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8.兒女情長

「你不是萊恩家族的成員！」

謝小頌嘆了口氣：「我的確不姓萊恩，但我的確是……」

「她說得對，」一道聲音從黑暗中漸行漸近，現出顧修白的身影，「你應該要相信她的身份，因為她是帝國王子的准王妃，以及未來的皇后。」

謝小頌彷彿被雷劈中，她來之前設想過種種情形，唯獨沒想到，會在這裡以這樣的身份與立場，與故人相遇。

「你怎麼會在這裡……哦愚蠢的問題，」謝小頌悄悄吸了口氣，定神看向顧修白，「既然你出現在這裡，那麼很多問題我也不必問了。自由聯盟這次真是大手筆，顧長官居然把他唯一的兒子也派了過來，足見他有多希望刺殺成功。」

「不，斬首計劃可以說是失敗了，」顧修白抬手攔住雇傭兵頭子，警告地朝他一瞥：「我勸你不要做多餘的事，這裡最好交給我來處理。」

雇傭兵頭子不服道：「憑什麼？！」

「你們只不過是收人錢財，替人賣命。真正知道完整計劃，並且親自參與行動的人是我。」顧修白豪不客氣，「你以為你有什麼談判的底氣？」

「我們可以把她抓起來！威脅帝國開放關卡，送我們一艘飛船和足夠的能源！這樣我們就可以逃出生天，這個女的，她如果真的像你說的那麼重要的話，她一個人比外面所有人加在一起還有份量。」

顧修白用「你是蠢貨嗎居然說出這種話」的鄙夷表情作為回應。

雇傭兵頭子氣得快吐血，又沒有更好的辦法，只好鬱悶地坐到旁邊，等著看這個瞧不起人的年輕人怎麼做。

謝小頌和氣道：「其實他說的沒錯，你們把其他人都放了，留下我一個人。抓那麼多學生有什麼用？他們人數多，反而會加速消耗這裡儲存的物資……」

「她說得沒錯！」

「你給我閉嘴，在我沒開口的時候別讓我聽見你的聲音！」顧修白呵斥雇傭兵頭子。

看來他們的關係並不是很融洽，至少明面上看來，他們彼此都不信任。

謝小頌邊觀察邊在腦海里形成一個意念，通過青鸞與超級智腦的聯繫，發送過去。

皇宮那邊立即收到了訊息，幾人緊張注視著光屏，上面即時同步播放出謝小頌所看見的畫面。之前發來的的影像畫面已經發給情報部門，他們會根據那些資料，對圍剿計劃進行修正。

可以說，謝小頌這一趟，既為他們爭取了時間，又獲得了彌足珍貴的信息。

這將對解救被挾持的無辜師生起到極為關鍵的作用。

情報分析人員迅速朝沃克總管提議：「能不能想辦法告訴王妃殿下，可以利用兩名關鍵人物的分歧，給他們製造一點小麻煩。我們可以擬定若干方案，讓王妃殿下選擇其一……」

沃克總管正要應聲，阿瑞斯沉聲道：「不用了，我的女兒很聰明，她會臨機應變。你們過來看——」

「好吧，我現在該跟誰談？」撩起散落的鬢髮，謝小頌笑靨如花，話對著顧修白說的，但是眼神則往那個滿臉戾氣的雇傭兵頭子遞過去，帶了某種微妙的徵詢與審視意味。

「當然是我。」顧修白輕蔑地哼了一聲，走到謝小頌不遠處站定，他表情複雜。

謝小頌以不變應萬變，她越是什麼都不說，看起來不焦躁，坐在那邊的雇傭兵頭子就更加坐立難安。

那些所謂的大人物不是應該急於跟他們談判嗎？

為什麼人來了，不急著談正事，反而像是來敘舊的？

顧修白伸手小心地觸碰了一下謝小頌側臉，這個動作讓雇傭兵頭子驚得幾乎跳起來。

「……看來你離開我以後，日子過得很不錯。又換了一個未婚夫，感覺如何？」

雇傭兵頭子：「！！！」

謝小頌扯動嘴角笑道：「感覺好極了。」

「哈，你居然說感覺很好……」顧修白眼中現出深濃的怨懟，「可是我不好！謝小頌，我對你難道不夠好嗎？我們從小就認識，那個傢伙他才出現了多長時間？你就願意跟他訂婚，決定嫁給他？」

「他哪裡都比你好，在我心裡，他獨一無二，沒有人能取代。」謝小頌頓了頓，「遇到他之後，我才明白……原來，我對你的感情從來都不是愛情。」

顧修白神情劇變：「你說什麼？」

「我們從小一起長大，我習慣了注視你的背影，漸漸的，我混淆了習慣與喜歡的界限，誤把你與少女情竇初開的夢想混為一體。畢竟，你的外表真的無可挑剔，在那個年紀的女孩眼裡，你是最完美的。不過，用懵懂與一腔情願的憧憬當做土壤，無法生長出真愛。」

