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28
這世界上,有很多事從發生的最開始就是相互矛盾的。
比如辰涅覺得,別人不能因為她的過去而否定她的現在,所以她從來不要求別人沒有曾經。
厲承現在是什麼樣的人,她一直在努力了解和接受——他是老闆,他有應酬和酒席,這些都是免不了的事,而一個年近30的單身男人有情-婦,似乎也很正常。
理論上來說,厲承是什麼樣子,過去和現在做什麼事情,都是按照他人生軌跡的自我發展,她可以選擇接受,也可以選擇不接受。
但她心裡偏偏有火。
辰涅如今鮮少陷入這樣的情緒里,她想起周瑪麗的那句話——你喜歡上那個男人後,你的理智會被你的激素控制,你還會發現你和平常不太一樣。
辰涅握著方向盤的手鬆開又收緊,收緊又鬆開。
短短一分鐘,綠燈跳起,車子滑過白線。
厲承躺靠在副駕駛,手機隨手扔在扶手箱上:「生氣了?」他問道。
辰涅又有些想笑,厲承這樣問的口氣,倒像是她在無理取鬧。可眼睛一眯,她突然又笑不出來了,在厲承那裡,她算什麼?她以什麼立場來生氣?
他或許已經這樣生活了很多年,她的出現又憑什麼來打破他固有的生活?
辰涅沒有回答,面孔淹沒在黑暗中,車流的燈光照不進她眼底。厲承靠在座椅上,閉著眼睛,像是睡著了。
快到金海茂時,車子緩緩轉彎,辰涅復又開口,她說:「厲承,在你心裡,我算什麼?」
靠在座椅上的男人緩緩睜開了眼睛。
辰涅並不像是在等一個答案,沒等厲承開口,她接著一邊開車一邊道:「我承認,我進厲氏是因為你。但有些事,我不接受。」
厲承看著辰涅。
他的電話里有個被包養了半年的女人,同樣的情況,羅茹是哭著跑開,但辰涅堅定而平淡的告訴他——她不接受。
車子沒有進金海茂的地下停車場,就停在大樓前,辰涅沉默地坐著,平靜地目視前方,厲承抬起手,手心覆住方向盤上辰涅的手背。
男人喝了酒,手心乾燥轟熱,辰涅的手卻冰涼。
「不是的。」厲承的聲音黯啞深沉,在靜謐的車廂內,如同暗流在水面之下涌動:「不是你想的那樣,是做給一些人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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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邊秦微風正琢摩著是今天就打個電話通知一下四季歡悅的那位,好讓她提前做個準備,還是明天直接過去,把事情都解決了。還沒做出個選擇,就接到了辰涅的電話。
秦微風捧著手機盯著屏幕,像捧著一尊佛似的,恭恭敬敬接了電話,握著手機道:「辰小念?你把承哥送回去了?」
辰涅的聲音聽著格外縹緲,還帶著一絲慍怒:「我把他扔在北寺那邊的大馬路上。」
完蛋!
秦微風一聽就心知不妙,肯定是陳楓林和那群人吃飯出來遇到他們后說的那些話傳進辰涅耳朵里了,他當時見辰涅沒什麼表情,以為她沒聽到,還慶幸那些人的話提醒了他四季歡悅那邊的事,現在看這情況,難道是聽到了?
秦微風立刻道:「別別別,你別掛電話?你把他扔馬路上了?!」
辰涅直接掛斷了電話,秦微風想都不想,立刻撥過去,撥了兩次才通,一接通立刻道:「不是你想的那樣!那女的就是花錢養著的擺設!」
電話那頭的聲音格外平穩:「嗯,我知道,你慢慢說,我聽著。」
秦微風心裡咯噔一跳,總覺得不對,這他媽不是套他話吧。
他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一邊翻一邊問道:「你……你沒真的把承哥扔下吧?」
辰涅回道:「他生病又喝了酒,明天還要出差,我讓他回去休息,他已經上樓了。」
秦微風這才鬆了一口氣:「那就好,那就好。」想了想,又道:「辰小念,這事兒吧,不太方便說。」
「既然不方便說,那你就別說了。」
秦微風真是要跪了:「我說!我說!就是個花瓶擺設。你以前應該也知道吧,那時候,很早之前,當時厲承的兄弟兆哥出山了,厲家當時就剩下一個厲承,兆哥一心為了山裡,想要開發景區,族人不肯,覺得兆哥在賣山。一群老頭當時就琢摩著厲承趕快結婚生孩子……這事,你自己經歷過,應該清楚的。後來景區開發了,大家都賺錢了,但血脈這種東西呢,涼山本地的族人還是覺得很重要,都想厲家的老婆應該是族內本地人。兆哥去年結婚了,取的老婆吧,嘖嘖,怎麼說呢,很厲害,家裡背景也很大,這不就只剩下承哥了么……」
電話那頭辰涅的聲音幽幽傳來:「你是說羅茹吧。」
秦微風又解釋道:「羅茹的舅舅是陳楓林,陳家在涼山族內又說得上話,陳楓林自己也是厲氏的高管,他特意把剛剛大學畢業的羅茹弄進來,這意思顯而易見。其實她不是第一個,之前還有其他人,都沒成功而已。這兩年族裡逼得很厲害,尤其兆哥結婚之後。」
