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你們這是在虐狗

看著自家弟弟一臉嫌棄的埋頭吃起了飯，唐靜靜不禁收起了玩笑般的輕鬆神情，道：「我是認真的。」

唐朝不禁驚訝，抬眼望向了唐靜靜。

在他的記憶中，唐靜靜一直是家中最為叛逆的那個，不止是自家這一家四口，就算數上親戚家同輩的孩子，她也不輸分毫。

爸媽讓她認真做作業，她到班級Q群里求答案來抄，分分鐘字跡潦草的抄完就跑去玩起了遊戲。

爸媽讓她去補小課，她在一對一小課上裝困，對著老師一直打哈欠，到了下課時間便精神充沛的背包跑走。

爸媽讓她進入大學後學點實用的東西，她入校后便天天逃課，省吃儉用的存下生活費，買好設備和網友一起搞起了遊戲工作室。

這些，她從不主動對家裡說，但每當家人問起時，她也從不隱瞞。

只要是她認為對的，或者說，只要是她想做的，無論對錯，她都不會隱瞞，也不會因為怕挨打挨罵而改變自己的決定。

正因如此，唐靜靜曾不止一次氣得老爹唐驍捶胸頓足，大半夜把他從被窩裡抓出來，苦口婆心教育：「吵吵啊，你千萬別學你姐，表面上一聲不吭，背地裡恨不得上天，得虧我和你媽心臟好，不然你早父母雙亡了。」

這樣的姐姐，雖然一直是家裡人頭疼的對象，卻也是他從小到大最羨慕的人。

墮落、叛逆都是她的標籤，她卻用自己堅持的方式走出了與眾不同的路，真正擁有了不去隨波逐流的資本，這是一直循規蹈矩的他所不敢去嘗試的生活方式與態度。

也許正因如此，他才會那麼淡定的接受唐靜靜突然為他找了一個「嫂子」的詭異設定。

只是，那麼多年都沒有怕過什麼的姐姐，怎麼就在這件事上開始逃避了？

「姐，我記得你不是會選擇逃避的人。」唐朝不禁問道：「怎麼才一年不見，你就連這種註定躲不掉的事都要躲了？難道你覺得你做下的決定，還有誰能逼你改變不成？」

這樣的問題，讓唐靜靜陷入了一陣沉思。

她怕了嗎？

是的，她怕了，但並不是害怕面對家人的震怒，只是……害怕這份衝突會在這樣的情況之下，為鍾若昀已經十分不平靜的生活再雪上加霜。

沉思數秒后，她說：「我會面對，但不是現在。」

不可以是現在。

「至少讓我逃一陣子，有什麼事等我回去再說，別讓爸媽把這裡鬧翻了天……」唐靜靜說著，輕嘆了一聲，道：「唐朝，算姐求你……」

唐朝下意識看了看一旁神色略顯凝重的鐘若昀，隱隱察覺到氣氛有些不對。

「姐，你……」

他話未說完，衣兜之中的手機便忽然響起了來電鈴聲，唐靜靜不禁皺眉——能不能平平穩穩度過這段日子，全在老弟一念之間了。

唐朝在唐靜靜與鍾若昀略帶緊張的目光下忐忑地接通了電話，在唐靜靜的眼神示意下點開了免提。

「喂？吵吵啊。」

「誒，媽媽……」

「你到地方了嗎？A市那邊冷不冷啊？穿得夠不夠？你見到你姐了沒？」

唐朝瞟了一眼唐靜靜，又看了一眼桌上的飯菜，最後做出了一副吃人嘴短拿人手軟的痛苦表情，道：「沒見著……姐啊，姐她簡直沒人性，又冷笑又無情，我都騙她我沒帶錢不能住宿了，她還能冷靜分析表示不信，死活不告訴我住哪兒……這邊挺冷的，我現在找了家酒店先住下了，改明兒再想想別的法子吧……」

「唐靜靜那個死丫頭，真是一點不讓人省心！吵吵你是不知道啊，你姐找了個女的談對象，這孩子一年不管真要上天啊！從小標新立異玩兒個性，一年沒回家，就一年沒回家，她的愛情觀都超越性別了，這要明年還不回家，她的取向不都得超越種族了？」

唐靜靜一時無語，眼神中大寫的生無可戀，鍾若昀則哭笑不得地站在一旁輕拍著她的肩。

這是親媽，真親媽……

可怕的是，親媽加上親弟弟，一起開火吐槽僅在咫尺的「好姐姐」。

「啊？姐她竟然喜歡姑娘家？我靠這是故意的吧，她一定知道自己嫁不出去了，所以想著乾脆娶一個回家？」

「這簡直是放肆，是胡鬧，是亂來！有拿自己終生大事開玩笑的嗎？能因為嫁不出去了就找個女的將就嗎？你看你媽我二十九歲才嫁出去，要是當初因為對男的絕望，任性一點找個女的過了，能生下你們嗎？她唐靜靜能有資本胡鬧嗎？」

