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六十八
藍扇鬼鬼祟祟地出了電梯,跟做賊似得踮著腳走在酒店走廊又厚又軟的地毯上。
沿路對著走廊牆壁掛著的裝飾畫鏡框各種細節都不放過地整理自己的外觀。
一面在心裡瘋狂詛咒那個前一秒還在誠意滿滿各種挖牆腳,后一秒就殘酷無情無理取鬧地把他一個人扔出來面對藍翼大魔頭的金老大。
一面拚命安慰自己——看,他一直都是個那麼乖的安靜美青年,常年「吃素」,今天不過是機會難得,還是「大人」允許的,所以就稍微地出了那麼一點點兒格,小小地開了個葷,這對他來說是好事嘛,這會兒他都能覺得自己的妖力在歡跳呢,只要消化消化,他的修為肯定會長進不小。所以......應該不會被罵......的吧......
好吧,這種不切實際的自我安慰也就是意思意思,藍扇自己都不信。
以他對藍翼的了解,這場「愛的教育」絕逼和天劫一樣躲不過去了。
破罐子破摔。
藍扇推門進了套房。
做好了完全的心理準備,結果豪華寬敞的客廳里根本沒有半個人影。
藍扇愣了半秒鐘,馬上想起早上金老大扔給藍翼的那堆工作,心裡興起幾分僥倖,說不定那傢伙在埋首工作,沒時間搭理他。
這樣的話,回頭他賣賣乖,再賣個萌,了不起再買個-身啥的,床頭打架床尾和,這事兒就可以翻篇兒了......
藍扇瞬間想象出來的「美好前景」也只能是美好前景了。
就在他躡手躡腳地試圖往浴室跑的時候,啪,樓上書房的門開了。
藍扇渾身一抖,小心翼翼地抬頭。
果然,他家那隻就站在二樓欄杆,抱著膀子,冷著臉,從上往下盯著他看,眼睛放冷光,背後冒黑氣。
大魔頭變臉了。
就知道會是這樣。
藍扇垂頭喪氣,等挨批。
然而,預想中的疾風暴雨並沒有,藍翼全程無聲地直接一抬手,把藍扇抓到二樓,拎著后脖領子直接塞到貌似是瑜伽室的地方,往裡一丟。
藍扇被丟得在地上滾了兩圈才爬起來。
大門已經被關上了,不僅如此,外面還有藍翼設下的陣法防護。
藍扇懵圈了一分鐘,這是讓他趕緊就地消化,等消化完再秋後算賬的意思嗎?
嘿嘿嘿——
藍扇舔舔嘴唇。
果然是親兩口子,明明快氣爆了也要先為他考慮呢。
藍扇就這麼幸福地開始消化從殺戮者身上吞噬的血肉和殺意。
既然是天地造物,必然不同凡響。
畢竟是人類,再怎麼頂峰,實力也一般,可這股子純粹就難得,太難得了,藍扇只啃掉了大概三分之一的殺意和零星血肉,就覺得受益匪淺。
簡直是優質補樣品。
藍扇所謂的「消化」當然不是吃飽了撐的溜食兒。
殺戮者,顧名思義,在人間行走,以殺戮為手段維護秩序的代行者。別看湯姆年紀不大,既然是這樣的殺戮機器,手底下的亡魂又何止千萬。
只是那小子不會用,只能粗糙地把死於他手那些亡魂的恐懼和怨恨融合在他的殺意里,讓具現出的血海更有威懾力。
藍扇放出的使魔可勁兒的飽餐了一頓,從那片血海中吸收了差不多三分之一還多的各種亡魂。
等級嘛是低了點兒,勝在是白撿來的,煉化之後一樣好用。
嗜殺者的血肉與殺戮之氣,那些亡魂的殘破記憶與偏執怨念,統統被藍扇吸收,本-能地吞噬掉,滋養增益他的妖力,體-內不知該稱作妖丹還是魔丹的東西歡愉享受地旋轉,將那些被捕捉來的新的亡魂統統捲入,紫紅色的圖騰虛影懸在藍扇頭頂。
不知過了多久。
倏然,巨大的兩扇蝶翼展開,無數被洗去記憶和感情的新使魔從蝶翼上的「眼睛」中衝出來,圍著藍扇盤旋嘶號。
刨去外形和聲音的差異,其實還挺像是忠實好戰的獵犬們在跟主人撒嬌的樣子。
藍扇睜開眼睛,這會兒藍光幽幽的瞳孔並沒有圖騰浮現。
抖了抖蝶翼,大量美麗的閃爍著細碎藍光的磷粉灑落。
新生使魔們像群小奶狗一樣從生疏到兇猛地開始搶食。
藍扇滿意地看著新收的這些「寶寶」,等它們吃飽了,蝶翼上的「眼睛」一閃,小傢伙們就都乖乖地沖了回去,馴服非常。
誰不願意做個強者。
心結解開之後,藍扇對自己的天賦能力還是很滿意的。
有良心和白蓮花,是兩碼事。
他不矯情。
逆天的產物又怎麼樣!
