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啊……」張北澤沉沉地、緩緩地開了腔,有如嘆息的低沉聲音頓時飄散在鋼琴室里。
男低音?不,是較低的男中音。嚴松雙手交叉,側耳傾聽。
伴隨著一聲一聲的鋼琴伴奏,張北澤在沒有歌詞的情形下,只用「啊」字替代了歌詞。
鋼琴室里的氣氛一下子沉了下來,嚴松與葉成仁不由得放輕了呼吸。室內惟環繞著似是似有若無的歌聲。如男人夜深人靜時的輕輕哼唱,帶著壓抑與哀傷,宣洩著無人察覺的痛苦。
未完成的曲子很短,張北澤唱了兩遍,慢慢按下了休止符。
嚴松很久沒有聽到這種充滿感情的聲音了,他甚至有些起雞皮疙瘩。樂壇有多久,沒有這種的新鮮血脈了!
張北澤起身,走到他的面前,揚唇一笑,「嚴老師,您果真名不虛傳,這真是一首好曲子,我已經迫不及待想聽到它的成品了。」
葉成仁回過神來,充滿自信地問道:「怎麼樣,嚴老師,我們北澤有沒有這個資質?」
嚴松清清嗓子,站了起來,看著張北澤問道:「你叫……張北澤?」
「是的,嚴老師。」
「如果我覺得,你沒有資質……」嚴松慢吞吞地說道。
葉成仁眉頭一跳,正想插嘴,卻又聽得嚴松峰迴路轉一句:
「那我就是個聾子!」
這樣優秀的嗓音,出現在這樣乾涸的年代,他要是不把握住他就是天下第一號傻子。
張北澤先是一愣,然後燦爛笑道:「謝謝嚴老師。」
葉成仁笑得更是大聲,「哈哈哈,北澤,嚴老師這話可是把你誇到天上去了啊。」
三人頓時一團和氣,互相握手。
但畢竟夜深,大家決定改天詳聊。
嚴松送他們離開,回了錄音棚奮筆疾書,張北澤的聲音無疑給了他巨大的靈感,現在他非常有自信,可以將給他那篇已夭折的作品再譜寫完成。
埋頭苦幹了一整夜,嚴松趴在桌子上睡了不到一個小時,又被合作夥伴兼混音師老啞吵醒,說他今早還有一個預約。
他洗了把臉出來,走進會客室,便見到一個不亞於張北澤帥氣的小夥子笑著迎了上來。
「您好,我是李一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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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日後,過了幾天,葉成仁也沒接到嚴松的電話,雖然覺得那夜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了,但沒有一紙合約,總有點不放心。
申京得知張北澤通過了測試,只是不屑一笑,甚至還冷嘲熱諷了他兩句。
但轉回頭,申京又催促著葉成仁替他找新的製作人作單曲作專輯,並且強調一定要在張北澤之前替他先發專輯,理由是張北澤已經先演戲出道了。
葉成仁只是笑笑含糊應下,心底卻已打算放棄他。本來自己的資本就不夠培養三個新人,柴貞太騷他捨不得,申京眼高手低,看來成不了大事,又不聽他的話,與他供著這祖宗,還不如全力打造張北澤。
張北澤這兩天沒心情想其他的,有一件事讓他如臨大敵。
這天早上他化好裝,來到片場時棚子還沒搭好。
他盯著只鋪了綠色幕布的攝影棚半晌,轉頭沮喪著臉叫了一聲,「紀菀菀。」
紀菀以為他早上低血糖的毛病還沒過,熟練地遞了一根棒棒糖給他,「給,牛奶味的。」
張北澤苦著臉道:「不是這個。」雖然這麼說著,他還是將棒棒糖接了過來,剝開了殼一邊含進嘴裡一邊蹲了下來,長臂搭在膝蓋上,發出了綿長的一聲嘆息,「唉——」
他此時的外表已是公冶閑飄飄欲仙的模樣,卻跟個痞子似的蹲在角落長吁短嘆,不免有些違和的喜感。
紀菀也找出一顆蘋果味的棒棒糖吃進嘴裡,抱膝在他身邊蹲下,「怎麼啦?」