唐朝下意識將手機挪遠了一點。

電話那頭的抱怨還在繼續：「急什麼啊，你說她急什麼啊？二十一歲就急著終生大事……你說說，你說說你這個姐，真是一點也不讓我和你爸省心……管她吧，說我們管太寬，影響她人生的軌跡，不管她吧，又說我們重男輕女愛你不愛她，我怎麼辦啊？從小到大我就拿她沒點兒轍啊……」

「媽我覺得你說得對，姐她簡直放肆胡鬧又亂來，你別急，我回頭抓到她一定幫你教育她，媽，你和爸這兩天……」

「我和你爸覺得在這兒守著不是個事兒，還是要去A市，你住在哪個酒店，具體在哪兒，回頭簡訊發你爸，我們一起去找你姐啊，找不到就報警，再不行，再不行你不是玩那什麼貼吧論壇和微博嗎？你懂，你去人肉她，這孩子不管不行了，我們要……」

唐靜靜一口氣差點沒咽下去，鍾若昀連忙幫她順了順背，輕輕捂住了她差點蹦出反駁話語的嘴。

好好好，隨時謹記：親媽，這是親媽。

「媽！媽媽……沒那麼嚴重，真的……你怎麼連報警人肉都想到了，真沒那麼嚴重啊，你冷靜點……你就別來了，我們同齡人比較好交流，你說你們來就只能吵架，鬧什麼啊，大過年的，一家人至於嗎……」

「乖兒子喲，要你一個人都能說服你姐了，這個世界上就不需要拳頭也不會有戰爭了……」

「媽你信我啊，去年不就是我把姐的怒氣平下去的嗎，這種事我來……」

「你來，你怎麼來？我要信你了，回頭你就和你姐串通一氣來騙我了！你們同齡人之間最容易狼狽為奸，以為媽不知道？媽可是過來人！」

「怎麼就狼狽為奸了呀，媽您說話能好聽點嗎……」

唐靜靜忽然覺得自己已經完全不能再繼續聽下去，所以她做了一個明智的決定，拉著鍾若昀轉身走出了廚房。

幾分鐘后，唐朝終於成功掛掉了老媽的電話，一臉崩潰地從廚房中走了出來，道：「我儘力了。」

「他們還是要來這邊？那你住出去吧。」唐靜靜抬頭望了望天。

唐朝搖了搖頭，道：「沒，好說歹說總算不來了，可我答應一周內找到你……」

「哦，那好辦，到時候再說臣妾做不到就好了。」

唐靜靜說得淡然，唐朝聽得憂傷。

當然，人生的憂傷遠不僅如此，很快，他便體會到了那種一個單身狗遇上一對恩愛狗時，每分每秒都覺得自己彷彿被世界拋棄了的感覺。

唐靜靜與鍾若昀兩人看個喜劇都要手牽著手，時不時相視一笑，時不時往對方嘴裡喂點吃的，演到笑點的時候，兩人連前俯後仰捧腹大笑的頻率都是相似的。

而一旁的親弟弟只能坐在沙發最邊緣，默默磕著瓜子，剝著花生，嚼著軟糖，啃著沒人幫忙削皮的蘋果，一邊看那沒看到開頭的電影，一邊看自家老姐和一個姑娘家相親相愛……簡直了無生趣。

