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0.第 380 章
且說唐毅被凌景深一句話驚動,即刻想到一事。
景深見他色變,便問為何,唐毅道:「你可知那是什麼酒?」
凌景深皺皺眉道:「只不過是看著地上濕了,有些酒氣罷了,哪裡還會理會是什麼酒?怎麼,可有要緊?」
唐毅緊鎖雙眉,竟覺得無邊雨絲之中,有些冷意悄然沁來,他不由揚眉遠望,卻見雨落街市,有行人匆匆來往,靜寂喧嘩交織,並無任何異樣。
凌景深見唐毅不語四看,眸中透出幾分銳色,他心中警覺,就也張目四顧,一邊兒低聲道:「到底是怎麼了?」
唐毅雖有些擔心揣測,但畢竟捕風捉影,並無確鑿證據,或者那是別人祭祀洒掃所致呢?
他本想立即出城、親自走一趟查看,然而見雨勢如此之大,只怕縱有痕迹,也不復存在,且又牽念家中,便只對景深叮囑了幾句。
果然景深聞言色變,擰眉咬牙道:「既然如此,你且放心,我近來只再多派人巡查暗訪罷了,倘若他果然命大未死……還敢來犯天威,便叫他有來無回!後悔自己還活著呢!」當下,兩人各自乘轎回府。
只說唐毅回了府中,聽門上小廝說今兒賢王妃同李侯爺夫人也來了,另還有張府的少奶奶同在。
自打懷真回府後,府中一日比一日熱鬧,別的倒也罷了,尤其是應玉張珍等這幾家裡都有了小孩子,時常便帶著來走動。
而敏麗因生了皇子,又因含煙疼愛寶殊,平日里便由含煙帶著他。
近來因皇後娘娘有了身孕,含煙時常去探望,敏麗又因怕寶殊孤寂,便隔三岔五叫寶殊過來府內住上幾日。
凌家那兩個兄弟也自不消說了,一來二去,這幾家的孩子們竟漸漸成了慣例——都知道若來了唐府,就會見到許多的玩伴,另有許多好吃的。
何況唐夫人跟懷真都是一等慈愛溫柔的性情,更加叫人記掛了。
因此這些小傢伙兒越發喜歡過來,時常便於唐府聚在一起玩鬧。前天,寶殊便又出了宮來,跟小瑾兒廝鬧了一夜,今兒早上凌霄凌雲便聞風似的來到了。
正巧李賢淑跟應玉也來了,幾個孩子見了狗娃,更是鬧得沸反盈天,懷真見狀,索性又派人請了容蘭來相會。
唐毅忙進二門,往內宅而去,眼見要到唐夫人的大房裡,就見院子內一陣孩子的吵嚷聲響,無比歡騰。
他忙緊走幾步,便見小瑾兒,寶殊,狗娃,凌霄,凌雲,還有張珍家的泰哥兒幾個,正齊齊地蹲在那屋檐底下,均伸出那白嫩的小手兒,弄那下頭流過的水。
原來院落高處,有些沙石之類,如今水位高了,俯看起來,便宛如水清沙白的小小湖泊,很有幾分意趣。
又有丫頭們折了好些紙船之類的,便放在那水上,讓隨水而走,有的船兒貼在沙上,便動彈不得,越發應景了。
這些男孩兒們各自玩的十分起勁,分別劃出自己的船隻範圍,不許別人來犯,竟是玩耍的有模有樣。
只有安姐自來乖靜,神佑又小,便被奶母抱著,立在那廳門口看熱鬧。
唐毅從未見過這許多孩子齊齊整整地湊在一塊兒玩樂,一看這陣仗。便不禁笑了起來,小瑾兒正滿面緊張,忙著撥弄「自家」的小船,一時竟也顧不上理會父親。
唐毅忍著笑,便徑直先往廳內去。
誰知才走到廳門口,便聽見裡頭李賢淑道:「先前畢竟也是在他們府內住過那許多時候,若是不去,倒是顯得怪薄情的。」
而後是應玉的聲音,道:「去是自個兒的心意,不去也是道理。我昨兒才回去過,見果然是病的有些不好了,別的我也不理論,就是安品姐姐有些兒可憐,雖然跟著老太君呼風喚雨了那許久,竟也狠心不給個安置呢,聽聞是要給配個小廝的呢,白瞎了她的人品。」
李賢淑「嘖」了兩聲,還未說話,門上丫鬟已經報說三爺回來了。