天劫那麼狠還不是沒能把他弄死。
他活著,還要繼續好好的活著,和他家魔頭一起。
說到這個,現在是什麼時間了,他家魔頭還在不,氣消沒了啊。
(畫風變得也太快了吧阿喂!)
就算如今已經變成了可以隨時放閃光的小兩口,藍翼也從之前的獨-裁大魔頭變成了「夫奴」小忠犬,從前八百多年的積威依舊。
藍扇自我檢討了一下。
和人打架、開葷什麼的都是小事,明明可以避免卻為了追求酸爽酷帥的感覺生生讓自己受了不必要的傷還是重點。
不被藍翼教訓一下,藍扇就像那個一直在等著另一隻靴子掉下來的失眠症患者。
藍翼倒是想,可惜他正在被金老大抓著、或者說威逼利誘著幹活,根本騰不出空檔來丟什麼靴子。
而此刻心情極不美妙的藍翼被金老大押著正在忙的事情居然是應邀在逛一個私人藝術館。
一個私人到如果身份地位都沒有達到某個特定的層次根本連聽說都沒有資格,而即便達到了某個層次,如果沒有被某個小圈子接受,那麼就連門檻都摸不到。
可見主人的身份地位家世背景有多麼硬氣。
然並卵。
這種足夠讓無數「大人物」都會受寵若驚的待遇只讓藍翼感到了麻煩和不耐。
心思都在閉關消食中藍扇的身上,藍翼的表情理所當然的是竭力收斂了不爽的冰山面癱精英臉。
這反倒讓那個早已退居幕後卻依舊影響力無與倫比的老館主對他印象不錯。
金老大的交際網複雜龐大。
這位貌不驚人的老館長便是其中之一。
不是聰明人無法和金老大做「朋友」,儘管金老大的作風依舊是一貫的低調,只不過為了提攜後輩稍微的高調了那麼一點兒。
這也足夠這些人老成精的傢伙們腦補出很多東西了。
事實上,撒網之後,金老大不過往這邊兒跑了兩次,每次都似乎只是應邀只來,例行交際。
老館長依舊堅持把他請來。
人老了,尤其是他這種出身經歷的人老了,就會知道很多年輕人不知道的事情。
請人來,一是要看看這個最近在一定範圍內正當紅的「藍大師」。另一個就是要跟金老大探探胃口和底限的問題了。
雖然歷史上有過很多至今不能忘卻的不愉快,這個國家的人和他們所處的那個國家的人卻有著不少共同之處,比如,拐彎抹角的說話藝術。
恰巧藍扇消化完畢,靈犀佩里傳來的愉快情緒,讓藍翼放鬆了不少。
欣賞起老館長的那些珍貴的藝術收藏也就多了幾分耐心。
活得久了,見的多了,眼光也就銳利了。
這位老爺子的確是個了不得的,他的收藏裡面全是真品不說,更難得的是,數量龐大的收藏品中,沒有一件是有「問題」的,全部都「乾淨」的不得了。
這讓藍翼在坐下來享用下午茶的時候感興趣地看了老爺子幾眼。
老爺子發覺了,非但不介意,還饒有興緻地問:「我知道東方古老有種神奇的數術,可以從一個人的臉和手掌的紋路,甚至一個人的氣色就能看出他的一生。小夥子願不願意讓我見識一下這種神奇的魔法呢?」
藍翼看了一眼金老大。
得到肯定的眼色。
