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這天拍攝結束,葉成仁跟他們一起回了公司,在辦公室又將紀菀訓了一頓,之間夾雜著粗話罵得十分難聽,但他卻沒有對張北澤發火,反而教訓了她后,載著張北澤出去喝酒去了。
紀菀一個人默默回到家,坐在床邊低著頭,想著想著,豆大的淚水就落下來了。
越哭越覺得有千般萬般委屈,甚至無端衍生出許多孤獨無助來。
哭了好一會,好友潔妮打來電話,問她寄去的東西收到了沒。她應承下來,好容易找到了發泄對象,一邊抽泣,一邊將發生的事情含糊地說了。
潔妮頓時義憤填膺,覺得她的老闆太過份了,同時也擔心閨蜜處境,「你的老闆太沒有素質了,你怎麼能在那種環境下工作?還是別做了吧,我陪你去旅遊。」
紀菀默默不語,她其實心中也敲了退堂鼓,她找一份工作是為了接觸社會,她設想的工作是善意並且美好的,同事之間跟同學一樣友好相處,老闆就跟老師一樣諄諄教導……但現實卻是這樣令人難堪的境遇,她之前真的完全沒有想到過……她為什麼要勉強自己受這種氣呢?不如真不幹了,去旅遊看看走走也比這兒強……但這樣的自己是不是太懦弱了?
紀菀止住了哭泣,心思卻愈發紊亂,她無精打采地再說了幾句,與潔妮道了晚安。
她頹唐地抱著抱枕發獃,不知過了多久,她聽到開門的聲音,是張北澤回來了。
「紀菀,我給你帶了煎餃,快出來吃!」
紀菀聽到他的聲音又跟平時無異了,莫名有些自慚形愧,拿了抱枕遮住自己狼狽的臉,悶聲道:「我不吃,我睡了。」他好厲害,怎麼能將事情消化下去的?是葉哥勸好了他,還是酒真是個好東西?她真想出去看個究竟,但又不願被他看見自己紅腫的雙眼。
外頭停了片刻,才道:「那行,我放冰箱里,你要是餓了就出來吃。」
「我知道了,謝謝。」她清清嗓子,試圖讓自己的聲音聽來沒有異樣。
張北澤提著外賣在紀菀門前站了一會,輕輕挪進了廚房,將東西放進了冰箱。不一會兒,他拿著睡衣進了浴室。
他勾開噴頭,任由冷水噴洒全身。夜裡的水已帶了涼意,但他似乎絲毫不覺得寒冷,他抹一把臉,大手自頭頂順過短髮。他抬眼看向鏡中的自己,是一張不甘心的表情。
他由著冷水沖洗身體,雙眼盯著鏡子久久,眼神終於漸漸堅定下來。
從那天起,葉成仁自己與張北澤去了劇組,讓紀菀在公司做些雜務活。紀菀意志消沉,但還是抽空去了醫院一趟,去看望七叔叔紀聿衡家中新添的一對雙胞胎。與她年紀相當的七嬸嬸見她似有心事,還與她談了一會心。經過她的勸慰,她似乎又感覺好點了。
挫折嘛,過去了再回頭看就是雲煙。
七嬸嬸是這麼說的。
她鼓起了一點小小的勇氣。
她回了家,屋子裡一個人也沒有,直到夜幕降臨,張北澤才從劇組回來。他見到她,咧開白晃晃的牙齒,遞過來幾根狗尾巴草,「送給你,路上摘的。」
紀菀錯愕地接過,猶豫地晃著頭重腳輕的狗尾巴草道一聲謝,然後立刻問道:「今天怎麼樣,你進入狀態了沒有,還有沒有被導演罵?」
張北澤輕輕一笑,「今天好多了,周導沒怎麼罵。」
「那蔣樂萱呢,她又讓改戲了?」
張北澤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接著他又道:「沒事兒,今天改得不多。」
紀菀本來好點的心情又難過起來,「對不起,都是我的錯,要是我那天機靈一點,就不會……」
張北澤輕笑著揉揉她的頭,「傻瓜,怎麼是你的錯?」
紀菀抿了抿唇,低著頭不說話。
張北澤看她片刻,突然說道:「走,陪我去個地方。」
「去哪兒?」
「到了你就知道了。」
「你不累嗎?」
「不累。」
不多時,張北澤背著個籃球,與她散著步來到附近的中學里,走到操場拿出了籃球,一邊拍球一邊問她:「你會打籃球嗎?」
紀菀搖了搖頭。籃球對她來說太高難度了。
「我教你投籃。」
「我很沒有力氣。」
「沒關係,你就在禁區里投籃就行了,不必費多大力氣。」
「禁區?」
張北澤簡單說明了一下禁區範圍,又手把手教她怎麼扶球,怎麼跳躍,紀菀照著他說的試了一次,伴隨著小小的一聲「嘿」,她將球投了出去,籃球卻只是軟綿綿地勉強一個拋物線,連籃框也沒挨著就落下來了。
「用力一點。」張北澤將球拋給她。
紀菀聽他的話多用了些力,但是還是沒挨著。
「再用力一點。」張北澤拿回球,再次扔回給她。
結果紀菀試了五六次,才氣喘吁吁地將球勉強扔進了籃框,張北澤說了一個白色謊言,「不錯,很有天份!」
紀菀沉浸在第一次投籃進球的喜悅中,聽到表揚更是開心。
接下來他倆在籃下投了會籃,明明極少的運動量卻讓紀菀累得滿頭大汗,手腳虛軟地認輸,「我要……休息一會。」她一邊喘著氣一邊說道。
張北澤讓她先不要坐,站在一旁調整呼吸,自己一個人投籃訓練。他的投籃就不同於剛才的小兒科,而是跑半場一邊運球一邊做著各式投籃,同樣是半個小時,但運動量完全不能與剛才的半個小時相比。
「紀菀菀,你看著。」張北澤站在罰球線喊了一聲,一直注視著他的紀菀更加提高了注意,只見他運球快步上前,快到籃框時抓著籃球奮起一跳——
灌籃!