唐毅便入內相見,應玉因本是個洒脫的性子,又跟懷真素來極好,便也並未避讓,又見容蘭也坐在末次,兩人均起來見禮。
唐夫人見他回來了,笑道:「我們正自在,你偏在這時侯回來呢,就不必在這兒了,出去陪著孩子們耍罷。」
唐毅見懷真不在跟前,便問起來,唐夫人道:「先前方有兩府內送來了端午的節禮,她去查看了。」
唐毅這才忙又抽身出來,走到門口,見神佑望著他笑,忍不住便從奶母手中親抱了出來,就站在廳門口看著孩子們玩水。
此刻小瑾兒弓著身,也不顧衣裳被與打濕,玩的甚是起勁,狗娃跟凌雲也弄了一臉的泥水,卻仍是各自小心翼翼地護著自個兒的船兒。
眾孩童都生怕船兒翻了,又見那泊住的,便忙拿樹枝撥開,讓繼續隨水而走。
唐毅忍俊不禁,本想去找懷真的,見狀索性駐足,饒有興趣地看了會子,便道:「你們這麼愛玩水,將來就去東海上,當統帥水軍的大將軍可好?」
幾個男孩子聽聞,頓時雙眼冒光,雀躍起來,小瑾兒跟凌霄便滿口叫好,狗娃更是摩拳擦掌,竟恨不得立刻就去似的。
唐毅逗弄了他們一會兒,因無人管那些紙船,便歪在水裡,當下眾小童又驚呼起來,忙埋頭去搶救。
唐毅忍著笑,便抱著小神佑,回去自找懷真,一路上走,一邊兒顛著神佑,便同她說話。
此刻小神佑已經一歲多了,只是仍還不曾開口說話,臉兒雖比先前略白凈了些,卻是自來不胖,仍是有些瘦瘦小小的。
唐毅更甚是偏愛她,但凡在家裡得空,便要抱著,打小兒他沒抱小瑾兒幾次,對小神佑卻彷彿怎麼也抱不夠似的。
然而此刻看著小孩兒,忽地想到自己不日就要離京,不覺有些惆悵,便道:「爹爹改天要走了,神佑可想不想爹爹呢?」
小神佑張了張口,只是目不轉睛地看著他,彷彿認真在聽一般。
唐毅忍不住在她臉上親了兩下,笑道:「不消說我也知道,神佑自然是想爹爹的。」神佑聽了,便咧嘴而笑,似覺著他說的很對。
唐毅心花怒放,又想念懷真,便抱著神佑來至上房,果然見懷真正在指揮丫頭們搬運些東西,歸攏入庫,想必是新送來的禮品等物,又拿著兩張紙對看,竟沒留意唐毅來到。
唐毅便也不打擾她,只站在門邊兒上一徑含笑相看。
還是小神佑見了母親,便不覺呢喃了數聲,懷真回頭時候,才見他們站在門口,當下便把清單給了笑荷,讓她掌看著,自己便走了過來。
因唐毅連日忙碌,只歸無定期的,懷真見他這會子回來了,便笑道:「今兒如何這般早回來呢?真是稀罕。」
唐毅悄聲道:「想你了。」
周圍來來往往,都是丫頭僕婦們,懷真臉上一熱,輕輕啐了口,忙走了出來。
唐毅瞅著廊下無人,索性歪過頭來,便在她臉頰上親了下。
懷真捂著臉,頓足道:「小神佑看著呢!」
唐毅笑呵呵道:「又如何?我也是這般親她的。」說著故意親了神佑一口,見神佑咯咯地笑,就對懷真道:「你瞧我女兒多乖呢,親她一下,她這樣喜歡,你反而啐我。」
懷真見他一本正經講這般歪理邪說,點頭嘆道:「得虧如今不是禮部的人了,不然禮部上下也必然都給你教壞了。」
唐毅只顧笑,打量著懷真,見是這般媚容素態,嬌惜可人,忽然想到先前凌景深在酒樓門口說的那句話……一想不打緊,竟又無端想起東海上那一場來。
此刻雨聲聒噪,唐毅心中有些發緊,便單手抱著神佑,一手又摟住懷真的腰,將她攬到懷中去。
懷真詫異,見她又不做聲,便道:「怎麼了?別緊著胡鬧。」因在這門口上,人來人往的,也是不便,懷真便掙扎著將他推開。
唐毅垂眸看著她道:「我不捨得離了你們。」
懷真凝望著他的雙眼,便明白了他所指的是什麼,卻只做不知的,道:「今兒娘也來了,你可見過了?」