張北澤想撓頭,馬上又記起自己帶著假髮,只得轉而用舌頂著棒棒糖在嘴裡轉來轉去。
看他真有些焦躁,紀菀偏頭,餘光掃過正在搭建的棚子,瞭然問道:「你是不是在擔心飛戲?」這可是他第一次吊威亞。
「我不是擔心飛戲,唉、也不是不擔心飛戲,」張北澤難得地支支吾吾,「我……那啥、呃……」
「什麼?」紀菀眨了眨眼。
張北澤又糾結了半晌,似是費了老大氣力,才一口咬碎糖果,似死如歸地說了一句話。
但其含糊程度只讓紀菀聽清了第一個字,「我」,餘下全文完全不知所意。
「呃……不好意思,你能不能再說一遍?」
張北澤把糖咬得咯蹦響,「算了,沒事,沒事。」
他難為情地想站起來,被紀菀攔住,「怎麼會沒事,你這麼說肯定有事,你還有什麼話不能跟我說?」
張北澤看進她認真的眼,兩人互瞪了半晌,他才頭一偏,迅速在她耳邊說了三個字,「我恐高!」
紀菀眨眨眼,「啊?恐……」
張北澤忙拿她的棒棒糖搗鼓她,「聽到了就行了,還說什麼說。」
紀菀苦著臉點了點頭,含糊不清地道:「不說了,不說了。」
張北澤這才放過她,亡羊補牢地解釋道:「我也不是特別恐,站在高處可能也沒問題,就是從高處往下跳,可能就……」
紀菀小小啊了一聲,「很難受嗎?」
張北澤含著糖難為情地點了點頭。
「那怎麼辦?」紀菀拿出棒棒糖,擔憂地道,「我們讓導演用替身?」
張北澤略微錯愕,他還以為紀菀會笑話他,沒想到她立刻認真地為他考慮起來。小小感動過後,他拒絕了她的建議,「不能用替身,這是個非常簡單的場景,我只需要從上面滑下來就成了,導演要拍正面。」
「那你能受得住嗎?」
「受不住也得受得住,總不能讓劇組被我一個人拖累,」張北澤道,「可能也沒那麼誇張,我就未雨綢繆,要是你看我滑下來的時候表情有問題,你就趕緊找個借口把我叫走。」
「為什麼?聽說今天有醫療隊到場,就怕出意外,如果你有什麼不舒服,他們也能幫助你啊?」
「不行,絕對不能讓別人看到我丟臉的樣子!」男子漢大丈夫,被個高度嚇得手腳發軟頭冒冷汗,簡直是丟人丟到姥姥家了。要不是他得找個信任的人幫他一把,他才不會告訴紀菀。
「……這有什麼丟人的?」
「你是小孩子你不懂。」張北澤胡扯打發她。
「你才是小孩,諱疾忌醫。」紀菀反駁。
「吃糖,一會兒機靈點。」張北澤握著她的手將糖又送進她的嘴裡。
「你……我……話還沒……」
紀菀著急著想說話,張北澤就是使壞不讓她說。
有工作人員看見這倆年輕娃玩鬧,感覺就像古裝哈士奇跟現代吉娃娃逗萌似的,頗覺賞心悅目。
「你們在玩什麼呢?」顧凝在他們鬧的時候走了過來。她跟張北澤雖然沒有幾場對手戲,但在片場也總是碰得著,一來二去也就熟悉了。
張北澤抬頭見到來人,忙站了起來,把拿著的棒棒糖棍子丟給紀菀,斯斯文文地叫了一聲,「顧姐。」
紀菀終於抽出了嘴裡的糖,也跟著站了起來,「顧姐好。」
「哎呀,說了不要叫我姐嘛,叫我顧凝就好了。」
兩人笑笑,張北澤道:「顧姐你本來比我們大,叫聲姐是應該的。」
「這都把我叫老了都,不行,你們要當我是朋友,以後就都叫我名字。」顧凝是標準的瓜子臉美人相,大家一看就知道這個女孩是美麗的。
張北澤瞭然笑道:「美女都不願叫姐,那我們就恭敬不如從命,叫你一聲顧凝。」
「這就對了嘛。」
「那、顧凝,你有什麼事嗎?」
「哦,我聽說你一會要吊威亞,就過來看看你。」顧凝看著張北澤說道,「我第一次吊威亞的時候也特別緊張,心裡想著小心小心還是把腳給崴了,我怕你也重蹈我的覆轍。」
「我這回也是第一次吊威亞……」
「我就知道呢,來,咱們到前面去,我把我的經驗給你說一下。」
於是張北澤就跟著熱心的顧凝走了,紀菀沒跟上去,只在心裡想到,顧姐可真是個好心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