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命運
那天回來之後,白澤變的更加沉默寡言,身體一天天虛弱下去,睡著的時間比醒著的時間更多,跌落至天仙修為的他,比剛出生時也好不了多少。
霍司抱著他坐在院子里,溫暖柔軟的陽光照射在白澤身上,襯得他彷彿散發著某種光芒。
「你是在報復我嗎?」霍司低聲道,黑眸中看不出絲毫情緒來。
白澤抬眼,「沒有。」
「那你為什麼要這樣?」霍司抱著白澤的手,緩緩收緊。
白澤笑了,「從你囚禁我的那一天開始,不就知道遲早會是這樣的結果嗎?」
霍司的眼神冷了下來,「你是在威脅我。」
白澤沉默不語。
「你以為這樣我就會放過季玹嗎?你休想。」霍司聲音冷冽,他看著白澤的眼神卻猶如垂死掙扎的獸,還有深深的陰鷙。
「我知道的。」白澤目光平靜,「你改變不了我,我也改變不了你。我們都有自己的堅持,其實這很公平。」
「我也不想騙你,因為即使騙了你,也騙不了我自己的心。」白澤自嘲的笑了笑,「我終歸還是會死的。」
「沒有我的允許,你死不了!」霍司冷冷道。
白澤不在意的笑了笑,說:「我想見赤洺一面。這個要求,你應該可以答應我吧。」
「你為什麼要見他?」霍司頓了頓,問。
「你自己親眼看,親耳聽,不比我的話更可信嗎?」白澤說。
事實上,只要不是試圖逃離,霍司對於白澤的任何要求都沒有拒絕過,只是白澤幾乎不提罷了。
赤洺很快就來了。
再次看到這個有著火紅色長發的美艷男人,白澤的心情有點複雜,「我們又見面了。」
赤洺看著白澤,眉頭微微皺了起來,「你要見我做什麼?」他同為五行元靈,哪裡看不出來白澤的狀態來……
白澤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他眼中露出懷念的神色,輕輕一笑,「你知道嗎?除了青素,你是我見過的第二個同類。也是唯有的兩個同類。」
「我不知道你是否能理解我這種心情……就如同見到失散多年的親人一樣激動開心。可惜我沒能在對的時間遇到你們,也沒能救得了青素。我知道你不耐煩見我,可是我想要見見你。」
「青素臨死前送給我一句話,她說這句話是你當年告訴她的,現在她轉告給我。」
「她說,不要相信任何人類,不要愛上任何人類。」
赤洺的神色終於變了變。
白澤低聲道:「我不知道你經歷過什麼,才會這樣說,但是當時我的並不是真的明白那句話的意思。」
「我親眼看著青素死在我的面前,無能為力。」
「我能為她做的事,也只是給你捎句話罷了。」
赤洺啞著嗓子,「這不怪你。」
「我知道,我只是很難過。」白澤笑了笑,「而且我想我現在,終於明白那句話的意思了。」
「所以我想看看說出那句話的你……你比我們,都要活的更堅強,更努力。」
「我很敬佩你。」白澤說。
赤洺看著白澤,頓了頓,終於道,「這沒有什麼好敬佩的。」
「因為我恐怕不能活的如你那般肆意,所以才會羨慕罷了。」白澤微微一笑。「當時你還答應幫我一個忙,誰知道這麼快就用不上了。有些事情,當真難以預料。」
「我的承諾依舊有效,換成別的也行。」赤洺說。
白澤笑了,看了旁邊的霍司一眼:「謝謝你,但是我已經不需要了。」
赤洺看著白澤,欲言又止,卻終究還是沒有開口。
白澤收回視線,對身邊的霍司道:「我累了,想要休息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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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澤這一睡就是三天,醒過來的時候,就看到霍司躺在他的身邊。霍司睡著的時候,俊美面容有著別樣的恬靜,長長的睫毛在眼底打出淡淡的陰影,細膩的肌膚宛如最上乘的美玉,淡粉色的唇弧度優美……
閉著眼睛的他,和平日完全不一樣,靜美如同畫卷。
誰能知道,在這樣一副皮囊之下,到底是什麼樣的東西?他曾受過如此多的苦難,卻沒有什麼能阻止他的腳步。
白澤動了動,頓時驚醒了霍司。
霍司睜開眼,漆黑如墨的雙眼,如同在這副精美的畫卷之上添上了濃墨重彩的一筆,瞬間渲染出一片別樣的顏色。
「你今天沒有事嗎?」白澤說。
「你知道你睡了多久嗎?」霍司說。
兩人幾乎同時開口,對視一怔,片刻后白澤先笑了出來,「我怎麼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霍司抿了抿唇,「我今天沒事。」