唐毅只一點頭,懷真又道:「你大概也聽說了,近來應公府里不大太平,老太君又病倒了,聽說很不好呢……娘先前便曾同我說起來,不知要不要回去看一看。」
方才廳門口隱約聽見幾句,此刻又聞這話,唐毅便明白了,因道:「這個只看岳母自個兒的意願罷了。」
懷真嘆了口氣,悠悠然道:「那裡的人倒是沒什麼叫人眷戀的……」
唐毅笑道:「哦?既然如此,什麼才叫人眷戀?」
懷真抬眸掃了他一眼,卻不回答。
唐毅卻早明白:自從懷真上京,那樣小的年紀就住在應公府內,又跟他相識種種,自也有些令人無法忘懷之處。
是夜,外間仍下了一夜春雨,天地萬物也都潤澤鮮明起來。
在淅淅瀝瀝的雨聲之中,室內帳底,卻也是春/色無邊,同樣的纏綿潤澤,種種淺愛深惜,莫可名狀。
而那低婉動人的嬌聲微喘,竟是半宿未停,比那窸窸簌簌的雨聲更叫人骨軟筋酥,魄動魂消,正是情到深處,情難自禁。
此後兩日,天漸放晴,王曦跟趙佩作陪,李賢淑便同懷真兩人回了應公府一趟,只以賢王府的名頭罷了。
門上報說賢王妃跟永平郡主來探望老太君,裡頭慌忙有人迎了出來。
故地重遊,滋味真真兒是兩般著。
李賢淑同懷真緩步而入,裡頭應夫人跟大奶奶親自迎了出來,恭恭敬敬引到應老太君上房。
進了裡屋,果然見老太君卧在榻上,已經有些奄奄一息之態,因聽聞兩人來到,便竭力轉頭看過來,雙眼裡閃閃爍爍,嘴角牽動,卻沒出聲兒。
李賢淑上前,打量了會兒,此刻心中不禁也覺著可憐,便放輕了聲音,問道:「您老人家可還好?」
不料應老太君打量著李賢淑,半晌,目光中漸漸地透出幾分恐懼之意來,竟喃喃含糊道:「魔、魔障……鬼怪……」
李賢淑一怔,看看應夫人,應夫人立在旁邊,甚是尷尬。
昔日李賢淑在這應公府內,不過是兒媳婦,應夫人跟前兒哪裡有她坐著的道理,如今反而是風水輪流轉了。
應夫人只得苦笑道:「老太太自打病了,時常迷糊,會說些胡話……王妃還請寬恕。」
李賢淑卻是不以為然地笑了笑,只道:「我以為呢,不算什麼,只老人家的身子要緊罷了。」
不料應老太君呼呼喘了兩口氣,忽地斷斷續續道:「不是我、害人……你大膽,快、快走開!」竟有幾分兇狠地盯著李賢淑,若不是已經不大能動,只怕要動起手來。
應夫人越發無言,忙示意丫鬟上前安撫。
大奶奶在旁輕聲說道:「覺著老太君是被什麼纏磨住了似的……有一天居然還叫出楊姨娘跟應蕊的名字來……也不知怎麼樣呢。」話如此說,神色卻也安然,不見大驚怪害怕的模樣。
懷真在旁聽了,心中一動:當初有人要害李賢淑,反被她識破,陰差陽錯逼死了個楊姨娘。那背後黑手,雖然人盡皆知,奈何事關一家之體統,竟無人敢言。
沒想到如今,終究是「冤有頭,債有主」……誰知道呢。
李賢淑也不言語,只默默盯著應老太君看了會兒,見她兀自死死地回看自己,然而細看,卻又覺著她此刻卻不是盯著自己,竟像是看著另一個人似的,眼神又是恐懼,又兀自還有幾分兇狠。
李賢淑唇角一挑,有些冷笑之意,便淡淡嘆道:「罷了,只怕果然是病的有些糊塗了,想老太君誥命之身,又怎會被什麼鬼鬼怪怪的侵擾著呢?不打緊,有道是『為人不做虧心事,夜半敲門心不驚』。」
一句話,卻說得應夫人有些色變。
應老太君直著眼,嘴唇哆嗦,卻再說不出什麼來。
李賢淑說罷,掃了老太君一眼,便站起身來,又對應夫人道:「唉,我看老太君這光景,彷彿是不大好了呢,倒不如準備準備後事,也好沖一衝。」
應夫人垂眸點頭,說道:「您說的是,早已經準備妥當了呢。」
李賢淑嘆道:「這我就放心了,老太君一生呼風喚雨的,享盡了多少榮華富貴,縱然歸西,也務要大操大辦,讓她風風光光才好。」
