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一
凌晨,某醫院婦產科產房大門外。
「給你。」
藍光一閃,藍扇現身,匆匆把一團乳白中帶些灰色的光團塞給一個已經在這兒等了好一陣子的男人。
男人把那光團輕柔穩妥地托在手裡,微微一笑,頷首致謝,骨子裡沁出的書卷氣和內斂的威儀渾然天成,斯文雍容。
藍扇讚歎地欣賞了幾秒,印象不錯,順手掏出本挺有分量的書也塞過去。
男人莫名地接過來,「這是?」
藍扇沖那光團一撇嘴,「我們老闆最近正忙,這貨是個二把刀出手超度的,以那貨的尿性,肯定做的不乾不淨,你這兄弟以後心理估計不會太正常。這書是我們一同事以他多年經驗編纂的,特實用,你留著以防萬一吧,算是我們售後服務了。」
男子失笑,「卻之不恭,那就多謝了。」
「不謝不謝,別耽誤了,投胎要抓緊,尤其你那個未來兄弟,這次可別再讓他玩脫了!」藍扇趕蒼蠅一樣揮手。
男子忍俊不禁,也揮揮手,須臾化作一道金光,裹著那團白光咻地投進了產房中。
不多時,就聽到兩道響亮的啼哭聲先後傳出。
藍扇鬆口氣,麻溜地收工走人了,他可是一點兒都不喜歡醫院這種充滿福爾馬林味道的地方。
至始至終,產房前目前正在歡呼雀躍的那群人都完全沒有發現任何異常。
嗖嗖竄出好遠,聞聞身上,藍扇皺眉,「嘖,還是一股子討厭的藥水味兒。」
好歹這活兒是幹完了,下次再有這種活兒,絕對要把藍翼踢出去擋包,他是再也不幹了。
藍扇頂討厭福爾馬林的味道,聞到一點兒都想吐,這毛病大家都知道,開始這活也的確沒人指望他,可惜藍翼臨時被老闆派走了,藍扇也只好頂上。
可憐見的,為了逮住這隻戾鬼,藍扇活活地受了多少罪,捂著鼻子竄了多少家醫院,這才把那傢伙給逮住。
說起那隻戾鬼,本來並不是什窮凶極惡的款式,硬說起來,那傢伙其實還正經挺倒霉。
投胎是個需要耐心和運氣的技術活,那戾鬼等了好久才等到一個可以投胎的機會,沒想到生是被生出來了,可惜娘不對,爹也不對,生為活生生的「不潔」證據,被那個心狠手辣的親娘親手「處理」掉之後報了個早夭的信兒,就草草化了灰。
這並不在地府的計劃內,屬於意外事故,為了彌補,很快又給安排了投胎,結果,接連幾次投胎,甭管原因是啥,結果都是如出一轍的慘,沒有一次能看見第二天的太陽的。
這倒霉催的經歷,不成戾鬼也難。
這戾鬼也算有原則,也不傷及無辜,就盯住了那幾個本來該做它親娘,卻親手斷了它活路的女人報復。
不是狠到生了也可以親手弄死嗎?
既然如此,也就不配再想有什麼孩子了。
這戾鬼也是個有恆心的。
盯住了就不放,就算那幾個轉世了,哪怕轉世之後變成個男的也逃不過,總之就是盯住了要那幾個永生永世斷子絕孫的折磨。
又沒傷及無辜,也算因果報應。
藍扇還覺得這戾鬼挺有原則,蠻欣賞的。
誰知道事有巧合,天上那幫神仙星宿為了不脫離時代,隔三差五就下來歷個劫,體驗一下生活,學習一下人間界的新潮流什麼的。好死不死的,被那戾鬼盯住的其中一個這輩子剛好就是文曲星君下凡要投胎的對象。
一來那戾鬼已經成了氣候,二來地府那邊兒多少理虧。地府大佬親自上門拜託了老闆,這皮球就被三兩下踹到了藍扇這裡,也只好捏著鼻子上了。
逮個戾鬼並不難,難的是超度。
文曲星君心好,覺著這麼下去不是個事兒,決定乾脆就一起投胎,也算了了那戾鬼的心愿,圓了因果。
這是好事兒,可惜老闆正忙,沒人敢去打擾,超度這事兒就被老闆家那個神出鬼沒凶神惡煞的「寵物」給攬過去了。
超度的方法也很別緻。
老闆的「寵物」當然非同一般,據說有吞天之能,吞點子戾氣簡直不在話下,不過那個畫面簡直太美,藍扇現在回想起來還全身起雞皮疙瘩。
字面意義的吞啊!
還有那比王水可怕無數倍的口水什麼的......
