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雖然還是很想知道斯凱筆下那個和故事的結局···但與其說斯凱在書上寫的是相關的註解,不如說是一個全新的故事。
脫胎於荷馬史詩傳說故事,自己獨自編寫了一個大將軍的征戰故事。從文法和措辭上都和原版風格有很大的差別,只不過其中傳遞的精髓也非常有趣,達西先生覺得這個故事如果寫完的話也不失為一個很好的出版素材。
斯凱的文法並不是生澀晦暗的,恰恰相反的,他可以用最平實的語調講述一個讓人扼腕嘆息的故事。而貫穿在整個故事之中的,就是她的所知所聞。
可是斯凱都已經說到這裡了,達西實在不能讓他繼續寫下去。
抑鬱的年輕貴族氣憤的在店裡兜兜轉轉,偶爾拿出一本書看看。
斯凱看他的怒火好像已經消解了。就放任他在店裡呆著,比起大清早砸門的話,看書買書其實都還在可以容忍的範圍之內。
幾天之間,達西先生都是每天來書店報道看書,店裡的好幾層書都已經被他買走了,挑選書籍的間隙兩個人也會分享一下對於某本圖書的看法。
雖然大體上的見識和認知都差不多,但在一些細枝末節的事情上,兩個人還總是會有小型的爭端。
「你竟然會認為婦女要超越常人,才能算是多才多藝的!那我真是好奇你對才女的標準了。」
「精通隱約、唱歌、畫圖、舞蹈以及現代語文。此外還有步態,聲調、談吐和表情都要非常風趣。」
「如果可以再多讀點書、有點見識,更好就是要和你能談到一起去。」斯凱本來只是隨便嘲笑的問問,但聽到達西自然的答案之後,忍不住補充了幾句。
達西的眼睛亮了一下,他開始對這個話題認真了起來。「你也是這麼覺得的?」
「你···」斯凱哭笑不得的看著這個男人,深呼了一口氣才問道:「我其實非常好奇你遇到了幾個這樣的人。」
「不到五個。」達西先生自然的回答。
「所以你認為這是寧缺毋濫的表現?」
「確實如此。」
斯凱沉默了一下,她決定不去詢問達西對於紳士的標準了。爭論永遠是沒有結束的一天的,斯凱實在懶得和達西辯論。
「你看起來對我的話不是很贊同。」
「當然!非常的不贊同。」斯凱聽到達西這麼說了。就合起了書本,不得不和他爭論幾句了。她剛才把自己和達西的標準對照了一下,雖然符合了其中的一部分,但那種描述中的生活真的是太讓人疲憊了。
如果當初家裡沒有遭逢變故的話,斯凱可能也會和達西使用同一種標準,並且不斷為了讓自己達成這個標準而努力。
可經歷了一些事情之後,她的標準終究還是發生了改變。該怎麼說呢?有些神神叨叨、離經叛道,但又有一種看到更久遠之後的感覺。
「我覺得你這樣定義一個人是很值得惋惜的事情。一個人固然可以掌握上述的知識,而這隻會和她所處的階級和境遇有關,真正決定一個人優劣的還是品質,而這是只有放下身段交往才能夠了解的事情。」
達西皺了皺眉,他聽到斯凱繼續說道:「而且最重要的是,當你墜入情網的時候,你是不知道你所喜愛的那個人是否具有所有美好的品德的。愛情讓人盲目,不是嗎?」
當然不是!
達西先生想要和斯凱爭辯下去。
但斯凱卻突然倒了下去。
達西嚇了一跳,幾步走到斯凱身邊,就看見店主抱著頭縮成了一團。在枕頭堆里拚命的打滾。
這個時候達西先生終於知道了那些枕頭的用處,這些枕頭很好的起到了緩衝的作用。防止斯凱在掙扎的過程中受傷。達西嘗試著叫斯凱的名字,但扳過斯凱的頭的時候,卻發現斯凱的眼光渙散,牙關緊閉,一點反應都沒有。
在疼痛中斯凱漸漸的失去了對外界的聯繫。她開始看到一些不屬於真實世界里的現象,鋼筋鐵骨的建築物,車子脫離蒸汽也能驅動,女性的著裝暴露詭異,還有書本奇怪印刷方式···
她過去頭痛的時候也會看到一些不屬於此間的東西。但這卻不能對任何人訴說。斯凱曾經看到家裡人把一個僕人送進瘋人院,她曾經透過門縫最後一次看到那個僕人,被人束縛起來,拖在地上漸行漸遠。
稍微大一點再次聽到別人說都那個可憐的僕人的時候,是說他已經死在瘋人院里了。
連帶的就有人講述了一些瘋人院的事情。進去的人幾乎沒有出來的可能性,一些治療方法聽起來非常溫和,但實際上卻讓人生不如死。
斯凱是絕對不要進那種地方的,就算她察覺到了自己的身體出了問題,她也謹小慎微的處理好,當做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