於是開口:「您是個有智慧的人,如果您的生活習慣和性格不變,您將享有超乎尋常的壽命和健康。遺憾的是,您的兒子並沒有這種幸運,他很快就要死了。不過幸運的是,您有一個運勢強橫的孫子,完全不必擔心後繼無人。」
哐————
藍翼的話音剛落,剛才還一直像個隱形人一樣在房間里服侍主人和貴客們的老管家生平第一次在工作中失誤,渾身顫抖地砸了茶盤。
「老爺——」老管家的聲音都變了。
老館長的臉色也沒好到哪裡去。
世人皆知,這位老人終身未婚,幾十年來從未傳過任何緋聞,堪稱潔身自好的典型人物。
還曾有不少嫉妒的人在背後惡意中傷他其實是個性-無能。
只有老館長和他忠誠的老管家知道,他其實是曾經有過一個愛入骨血卻在亂世中失去了彼此音訊的愛人。
漫長的尋找幾乎讓他絕望。
老館長萬萬沒想到,不過是一次單純的好奇和試探,居然就這麼毫無防備地被巨大的驚喜與惶恐炸的人仰馬翻。
「請......請你告訴我,無論什麼代價都可以,請你告訴我他們在哪裡?」老館長嘴唇顫抖著,極力控制著自己的情緒。
他都能看出來的事情金老大會看不出來,心知肚明金老大打得什麼主意,藍翼也只能配合。
人類社會混久了,藍翼也會學了藏拙。
「我需要你的血,這樣才能推算你血脈者的方位。」藍翼面無表情地鬼扯。
對面兩個老人全信了。
老館長毫不猶豫地接過老管家遞來的小刀,割破手指,將血滴在藍扇臨時幻化出來的一個像模像樣的「法器」上。
稍微弄了點兒幻術做出藝術效果來。
看得兩個老人更是深信不疑。
「他們就在你們周圍,很近的地方。」藍翼故弄玄虛夠了,「你們府上或近身的員工里最近有沒有忽然離職的?」
「麥克?!」老館長和老管家一起喊道,並同時以不符合年齡的矯健跳了起來。
「我怎麼會沒有認出來,那雙眼睛,那頭髮,哦,我的孫子就在我的眼前,為我工作了五年,而我居然沒有認出他來,上帝啊!我真是太愚蠢了!」
老館長已經語無倫次,也無心再討論別的。
就沖藍翼幫了他這麼大的一個忙,其他什麼人的請託都滾球吧,他不管了!
就這麼輕鬆簡單地,金老大不但解決了一個可能會妨礙他的硬點子,還撈到了一個無比珍貴的大人情。
自認已經被利用完,藍翼強烈要求下班。
金老大摸摸下巴,「我知道你擔心你的小情人,不過年輕人,聽前輩的沒錯,冷靜一下消消火,那是你的愛人,應該與你並肩,而不是被你當成不懂事的小孩子按在腿上打屁股。教訓只能短暫的讓他老實,感動他,才能讓他愧疚地學會自我約束。」
藍翼聽著覺得是真的有道理,可他的記憶也不是金魚。
這麼有情商的話,從那個追妻路上撞牆撞的滿臉血的蠢貨金老大嘴裡說出來,為什麼讓他有種這麼不甘心的感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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