簡直不堪回首。
藍扇都忍不住給那傢伙點蠟了,還是趕緊投入文曲星君溫暖的懷抱做好兄弟去吧,人間安全多了,真的。
抖了抖肩,藍扇努力把自己從恐怖的回憶畫面中拉出來。
天色還早,連買早餐的都沒出攤呢,可憐忙了大半宿,還千里迢迢的送了個快遞,到現在連口熱水都沒喝著,藍扇覺得自己簡直不能更敬業。
說起來正好有個同事住在附近來著,不如去蹭頓早飯好了。
藍扇吞吞口水,愉快地決定了。
作為一隻憑藉翅膀就能輕鬆飛過滄海的蝴蝶妖來說,從一座大城市的中心到行政區劃最邊緣的深山老林的確不遠,溜達著就到了。
進了山七拐八繞的,繞到一口水潭前。
藍扇隨手從地上撿了塊石頭,手一翻,石頭上便覆上了一層藍色的磷粉,噗通一聲丟進水裡。
不多時,水面起了漣漪,一個鍋蓋大小的氣泡鼓出來,越變越大,氣泡里冒出一顆碩大狗頭,看見藍扇,狗眼一眯,鄙視地翻了個白眼,又沉回水底去了。
藍扇無奈,翅膀上長磷粉那是天生的,又不是他故意想坑人打噴嚏,就這麼被討厭還真是冤枉。
討厭就討厭吧,反正被討厭的也不是他一個,沒被拒之門外有得吃就好了。
水潭裡的水自動分開,露出一道水做的階梯,藍扇懶洋洋地踩了往下走,潭水又在身後自動合攏,水波不興。
從水潭的幻陣出來,入眼是一大片桃花林,落英繽紛,林中亭台樓閣小橋流水,精巧清麗,十分雅緻。
可惜藍扇視而不見,食物的香氣從鼻子直接灌進腦子,口水嘩就湧出來了。
豆腐腦兒,小籠包,香醋,辣油......
早餐時間有誰能拒絕這種誘惑!
反正藍扇覺得自己聞著味兒就已經前胸貼後背了。
「這不小扇子嗎?怎麼今兒有功夫來玩兒,最近你們不是應該正忙著嗎?」
林子里走出一個年輕男人,笑眯眯的,長發鬆松束在背後,五官美麗到無可挑剔。
一般男人長成這樣怎麼也會讓人覺得陰柔到有妖氣,偏這位只讓人覺得有仙氣,見之忘俗。
「青爺,求投喂,剛送完快遞,快餓扁了!」
藍扇撲到一個石桌邊一坐,開始嚎。
擱到平時,一個大老爺們長得再好看這做派那也是欠揍,最近被坑成一張十幾歲的嫩皮子,用來撒嬌討食倒是合適了。
被叫青爺的男人樂呵呵地照藍扇臉上的肥肉一捏,青光閃過,石桌上頓時擠滿熱騰騰的包子豆腐腦。
藍扇三兩下往碟子里調了香醋辣椒油,左手勺子右手筷子的就往嘴裡塞,一副餓死鬼投胎的樣子。
一隻牛犢大小的大狗慢悠悠晃出來,不屑地低吼了一聲,走到青爺身後趴下了。
怎麼說也是只得道已久的妖怪,藍扇也不是真的餓,就是空虛寂寞冷外加饞而已,獨吞了三籠包子,兩碗豆腐腦,一抹嘴,滿足地放下筷子,頗為羨慕嫉妒恨地看青爺投喂他家大狗。
「唉,早知道當初就不選這個活兒了,像你們似的多好,回來就是放假。我們簡直累慘,全年無休就算了,還得往醫院跑!藍翼那個傢伙,用不著的時候天天在眼前繞,用得著的時候連影子都找不著!」
青爺抬頭,似笑非笑,「是嗎?那當初是誰離不開大師傅的手藝,滿地打滾哭著喊著非要留守的?」
藍扇望天,誰年輕的時候沒點兒黑歷史呢?都是不成熟的緣故嘛。
青爺拍拍身邊狗頭,笑眯眯:「現在想改也不晚,怎麼樣,你要是真想改,下回和我們一起出去啊?不然聽說新來的那隻小狐狸和你關係也不錯,和他們一起去也成啊。」
藍扇一聽,頭搖的都要掉下來了,「可別,您家那口子和小狐狸他家那口子都是一個流派的,我一個都吃罪不起,別出得去再回不來,還不如現在呢。」
青爺失笑,「說起來我還沒見過那隻小狐狸,辛苦梁楠等了那麼久,終於得償所願了。」
藍扇撇嘴,「好白菜都讓豬拱了,那麼嫩那麼乖的小狐狸,才看了兩眼就被弔死在死木頭疙瘩的房樑上了,看得那叫一個緊。下次我把他拐來你這兒玩,那小傢伙挺有意思,你肯定喜歡。」
青爺煞有介事地點頭,「好啊,聽說已經三尾了,毛茸茸的,想想就應該挺可愛。」
身邊的大狗不忿地低吼,青爺順手拍拍,大狗便又老實地埋頭啃包子去了。
藍扇眯著眼睛,瞅瞅大狗,想想小狐狸他們帶回來的那隻耗子,心裡偷笑了一圈,忽然想起來,「青爺,今兒怎麼沒看到你家那口子呢?」
「二郎?」青爺一笑,「二郎被那位請去喝酒了。」
「真的假的?!」藍扇驚得一跳,那豈不是王見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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