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21.記憶的碎片

一輪輪機關啟動，暗箭齊發，那被網住的人仍舊是暮森的模樣，一襲白衣鋪地，長發如流水蜿蜒落下，然而身上卻負滿細箭，從遠處望去，像極一隻刺蝟。

「哇」地一聲，那人突然吐出一口鮮血，皺著眉頭問葉欣：「你是如何看出破綻的？」

葉欣聞言，負手於身後，走上前道：「熟悉與不熟悉，區別還是很大的，任何易容術或者術發均是只能模仿起表面，卻不可深入內里。我若說當你走出來，從腳步聲開始，我便已開始懷疑了，你信么？」

不錯，方才這人從身後走出來時，她並未聽出是暮森，所以才會大驚失措，甚至令木桶滾到了腳下。

聽罷這番話，那暮森假冒者擦掉唇上血跡，轉而又問：「你就不怕判斷失誤？」

「怕是自然會怕的。可疑點並非局限於此。暮森本就有著一手好廚藝，這兒雖說偏了些，但山上不乏各類山珍，肉類亦是不缺，經她手烹飪之後，更是美味且又營養，何須再去別處買什麼來改善生活呢？」葉欣放在身後的手捏了捏，微笑。

「還有呢？」那人又繼續問。

「當我說一起吃時，你老老實實就答應了。但你卻不知道在哪兒吃。當我說雞肉是你最愛吃的時，你也老老實實便吃了。但。暮森從未與我一同進食過。」葉欣說罷，伸手接住一片落葉，緊接著又說道：「何況我從不忌諱與毛毛共同上桌吃飯，你若是暮森，在見到我對毛毛動粗時，理應疑惑才是。綜上，請問我若還覺得你是暮森，那我是不是太傻了呢？」

「呵呵，聽說你回來后變成了個廢物，但沒想到，還是不能小瞧你。」這時，那個假冒暮森邊說邊用血手撕掉了身上的網子，雙眼也倏地變得通紅，就好似烙鐵一般，散著炙熱光芒！

她緩緩走上前來，身體逐漸發生變化，白色衣衫化作火紅布衣，一頭飄逸長發甩落下來，衣裙在空中飄蕩，竟是個漂亮的女人！而且，她每每走動一步，身上的傷痕都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癒合著，物理攻擊對她而言，竟然無用！

「不過，你認為就憑你，能傷我分毫？」女人說著，口中伸出一條蛇那般的舌頭，在空中輕顫幾下，又快速縮回口中，看得人渾身上下都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葉欣見她走過來，不由自主地便往後退了幾步，隨後拔腿便跑！

然而，那蛇妖速度極快，她咧開嘴猙獰地大笑著，下身忽地變出一條蛇尾，整個人飛於空中，扭曲蜿蜒的，一下子便飛到了葉欣身畔！

緊接著，那蛇尾一個捲曲，便將葉欣牢牢捲入了蛇尾之中，高舉空中！

「主人——！」毛毛在一旁見了，全身毛都給豎了起來，四腳伸出尖銳利爪，牢牢抓在地面上，朝著那蛇妖哈氣！

「喲，我認出來了，是你啊，雪山貓妖？怎麼，吃得太肥，變不了身了？」蛇妖聽見毛毛的聲音后，轉過頭來，那細長的雙眼眼尾上揚，滿是蔑視之意。

毛毛聽了，氣得不行，大喊道：「老子當年叱吒風雲的時候，你丫還沒破殼呢！臭不要臉的醜八怪！」

「什麼？你說我是醜八怪？你這個死胖豬！」蛇妖被毛毛一激，瞬間氣得不行，又心想這願目前並無什麼能力，沒有術法，不足為懼，於是便將她一蛇尾摔趴到了廟宇高牆之上，轉身來捏著手向著毛毛逼近了！

「你本來就丑，難道還不允許別人說你丑？！」毛毛說罷，動動鬍鬚，雙爪一下子將自己嘴巴扒拉開來，伸著舌頭挑釁道：「丑八婆死八婆，六界第一丑的三八婆，哈哈哈！」

蛇妖一聽，額上青筋畢露，大大的蛇尾在地上扭動橫掃著，便向著毛毛重重一擊！

「啊呀呀呀，我要告你，不尊老愛幼，老子和你祖宗大戰的時候，你特么都還沒個影兒呢！！」毛毛被那蛇尾一掃，便被打倒了空中！

然而，那蛇尾再次抬起時，卻發現被毛毛緊緊抱住，怎麼也甩不掉！蛇妖這下子是氣得發了狠，蛇尾對準一棵大樹樹榦便掃了過去，企圖能將這煩人的玩意兒給震落下來！

然而，毛毛卻依舊沒有鬆手，反而是張開滿是尖牙的嘴，沖著那蛇尾便一口咬了下去！

「我要殺了你！」蛇妖說完，迴轉過身來，伸出利爪便向它撲了過去！

然而，一撲卻撲成了空！

毛毛迅速躍到樹枝上，拍著肚皮道：「哼哼，你味道太難聞了！」

這時，蛇妖冷哼一聲，不再管它，一轉身，便朝著被摔暈了的葉欣跑去！總之，正事要緊！

毛毛一見，大驚失色！

而此時，暮森已經抵達了那怨海。

怨海周遭草木皆枯，岩石俱爛，空氣之中散發著隱約令人作嘔的腥味！

鋪天蓋地的昏沉光暈之中，她的衣衫被風撕得獵獵作響，然而臉上神情卻依舊淡然自若。戚九月見她立足於海邊，甚是訝然。她無法抵禦那麼強烈的怨氣，只能遠遠看著。饒是如此，卻還是能聽到許多詭異的聲音在腦海中發出響聲，就好像要拖著她的頭，拽著她的思維，將她拉去丟沉於海底一般！