又緩了緩:「承哥還是挺有先見之明的,四五年前開始吧,他坐穩厲氏大老闆的位子之後,前前後後大概有七八個女人養著當花瓶。他平時也不見她們,一個月固定去一次,一起吃頓飯,對外嘛……別人都以為是她養著的女人。」
「哦。」辰涅就回了一個字。
秦微風腦殼疼:「你別光哦啊,別不相信。兆哥當年心軟,把幾個族內的大戶都安排進了公司做事,現在他們掌著公司里裡外外的事,兆哥甩手不管,承哥做得格外難。公司事情本來就多,還要到處打點關係,這邊陳楓林那群人再弄些事情偷偷摸摸對著干,承哥哪兒還有心思搞女人啊!」頓了頓,覺得搞這個詞有些不太文雅,又道:「真沒精力。」
辰涅在電話那頭始終很平靜,秦微風一時琢摩不透,拿捏不住那邊究竟是個什麼態度,按照他的處事方式,他本來想等等,看那頭什麼反應,但架不住電話那頭的人是辰涅。
今天本來就是他多事兒,把下班的辰涅帶去酒店門口,他想著辰涅明顯奔著厲承來的,要是她心裡不痛快了明天轉頭就辭職,他恐怕得從厲氏大樓跳下去才足以謝罪。
可電話那頭,辰涅慢悠悠說了一句話,她說:「秦微風,我一直想不明白一件事。從涼山到厲氏,你一直對我格外客氣,剛剛你也解釋了很多……」
秦微風心裡一跳,直覺要完,果然,辰涅下一句是:「你能不能再告訴我,為什麼這麼緊張我的看法?」
秦微風琢磨了一下,狡黠的笑意掛在嘴邊,笑完了語焉不詳地回道:「我是承哥的人,承哥又是你的人,咱們都不是外人,你說對吧。」
辰涅在那頭沉吟一番,緩緩回道:「你說的有道理。」
秦微風立刻追了一句:「唉小嫂子,我嘴賤話快,以後多擔待啊。那什麼,我說的句句都是真話,那個花瓶我轉頭就扔掉,你放心,絕對不礙你的眼。承哥那邊你多照應著,至於羅茹嘛,」他又坦誠道:「這不是花瓶,沒辦法處理,你得自己看著辦解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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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厲承短途出差,兩人自那天後再沒有機會碰面,也沒有半點聯繫。
格外忙碌的一周,工作沒有任何進展,起先完全是給陳楓林和某些人擦屁股,最後兩天才算把事情處理完,焦頭爛額。
回來的前一天,秘書見老闆頭頂陰雲密布,內心掙扎一番,才小心翼翼敲門,詢問要不要買禮物帶回去——幾乎每次出差,她都會替厲承置,畢竟在秘書的日程里,給老闆的「那些個女人們」買東西也是工作範疇,例行公事。
按照往常,厲承「嗯」一聲,秘書也就自己挑了買,包好一起帶回去。
但這一天,厲承破天荒地抬眼看她,還放下手頭的工作,問了一句:「這裡有什麼可買的?」
秘書愣了愣,回想一下,發現這個城市還真沒什麼可買的:「絲綢圍巾什麼的。」她回道。
她本來以為老闆只是隨口一問,卻又見厲承扔下手頭的文件,站了起來,繞過辦公桌:「叫司機在樓下等。」
秘書怎麼都沒反應過來:「厲總,你要出去?親自去?」
厲承朝外走,似乎在思考什麼,根本沒聽到她的話,表情卻意外溫柔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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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厲氏頂層,剛剛出差回來的厲承都沒有得空休息,帶著一行人浩浩蕩蕩走進會議室,一個小時候后才散會出來。
他走進辦公區,總裁辦的不少人開口喊他「厲總」,他淡然掃過一眼,目光接著落向一處,那個位子已然空了。
他的視線在那裡停滯了兩秒,直到推開辦公室門,才緩緩收回。
剛走進辦公室,手機響起來,跟去出差的秘書在電話里小心翼翼地詢問:「厲總,您把買的禮物落車上了。因為之前都是交給秦總的,剛剛遇到秦總,我就……」
屋內一室的陽光,太過刺目。
厲承不耐地鬆了領口,擰眉走到窗邊,一把拉上窗帘。
暗與光的邊界線從他身上一穿而過,最終整個人重新沒入陰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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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塵早已遠去,本該心境如水;
她卻乍然歸來,復又偶然闖入,如今悄然離開
留他一身戾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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