這種癥狀通常只會持續一個多小時,後續的併發症是脫力和睏倦,都不會有更大的傷害。
只是這次斯凱看到了更多的東西,她確信自己在以旁人的時間觀察這個世界,那個人打開了一本書,上面赫然寫了達西先生的名字。
頭疼到現在為止,這是她第一次看到幻覺和現實出現了聯結的部分。大概是這位達西先生給她平淡無奇的生活裡帶來了太多的困擾,所以連幻覺中也少不了他了吧。斯凱有些苦中作樂的想著。
她心平氣和的看著書上的內容,卻驚訝的發現這些的是很多年以後的故事了。達西先生繼承家業,並且如同其他所有的黃金單身漢一樣需要一個妻子。
從故事開始到結束,雖然還有很多事情懸而未決,但從情節的發展看卻意外和斯凱認識的達西先生接近的多。
···感覺看著就像是達西先生以後會做的事情。
滴答滴答的鐘錶聲音把斯凱從昏迷中吵醒。她遲疑的感覺自己已經不在書店裡了,從窗外透露進來的光芒讓她非常的沒有安全感。
但身上衣服穿著一切如常,總算讓她稍稍安定了一點。
斯凱撐著身子從床上爬起來,床邊有一雙柔軟的羊絨拖鞋。斯凱腳踩進去,思緒漸漸的回籠。
這裡應該是達西下榻的旅館,也是小鎮居住條件最好的地方。斯凱走到書桌邊上,上邊基本熟悉的書冊讓她確認了自己的想法。
最後她有些遲疑的摸了摸胸口,不確定自己的秘密是否已經被曝光了。
「醒了?」達西不知道是否聽到聲音,但卻是第一時間從外面進來。
他看到斯凱疑惑的眼神,有些不自在的說:「你突然暈倒,不管出於什麼原因,我都不能扔下你不管。醫生還沒有到,你昏迷的時間並不長。···所以你到底是什麼毛病?頭疼嗎?」
斯凱沉默不語。她的眼裡陰沉沉的,心裡卻是一塊石頭落地,顯然達西還沒有發現她是女人的問題。
女扮男裝並非有趣的事情,如果不是事關繼承權的問題,斯凱坦白其實也無傷大雅。
她心裡嘆了口氣,聲音沙啞的回答說:「謝謝你,我沒有事。」
「你看起來並不是沒有事的樣子。最近你書店的收益也不至於讓你需要擔心醫療的程度吧···」
達西只覺得店主身上那些詭異的部分又重新回來了。他總算知道斯凱沙啞的聲音從何處而來,而他古怪的性格在頭疼之後也更加明顯了。
「我不看醫生的。」斯凱固執的撥開達西,她不去追究自己是怎麼到這裡的,在找到自己的鞋子之後,就踉踉蹌蹌的往門來走去。
如果這是斯凱的堅持的話···達西雖然氣憤,但也沒有強制要求斯凱什麼。
當他把斯凱抱上馬車的時候,店主的體重比書店裡的一排書也不能重多少了。就像是紙頭做的一樣,總感覺有什麼不對的地方。
達西站在窗前,看著樓下跌跌撞撞離開的店主,想了想,還是坐下來,拿出信紙寫了一份信件。
如果沒有記錯的話,那個稅務官似乎說過斯凱的所在地。他的姓氏是什麼呢?
——似乎是霍爾特。
回到書店的斯凱並不能如同想象中那樣立刻躺下休息。
她注意到書店裡有個人已經等待很久了。這個人並不陌生,並且是斯凱非常不想要面對的人。
「下午好,查爾斯先生。」她站在店門口,靠著店門支撐自己,諷刺的和這位客人打了個招呼。
帶著禮貌拿著手杖的先生慢慢轉過身來。他的手上還拿了一本小說,這個時候表情愉悅的對斯凱說:「下午好,霍爾特先生。」
下午的陽光還不錯,瀝過雲層灑在店門口的青石台階上。幾隻流浪貓不知道店主的性情不佳,只是和往常一樣出來蹭斯凱的褲腿。
斯凱站在那裡沒有動,過了一會她才說:「如果您這次來還是為了收購的事情的話,我已經說過了。我是不會答應的。」
「不不不,霍爾特先生,雖然我很希望你能答應我的要求,但我這次到來真的只是為了從店裡購買幾本書籍的。」查爾斯假笑著繼續說道:「您看起來身體欠佳,可要注意身體啊。」
斯凱沒有理會他假惺惺的問候。對於這位從倫敦城裡來的書商來說,他只是說得好聽,心裡一定是恨不得斯凱病死,沒有了她這塊哽在喉嚨里的硬骨頭,收購小鎮唯一的書店就會變成很容易的事情。
「你可以選擇挑選,或者閉嘴離開。」斯凱冷冷的回答,她徑直走到枕頭邊上,慢吞吞的坐下來。
查爾斯怡然自得的尋找自己的藏書,他看起來已經到了一段時間了,並且還將要停留更久。
毫無疑問的,這是一個比達西還要不討喜的傢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