不錯，這怨海最引人煩惱的並非是下頭冤魂們有多大的力量，而是它們能夠控制人的心神，令人做出自己也想不到的事情。就算自己擁有不死之身，但萬一被控制住了，沉了海底，被那些冤魂撲來吃得一乾二淨，恐怕也是活不了的！所謂不死，只不過是說在正常生活下，不會死亡，被攻擊了也能好好癒合而已。

「可惡！」戚九月捶了一把岩石。如此一來，她就不能前去觀看暮森會搞什麼鬼了！

風卷過海面，一層層腐爛的濕氣在上頭縈繞不絕，那低嚎聲宛如千萬個嬰兒在嚶嚶哭泣！

暮森伸出左手，一絲亮光在掌心翻轉，然頃刻之間，便又被那無休無止的陰暗晦氣給吞噬得一乾二淨！

然就在那白光快要湮滅之時，光暈顫抖了幾下，竟又陡然增強，越變越亮！最終，暮森掌中出現了一柄透明的長劍！那長劍周身流光婉轉，通透無比，然卻帶著一股強烈氣流！暮森將劍高舉空中，轉身之間那些濃厚晦氣就像是被傷到觸角一般，自動彈遠！

暮森一手握劍，一手在胸前低垂眉眼快速結印，隨後那劍身抖地光芒大盛，她睜開雙眼，左臂往前一揮，劍身瞬間釋放出無數道龐大劍影，朝著那黑色海水筆直筆直地便斬了下去！

戚九月看得瞳孔一陣緊縮——這莫非，莫非便是傳說中的雷破神術？！此術甚為霸道，且施術者必須是神，或者曾經是神，此術一出，劈天斬地，毀壞性極強！然而對於施術者本身，也會造成極大的負擔！

那一劍斬下，海水之中發出數道嘶鳴，就好像有無數魔物在掙扎著要離開一般！

海水瞬間往兩旁分開，留出了一條濕漉漉的路來。

暮森提劍往下走去。

然而，沒走幾步，便突然聽到了一個聲音自深海之中響起——

「是誰？！」那聲音咆哮而出，帶動一波氣流，原本被斬開的海水竟然一下子就像是活了一般，又重新沖至高空，再重重地朝著暮森擊打了下去！

被那些海水一下子束縛住，暮森只覺得像是有千張小嘴在用利齒撕咬著她的皮肉一般，瞬間動憚不得！

隨後，她的腦海中，那些她一直故意壓制著的回憶，就像是被人打開了枷鎖般，一波波地襲了過來……

我是誰？

她睜開雙眼，發現自己站在一個雪白的世界中。周圍的一切，都是白色，沒有別的東西。

不，不是，只是雪勢太大，所以將一切都掩埋了。她伸出手，發現自己雙手稚嫩，原來，自己變小了么？

她茫然地拖著弱小身軀走上前去，雪地無標識，所以她走了一圈，便又回到了原點。

「阿森，阿森……」

這時，有個聲音出現在上空。她抬頭望去，看見一個女子騎著一隻仙鶴飛了過來。

那女子溫婉如玉，一身雪衣，仙鶴扑打著翅膀下落，她的衣裙在空中飄飄蕩蕩，宛若盛開白蓮，煞是好看。

「姑……姑……」暮森囁嚅嘴唇，從喉中發出艱難的兩個字。

「阿森，別怕，我在你身邊，不會離開。」女子從仙鶴上步下，恍若透明的雙手輕提裙擺，向她走來，將她擁入懷中。

「我這就帶你回去。」姑姑撫著她的長發，將她領上仙鶴背部。仙鶴撲動翅膀，載著兩人飛出了這片荒雪之地。

畫面驟然改變，她站在一個金碧輝煌的大廳之內，已經長成少女。周遭有著無數慈眉善目的人，然而他們卻全都殺氣騰騰！

「天帝，請務必快速將她處理完畢！」

「天帝，讓我來吧！這孽障不能再留！」

「是啊，天帝，畢竟是個魔胎，再怎麼教化也是改不了本性的！魔就是魔，無血無肉，心狠手辣！看看，她把她自己一族的仙人都殺了！」

什麼？她殺了？她抬起自己的手仔細觀看著，不，不是！

「當年常玉仙子帶她回來，明擺就是個錯誤的決定！」

「是啊，當初她年幼時便與下界妖魔玩耍，那個時候就該殺了她的！」

「不詳，不詳啊！不祥之人，留有何用？！」

他們在說什麼？

愣神間，一把大刀突然捅到了她肋下！劇烈的疼痛令她倒在了地上！

是啊，是啊，都怨她，若不是因為她，一切，又怎麼會變成這樣？乾脆就這麼死了算了吧，也不用再給誰增添麻煩。

死了……最好……

可是，不——！

沒有弄清楚事情來龍去脈，沒有為家人報仇雪恨，她怎麼能死？！

暮森突然睜開雙眼，周圍海水冰冷的觸感反而令她笑了起來！

「哈，就只剩下這些本事了么？」暮森喊出一聲，手上快速結印，光華綻放，瞬間，海水全都又被硬生生逼了開去！

方才那些奇怪的回憶，都是這些煩人的妖精製造的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