抬眸直視自己最初心動過，上輩子無法自拔去努力愛過的人，謝小頌眼眶隱隱發熱，她必須把話說出來，然後徹底釋懷，放下前世種種不甘和執念。

「真正的愛情，不是讓你寧可卑微到泥土裡也要開出花來。而是能讓你成為更好的自己，為了和那個對的人，一直一直走下去。」

「所以，顧修白，我從來不曾真正地愛過你。」

我愛上的是名為愛情的幻影，上一世曾徹底迷失過我自己，這一世，我已經在轉折點離開，踏上另一條屬於自己的命運軌跡。

顧修白先是迷惑不解，繼而他意識到謝小頌不是在開玩笑，他無法抑制地發起抖來。

「不，不，你胡說！你只是為了打擊我，故意氣我，對不對？你知道的，我也非常清楚，以前你一心一意，眼睛里只看得到我，我就是你的全世界……後來發生了很多事，似乎在我沒有覺察到的時候，你改變了心意……」

「對，你背叛了我，背叛了我們的約定！我才應該是你這輩子唯一的未婚夫！」

憐憫地看著眼前那個已經徹底失去風度的男人，謝小頌唏噓地想，如果上輩子自己看到了顧修白這一面，還會不會繼續奉他為神靈，為了維持她所謂的愛情，蒙蔽雙眼假裝沉睡，最後一步錯步步錯，付出一切只換來悲慘的命運？

「顧修白，麻煩你清醒一點。我們之間從來沒有過所謂的愛情和約定，更無從談起背叛不背叛。而且你早已經有了新的未婚妻，不是嗎？姜沁……她很愛你，雖然她愛你的方式有些極端。我們好歹有一起長大的情分，顧修白，聽我一句勸，珍惜眼前人。」

「再說，我來這裡不僅僅是為了跟你說兒女情長的私事。你們挾持人質，堅持要見皇室成員，究竟有什麼目的？」謝小頌再次看向雇傭兵頭子，她若有所指道：「難道你們打算一輩子困死在遠離故鄉的地方嗎？」

雇傭兵頭子眼裡光芒一現而逝。

顧修白神色陰沉，他忽然笑了出來：「如果不是你出現，換了別的皇室成員到這裡來，你猜，會發生什麼？」

謝小頌被他兇狠危險的目光看得心裡發毛，冷汗直冒。

「一共會有五個狙擊手，外加一挺重機關槍，把他腦袋射個稀巴爛。」顧修白舔舔唇，笑得冰冷而不懷好意，「我們的計劃是斬首，能多殺死一個帝國的重要人物，我們就算是死，好歹也拉上了一群墊背的，不虧。」

「我去你媽的！姓顧的，這跟我們說好的不一樣！」雇傭兵頭子摔了帽子衝上來，拎住顧修白衣領抬手要揍。

顧修白毫不客氣地推開他：「你想幹什麼？」

「我帶出來的弟兄已經折損了一半人手，現在你跟我說，你們顧家的計劃裡面，根本沒有考慮過如何讓我們活下去！」雇傭兵頭子大怒，「你們騙了老子，還有我那些死去的、受傷的和活著的兄弟們！」

「你也不是第一次出任務的新手，說能保證讓大家活著回去——這種鬼話你也信？」臉上挨了一拳，顧修白用舌頭抵著上顎，啐了一口帶血的唾沫。他嘲笑道：「真不知道你是怎麼混到這個位置上的……」

「閉嘴！」雇傭兵頭子又是狠狠一拳，「老子帶著弟兄們白手起家，他們每個人都像是我的家人、手足。惜命有什麼錯？誰他媽的想為你們這種瘋狂的計劃白白犧牲？賺再多錢，那也得有命花才行，我們是雇傭兵，不是沒有感情只懂執行命令的機器人！」

「傻逼！」跟兵匪蛋子混了一段時間，顧修白早已經不復昔日芝蘭玉樹的貴公子儀態，他一邊破口大罵一邊還手，「你們以為自己幹得漂亮？現在困死那個四肢發達頭腦簡單親王的，就是機器人部隊！怎麼？你連人工智慧都不如，還敢違抗我的命令？」

往後退了一段距離避免被波及，謝小頌慶幸之餘，連忙將腦電波傳回去。

【他們打起來了，我還什麼都沒來得及做，還沒開始挑撥他們的關係……現在我該怎麼做？要、要去勸架嗎？其實我倒希望他們打死對方算了……】

被迫聽了下一任王妃過往情史，一群精英情報人員內心都在啊啊啊狂呼狀，他們默契的臉上不動聲色，正色道：「您不用擔心，他們之間的矛盾一直存在，之後您只要找機會暗示一下，就能動搖他們的同盟關係。」

是嗎？

謝小頌若有所思。

等他們被外面衝進來的手下強行分開后，謝小頌先是安靜如雞狀，在角落等了半天。

沒過多久，雇傭兵頭子被手下簇擁著氣洶洶地走過她面前。謝小頌狀若無意地自言自語，嘆氣道：「其實，現在還沒到最後關頭。退一步海闊天空，幹嘛要為無關緊要的人，把身家全都賠上呢？划不來，實在是划不來。」

腳步一頓，雇傭兵頭子轉頭盯住謝小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