應夫人只一一答應,又相送李賢淑懷真出二門,誰知還未出門,就被應竹韻攔住。
應竹韻因對應夫人道:「我送王妃跟郡主出門就是了,太太還是回去照應著老夫人那邊兒罷。」應夫人巴不得如此,也不理論,便告退去了。
李賢淑見應竹韻滿面焦急,便知道他有事,因示意跟隨的人後退,笑問道:「你怎麼了?忙忙碌碌的?」雖如今是王妃的身份,但李賢淑生性不是個謹慎愛矩的,且因在這府內的時候,多虧應竹韻幾度照料,他又是應玉的父親,因此自來另眼相看,跟對別個兒不同。
果然,應竹韻道:「的確是有個不情之請。」說著便湊近了,道:「王妃竟還不知道呢?老太君不好了……」
李賢淑笑道:「怎麼拿著舊聞當新聞呢,我方才親眼自看見了,怎麼不知道?」
應竹韻道:「並不是說此事,老太君雖不好了,但她吩咐,她歸西之後,就把身邊兒的丫頭都打發了,我聽那意思,竟是要遠遠地賣了呢。」
李賢淑早就有些耳聞,便道:「我隱約也聽見了,老太君向來這樣,從來只顧自個兒,連伺候她那許多年的安品聽說也要打發?這許多年安品鞍前馬後的,照顧的何等妥帖,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就放了人家女孩子又能怎麼樣?好歹給自己積積德!」
因是自家家長,不好盡情非議。然應竹韻心裡不忿,便越發小聲道:「誰說不是呢?我本來求過,奈何又被痛罵了一頓,我揣摩著,老太君是遷怒安品呢,先前我曾聽聞老太君罵她吃裡扒外……王妃可還記得,當初……」
李賢淑皺眉,——當初在這府內的時候,因她有心籠絡,安品對她果然也甚好,有數次偷偷地通風報信給她,只怕給應老太君知道了,是以才記仇至此。
李賢淑不由咬牙道:「這老太太做人也忒寡毒了些!一個身邊兒人也容不下?哼,這得虧是皇上仁慈,嚴禁私下裡打殺奴婢,倘若有逼人至死的,便要追究刑責,不然的話,只怕如今連賣也不得賣,竟是一條繩子結果了罷了。」
應竹韻低下頭去,不敢多嘴。
李賢淑打量他,似笑非笑道:「老三呢,你這樣為安品說話,莫不是看上她了?你只跟太太說你要討她就是了呢。」
應竹韻見她大有嘲弄之意,苦笑道:「不必提這情,沒得糟踐了安品,何況我房內還擺不下了呢。」應竹韻風流成性,卻也有些自知之明。
李賢淑思忖了會兒,如今以她的身份,跟應公府要個把人,倒也不是難事兒,何況昔日安品對自己有恩,當下便應允了,只道:「她如今在哪兒?我改日派人來說就是了,今兒畢竟已經出來了,倒是不方便再折回去。」
應竹韻跌腳嘆道:「現如今在後面房內,等著人牙子呢,此事可宜早不宜遲的。」
不料懷真在旁從頭到尾聽了,此刻便輕聲道:「娘,可還記得楊姨娘的事兒?」
——當初楊姨娘,只因一錯眼來去的功夫,便無法挽回。
李賢淑被她一句話提醒,悚然驚動,因人命關天,當下也不忙離開了,便立刻對應竹韻道:「既然如此,你也別怕落嫌疑,如今快去跟你們太太說,我要安品這丫頭了。」
應竹韻也聽見了懷真的話,一刻涼上心頭,忙抽身入內,又派了小廝前往後面柴房內提安品出來。
李賢淑因認得路,也不必人帶,就雷厲風行地往後院而去。
才進院門,便聽見裡頭吵吵嚷嚷,李賢淑心頭一驚,變了臉色,生怕又是一個「楊姨娘」了,她思及舊事,竟有些不敢上前。
懷真上了台階,正好兒看見兩個小廝抬著安品放在地上,懷真屏住呼吸,便顫聲叫:「快按人中!」夜雪不等她吩咐,早就上前行事!幾個僕婦下人都圍在門口,探頭探腦地看。
幸而安品才自縊不多時,人來也救得及時,被如此搶救了會子,竟悠悠然緩過一口氣來。