一部電影演完，唐朝終於忍不住開口抱怨道：「你們這是在虐狗！」

「你這年紀被虐虐是應該的，你才多大？大學里談女朋友也是會分手，你還是別禍害人家姑娘了。」

「喂，姐你……你也就比我大兩歲啊，這麼說真的好嗎！」

「姐有經濟來源，你有嗎？別和我說老爸老媽。」

「……」

唐靜靜起身把手抬高，摸了摸唐朝的頭，走到電腦前蹲下，問道：「繼續找點什麼看，還是早點休息？」

鍾若昀想了想，道：「睡了吧，這些天都沒怎麼休息，你也很累了。」

唐朝在一旁不明覺厲的瘋狂腦補。

什麼叫，這些天都沒怎麼休息，你也很累了？

兩個人在一起，沒休息，還累……分分鐘一萬字小H文即視感怎麼回事？

也許是少年人「純潔」的眼神太過驚恐，鍾若昀起身時捕捉到了那份異樣，一時感覺有些小尷尬，忍不住輕咳了兩聲。

唐靜靜瞬間一臉鄙視地看向唐朝，道：「小孩子思想要純潔。」

「額，那，那我今晚……睡哪兒？」

「哦哦……」鍾若昀愣了愣，道：「我去把我爸……他的房間收拾一下，你暫時住著吧。」

「好好好，叔叔最近不在家啊，難怪你倆……」

「閉嘴。」唐靜靜狠狠瞪了唐朝一眼，嚇得後者連忙將未說完的話盡數咽了回去。

氣氛尷尬了數秒，鍾若昀淡淡笑了笑，說：「沒事，靜靜，你不用這樣……我沒事的。」

「……」

「我爸爸，後天下葬。」她彎了彎眉，對唐朝鞠了一躬，道：「謝謝你為了我們和叔叔阿姨說謊，我不知道……也不敢想象，這段日子如果沒有靜靜陪我，我要怎麼一個人撐過去……我很自私吧？這樣綁住你的姐姐……」

唐朝愣愣站在原地，恍惚過後，終於明白了唐靜靜選擇逃避的緣由，一時不知如何回應，只慶幸自己並沒有在那一念猶豫后對家人道出實情。

……

深夜，十一點五十。

趁著鍾若昀洗澡的時間，唐靜靜登上了幾天沒登錄的Q/Q，在斬雲閣的群中發了一個發獃的表情，幾分鐘后，整個群瞬間炸開。

三蘇魚不三：喲，失蹤人口捨得回歸了？

二楠魚不二：工資都要扣沒了吧？

桃子果凍：魚哥你還活著真是太好了QAQ

燈等燈等燈的霧：詐屍啦！

這個點，大多數人都下線鑽被窩裡玩起手機了，一炸一個準，不少熟人都冒了出來。

四季魚不死：能讓我帶薪休假嗎？@小雲子

逆風斬了片云：我拒絕。

四季魚不死：為毛？我這是特殊情況，我可以私聊給你解釋。

逆風斬了片云：不，就憑你給我的備註，咱倆就已經不能好好做朋友了。

四季魚不死：你等等。

唐靜靜默默改了一下備註。

四季魚不死：@帥破天際的斬雲

逆風斬了片云：來，私聊和我解釋一下，你這幾天不告而別幹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了。

江紇：大寫的不要臉。

二楠魚不二：幫我打一下你男人好嗎？請打臉，謝謝@三蘇魚不三

三蘇魚不三：[沉思]比起打斬雲，我更好奇魚這幾天做什麼去了。

承一醉：+1

紅紅火火：+10086

柯染：+手機號

江紇：+身份證號碼

這並不是一件值得四處宣揚的事情，唐靜靜三言兩語簡短的說了一下前因後果，並表示這件事不希望讓太多人知道，逆風斬雲一時間驚得連話都不知道怎麼回了，短時間內發了一大堆虎摸和節哀。

唐靜靜隱隱約約聽到了廁所關水的聲音，連忙在群里道了晚安，表示過一段時間再回歸，便退了Q/Q，將手機扔到了一旁床頭柜上，雙手縮回了被子里。

鍾若昀進屋后關了燈，輕手輕腳鑽進了被窩，轉頭望了唐靜靜一眼，見她雙眼還睜著，忍不住問道：「怎麼還不睡？」

「等你。」

「睡吧。」

唐靜靜輕輕點了點頭：「嗯……」

「怎麼『嗯』得不情不願的？」

「沒有啊。」唐靜靜笑了笑，道：「就是有點感慨吧，以前有個朋友玩笑似的和我說過一句話，現在想想挺有道理。」

「嗯？什麼話？」鍾若昀翻了翻身，側對著唐靜靜。

「她說，她每次倒霉的時候，都會在心裡默念，人生大起大落，不僅如此，既然沒有提早選擇狗帶，那就不能輕易被任何一個難關打敗……人可以被絆倒，只要還能爬起來，就沒有什麼是過不去的。」

「這種心靈雞湯，你也愛喝？」鍾若昀忍不住笑了起來：「怎麼聽都覺得你說這話的那位朋友年紀不大啊。」

「比我大一歲。」唐靜靜吐了吐舌，道：「雞湯沒毒，怎麼不能喝？」

「你說這話，是在安慰我？」

「不是。」唐靜靜搖了搖頭，道：「我不會安慰人，也不想說一些笨話弄巧成拙……我只想說，沒有什麼能影響我的決心，所以你也別為此感到內疚……」

鍾若昀不禁沉默，任憑眼角沉重的淚珠滑落枕巾之上，那漸漸揚起的嘴角方才成為一抹笑意。

下一秒，唐靜靜一臉嚴肅，在厚厚的被窩裡慢吞吞地往前挪了挪，一雙眼瞪得老大。

鍾若昀的目光一時多了幾分迷茫，還未反應過來唐靜靜在做什麼，眨眼間便被唇間那突如其來的溫潤觸感推入了恍惚的深淵。

不知所措，任由索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