另外…」他又從西裝口袋裡掏出來一張銀行卡。
「卡里有筆錢,密碼我已經寫在反面,你一併帶走。」
孫玉蘭已經完全呆住,半餉,眼淚似乎要往下掉,她趕緊用手抹了抹:「阿訣,你這樣讓孫阿姨心裡很慚愧,孫阿姨以前對你…」
「不必多說了。」她說再多對他都沒有意義。
蘇訣將那張銀行卡也塞到孫玉蘭手裡:「自己保重吧,若有事也可以打我電話。」說完他便轉身離開,走到車邊,門開到一半,又回頭。
孫玉蘭還抱著那隻檔案袋站在路燈下面,錯愕蒼白的臉上已經滿是淚痕,枯亂的頭髮被風吹得毛毛躁躁頂在頭頂。
他嘆口氣,再度走過去。
「如果你能看到蘇霑。最好勸他自首,這一步雖然很難,但卻是對他最有利。」
孫玉蘭聲音哽住,好久,捂住嘴,點了點頭:「我知道,謝謝!」
……
可能真是懷孕的緣故,唐驚程最近幾天開始嗜睡厲害,吃了晚飯之後關略陪她在院子里晃了晃,又看了一部電影,十點多就上床了。
關略陪唐驚程睡著了才起身去陽台上打電話。
「情況怎麼樣?」
「果然如九哥所料,晚上蘇訣去找過孫玉蘭。之前蘇家那套宅子被蘇訣又拍回來了,連著地契房產證一併又送給了孫玉蘭,真搞不懂這個蘇訣在搞什麼,一會兒害蘇家一會兒又幫,哦對了他還給了孫玉蘭一張銀行卡,裡面錢應該不少。」雅岜的聲音從手機里流出來,郊外的夜晚絲絲涼涼。
關略哼笑一聲,他似乎有些明白蘇訣,一面怨恨,一面又有些內疚不忍。
「繼續跟著孫玉蘭,她拿了錢肯定會去找蘇霑。」
「那蘇訣那邊?」
「蘇訣不用擔心,他能給孫玉蘭錢就已經是極限,你還指望他再做些什麼幫蘇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