懷真這才也鬆了口氣,回頭安撫李賢淑:「娘,沒事兒了!」
李賢淑好歹回了魂兒,忙來到跟前兒把安品扶起來,望著丫頭雪白帶淚的臉:「唉!怎麼這樣想不開呢?」一時竟有些心酸。
不知為何,此刻看著的明明是安品,但瞬間竟似看見楊姨娘,向著她一笑,起身自去了。
李賢淑目瞪口呆,定睛再看,卻的確是安品無疑,正茫然看著她,因慢慢地回神,便哭道:「二、王妃……」因畢竟傷了喉嚨,竟有些出不了聲兒。
李賢淑忙又把安品抱住:「好了,我已經跟應公府要了你了,如今你只跟我回去就是。」
安品還有些獃獃地不知所措,聽了這句,便淚如雨下,啞聲哭了出來。。
正應竹韻來去奔波,李賢淑救下安品、讓身邊兒僕婦們扶著要帶她回賢王府之時,便見一群丫鬟小廝從廊下亂跑不休。
眾人不明所以,夜雪攔住一個丫頭問道:「怎麼了?」
那丫鬟匆匆道:「老太君歸西了!」只說了一句,便又跑了。
李賢淑怔了怔,同懷真對視一眼,兩個人各自搖了搖頭,也不入內,只往外自去。
只因應老太君歸西,應公府自有一番鬧騰,不必贅述。
只是在操辦老太君後事之中,忽然傳出應梅夫為官不力,受了聖上申飭,命有司查辦等事,又因聖上憐憫老太君新喪,便容府內三分體面,只不過一時本來要大操大辦的後事,不免又簡略冷清了許多,不提。
只說懷真同李賢淑一塊兒,乘轎自回賢王府去,在路上回想應公府的種種,昔日如何,當今如何,心中百感交集。
正走到半路,忽然有異樣的鼓樂聲響隱隱傳來,聽來不似大舜的曲調。
懷真掀起帘子,悄悄看了一眼,卻見有些百姓們在路邊兒,正笑語喧嘩,互相招朋引伴說道:「快去看熱鬧,沙羅國的使者來了,那些僕人侍女們,穿著打扮竟是那樣兒的,好生古怪有趣!」
懷真一怔,這才想起如此的曲調,自個兒曾聽過的,果然是沙羅之音:她早聽說沙羅國的使者近日抵京,不料正是這般巧了。
此刻王府的車駕往前,不料前頭正巧沙羅國的隊伍也拐了過來,賢王府的馬車一時收勢不及,便撞倒了一個沙羅國的前方開道之人。
兩方隊伍頓時都停了下來,隱隱有些爭執之聲。
懷真皺皺眉,因擔心李賢淑脾氣太急,怕又橫生事端,便把夜雪叫來,讓她去吩咐,不許吵嚷,息事寧人罷了。
夜雪當即便去傳話,此刻沙羅國的侍從也自去跟使者傳話。
頃刻,懷真側耳細聽,聞聽前頭靜了下來,只以為無事了,便叫車駕再行。
誰知轎子才又再起,行不多時,便聽見有人道:「請問車內的可是永平郡主、懷真小姐么?」說的雖是舜國語言,但聽著卻有外邦聲氣兒,且是個女子的聲音。
懷真聞聽,便猜到是沙羅國的人攔路,卻不解為何竟當眾呼喚自己閨名,外頭賢王府的隨從們也不解這是何意,一時面面相覷。
懷真便又對夜雪示意,夜雪走上前去,果然見眼前是個沙羅女侍,奇裝異服,妖嬈俏麗。
夜雪打量著她,便道:「正是永平郡主在此,是有何事?」
那女侍臉上露出惶恐之色,忙轉身而行,回到隊伍當中那最大的車駕跟前兒,低頭以沙羅語說了幾句。
女侍言罷,就見那車駕中走下一個人來,雖然是舜國的服侍打扮,卻又另有異域風情,髮髻、首飾等各自異樣。
然看臉容,卻的確是舜人無疑,只生得纖柔清貴,儀態高雅,偏也是個女子!
其他沙羅國的隨從等見這女子露面,均都低頭,顯然極為尊敬。
連大舜來看熱鬧的百姓都禁不住屏息靜氣,如見天女一般。
只是這女子並不看別人,只望著眼前車駕,一步步走了過來,便盯著車簾,有些顫聲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