可惜未果。籃球撞在了框邊,大力彈了出去。
「啊,可惡!」張北澤落了地,可惜地叫了一聲。
這時候已經坐在邊緣的紀菀卻是滿眼崇拜之色,拍著手道:「好厲害啊!」跳得那麼高!
張北澤咧嘴一笑,擦了擦汗,拿回球喘著氣走到她面前,低頭看著她笑著問道:「怎麼樣,心情好點了嗎?」
「咦?」
「運動之後,是不是覺得暢快了很多?」
紀菀這才反應過來,他是為了她才過來打球的。並且果然如他所說,腦子裡的煩惱似乎被跳出去了一般,雖然還存在卻不再那麼沉重了。
張北澤彎腰舒緩了一下,一屁股在她身邊坐下。
「能夠解決的問題都是小問題,別擔心,船到橋頭自然直。」
他明明已經整理好了,拍戲要全神貫注,又得時時面對改戲做心理建設,他應該很累了,卻還為了她專程來這兒打球……
紀菀突然覺得很感動,她看他半晌,輕輕地道:「謝謝你。」
張北澤好像對她正而八經的道謝不太自在,刮刮臉道:「有什麼好謝的。」
紀菀輕笑,轉回頭抱著膝,沉默了一會,注視著眼前的籃球,突然緩緩說道:「我總是很軟弱,讓你見笑了。」
張北澤感覺她話裡有話,但不想讓她更消沉,就說道:「大家都一樣,人都很軟弱,我還有哭鼻子的時候吶。」
紀菀撲哧一笑,終於展顏眉開,她轉頭看向他,輕輕傾身,在英俊的臉龐上印上柔柔一吻,「謝謝你,我好多了。」
柔軟的觸感自臉上迅速蔓延全身,張北澤沒料到她會親他,頓時手腳酥麻渾身僵硬,可疑的紅潮湧上臉龐。
過道用的是節能的白熾燈,因此紀菀很容易看出了他的臉紅。
「你為什麼臉紅啊?」她突然有些尷尬。
張北澤也覺遜斃了,他的大手抓著腦袋,低著頭窘迫地道:「還從沒有女孩子親過我。」女孩子的唇都那麼柔軟嗎……好像還有香氣似的。
紀菀見狀,莫名地也臉紅了,「我、呃、只是想表達感謝……」
「我知道。」反正他就是遜。張北澤將頭整個壓在了胳膊下,不想再讓她看到他丟人的樣子。
紀菀有些手足無措,看他一眼,又不好意思說話,雙手按在臉上降低熱度。
兩人就這麼樣奇怪地坐了半晌,突然埋著頭的張北澤悶悶蹦出三個數字來,「34,23,34。」
他在說什麼?紀菀不明所以地看向他,只見他已經抬起頭來,將下巴壓在手臂上,雙眼炯炯地盯著她瞅。
「34,23,34。」他又再說了一遍。
紀菀愣愣地看著他,半晌才明白過來,臉上就像火山爆炸似的紅透了,「色狼!」她粉拳招呼上他。
張北澤笑嘻嘻地一手擋著,「身材這麼好,幹嘛不讓人說?」
「你還說,色狼、色狼!」紀菀又羞又惱,又掄起沒有力量的小拳頭,張北澤起身躲開,她不依地追著他打。
兩人鬧著圍著球場跑了半圈,直到張北澤舉手投降,紀菀這才大人大量地放過他。
他們拿了球走出球場,過道上拉出一長一短兩條影子。
「紀菀菀,這兒是中國,你可別亂親別的男人,他們會誤會的。」
「……我知道了。」
「不過你可以親我,我不會誤會的。」
「我才不親你了,你是個色狼。」
「嘿嘿,別介,我看你其實還有成長空間……」
「呀!」
「錯了錯了……」
兩人笑著鬧著回到了家,各自洗洗睡了。
紀菀因為下定了決心留在公司,躺在床上想著明天的計劃,想著想著精神有些亢奮睡不著,翻身下床去了一躺洗手間,轉回來時卻聽見張北澤房裡有些輕微說話聲。她側耳傾聽,隱隱約約中聽明白了,他是在背台詞。
她抬眼看看時鐘,此時已是凌晨一點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