「哦。」白澤想要坐起來,卻發現渾身使不上力氣,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右手皮膚呈半透明狀。頓時一怔。
還沒來得及說話,外面忽然響起急促的敲門聲。
白澤看向霍司,「好像有事找你呢,可是我看樣子是不能和你一起了。」
「沒有什麼事。」霍司沒有半分想要起身的意思。
「你去吧,難不成還擔心我能跑掉不成。」白澤自嘲的笑了笑,斜斜瞥了霍司一眼,「還是你要我和你一起?」說著就掙扎著想要坐起來。
敲門聲沒有絲毫停歇。在這寂靜中顯得十分刺耳,如同某種節奏一下下敲擊在心上。
重重的,帶起沉重的心跳。
霍司終於伸手按住白澤,道:「你休息,我去就可以了。」
白澤於是躺了回去。
房間重新恢復安靜。
片刻后,紅髮男子悄無聲息的出現在一旁,他深深看了白澤一眼,「我答應過幫你一個忙,你現在還需要嗎?」
「需要。」白澤側首一笑,似乎一點也不意外赤洺的出現。
赤洺眼神有些複雜,「霍司是愛你的。」
「可是他在傷害我。」白澤聲音平淡,彷彿談論這個人已經引不起他的半分情緒。他露出譏誚的神色,「柯涯那樣對青素,也說他是愛她的。」
這句話彷彿觸犯了赤洺的逆鱗,他神色頓時變的猙獰起來,「別提他!」
白澤於是不再說,只是靜靜的等赤洺恢復情緒。
赤洺吁出一口氣,看著白澤:「你想要我怎麼幫你?」
「我想要離開這裡。」白澤說。
「霍司看你看的有多緊,想必不用我多說了吧。」赤洺皺了皺眉頭,「我沒有辦法送你出去。」
「我不會讓你為難的,你能看在青素的面子上來幫我已經很難得了。」白澤笑了笑,「我有辦法讓霍司帶我出去。」
「那我需要做些什麼?」赤洺語氣好了些。
白澤撫摸了一下脖子上的玉環,沉聲道:「我雖然能出去,但是如果不解開這個法器,也是逃不掉的。我知道你有辦法替我解開。」
「任何法器本質都是由材料構成的,按理說都可以被破壞。但是霍司太了解我,他做的東西我解不開,你活的時間比我長,我做不到的事,也許你可以做到。」白澤說。
赤洺沒有否認,他頓了一下,「我可以幫你解開,但是你會受傷的。」
「你知道我並不在乎這一點。」白澤笑,眼中神色堅定,「只要可以離開。」
「好,我答應你。」赤洺沒有猶豫。「這上面有霍司的禁制,如果我現在就幫你徹底破掉,他會立刻發現,所以我只能破壞掉關鍵的部分,你走之後再自己弄掉。」
白澤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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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司再回來的時候,就看到白澤安安靜靜的躺在床上,他幾近白皙透明的皮膚,恬淡的面容,就如同初見時一樣。
那時候的白澤,睜開眼,懵懂如一張白紙。他把他帶回來,悉心照料,一點點養大……這是他的,只屬於他一個人的白澤。
那時候,他是怎麼捨得,讓他一個人去北皇州的呢。
他只怪自己。
白澤緩緩睜開眼,剔透的雙眼看著他,「你回來了。」
「嗯。」霍司輕輕應了一聲。
「你的事情處理完了?」白澤又問。
霍司點點頭。
白澤微微一笑,「我想去我出生的地方看看,很久沒有回去,快要忘記是什麼樣子了。」
霍司沉默了片刻,半晌道:「好。」
霍司抱著白澤就出去了,他們通過傳送陣到了距離頗遠的長河洲。
長河洲靠近無盡海,有一道連綿數萬里的山脈,貫穿了三個洲,就在這山脈的其中一個地方,有個隱秘的洞天福地。
那裡有一汪寒潭,潭水晶瑩清澈,散發幽幽淡香。
白澤伸手捧起潭水,眼中露出懷念的神色,「幾千年了。」
「我當年從無盡海中來到陸地,還沒有做好準備,就無意中捲入了兩個修仙門派的紛爭。當時我尚未完全融合靈種,實力不濟,動用了燃燒本命精血的禁術才終於逃進這片山脈。」霍司忽然開口,他神色平淡,「我傷的很重,但追兵在後,只能繼續往前逃,一不小心就掉進了這裡。」
「這潭水靈力純粹充足,我在這裡待了十幾年,終於養好了傷,我準備出去的那天,忽然看到了你。」
「你就那樣突兀的出現了,沒有任何徵兆,直到我發現潭水失了靈性,才意識到你的身份,那時候我就想……」霍司頓了一下,他垂下眼,對上白澤專註純粹的雙眸,衣袖下的手緩緩收緊又鬆開。
「你是上天賜予我的珍寶,我卻被仇恨蒙蔽了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