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3.包養
邵岳前二十五年前的人生,不是正在被弟弟欺負就是在被弟弟欺負的路上。
驀然回首,他很是悵惘,到底是怎麼把日子過成這樣的呢?
曾經以為,前二十五年的人生,可以寫一本《邵岳倒霉史》《我的弟弟是惡魔》,但直到弟弟真的再也見不著了,他才覺得以往的時光是多麼難得,應該是《邵岳幸福史》《我的弟弟是天使》這樣。
嗯,現在知道他的確長了一對翅膀了。
是個鳥人。
被自己的想象逗笑,邵岳趕緊擁抱了一下弟弟,把自己的表情遮掩過去,而後一本正經道:「這十年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邵羽眯起眼:「哥,你剛才在想什麼?」
「……沒什麼。」
邵岳一直覺得,弟弟就是他肚子里的蛔蟲,十五歲的邵羽表示這個形容有點噁心,並且告訴他,出現這種情況是因為單細胞生物根本不存在腦神經這種東西,想什麼都寫在臉上。
如今哥哥君已經在社會上歷練了許多年,不大不小也算個成功人士了,依然被弟弟一眼看穿,覺得不爽的同時又有種欣慰……感情很複雜。
意外的是,邵羽沒有像以往一樣抓住這點窮追猛打,而是朝卧室里第三個人道:「你來說吧。」
他拍了拍床上的位置。
和邵羽一樣,於歌的衣服也是從邵岳衣櫃里找的,也是白襯衫+休閑褲的類型,淺黃褐色和卡其色區別不大,以至於這兩個人看起來像是穿了情侶裝一樣。邵岳暗恨:為什麼要買兩條顏色差不多的褲子!
於歌坐了下來。
對邵岳笑了笑,他握住了道侶的手,緩慢地、柔和地敘說著天元大陸上發生的一切。
幼年時的打鬧、少年時的求懇、青年時的攜手,時光在他的話語中如流水般慢慢鋪展開來,大多數時候都是美好且讓人難以忘懷的,如同點綴在海灘上的貝殼和珍珠,在日光下散出美好的光暈,但正如海上有會有暴風雨一般,於歌的經歷並非一帆風順。
滅門、幼妹、龍女……或許是伴侶的存在給予了支撐,重新梳理這些血色的往事時,劍修的嗓音依然是那樣柔和,只有同為修士的邵羽才能聽出那微弱的顫抖。他更緊地握住了那隻手。
於歌是站在自己的角度上來敘述的,只不過在他的生命旅途中,幾乎全程都有著另一個人的參與。
而這個人,也將永遠相伴下去。
不可否認,當真的到達這個世界,當邵羽和邵岳相認的時候,他的內心是有些恐慌的。
於歌的親人都已死去,他最重要最親近的存在只剩下了邵羽,唯一的退路也僅是如此,長年累月,於歌的血肉早已和邵羽長在一起,若是分開必定痛徹心扉,甚至連心扉一起死去。
而邵羽呢?
他還有退路,還有哥哥,還是父母,即使這個世界的父母和兄弟沒有多長的壽命,可接下來,他還會有侄子,侄子還會有孩子……在天元,他還有鯤鵬。
於歌這個人若是不在了,邵羽固然會痛苦,但最終會放下吧?
真是……不公平呢。
可在感情中希冀公平,本就是笑話。
想了很多,也講了很多,在於歌的敘述終於結束時,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邵岳的嘴已經張成了O型,一下子裝入過量信息的腦袋還暈乎乎的,指著邵羽,又指著於歌:「鯤鵬?龍?」
兩人點頭。
邵岳愣了好久,才吐出兩個字:「《炎帝》?」
「……」邵羽狐疑:「你怎麼知道我筆名?」完全沒有告訴三次元的人好嗎!
邵岳的表情似哭似笑:「斷更太久,你編輯到處找人,根據你的身份證號打到老家戶籍室,知道你戶口死亡註銷了。那網站還搞了個悼念版面,我也看到了,又去翻了翻小說,裡面有個人叫邵羽就算了,長得還漂亮,一個寫種馬的作者書評里全是喊倆男的在一起……我想著,除了你也沒別人能寫成這熊樣了。」
「……」
「嗚嗚小羽……」
「乖。」
邵羽嘆了口氣,將哭泣著靠過來的哥哥抱緊,溫柔地撫摸他的脊背。
到底誰是哥哥啊?
這樣的情景實在沒法打破,於歌傳音道:「我去做飯。」
他的神情很寂寞。
邵羽的回應是:「過來抱著這團哥哥。」
團?
於歌遲疑中:「不好吧,你們兩兄弟這麼久沒見……」
邵羽傳音的口吻帶著安撫的意味:「來吧,這也是你哥哥。」剛才於歌說到他沒有了親人的時候,邵岳的神情變化逃不出邵羽的眼睛,也對,有些人是不會變的,即使過了十年,哥哥也還是那樣心軟。
他將撫摸哥哥脊背的手,放在了對方腰上。
於歌慢騰騰挪過來,將邵岳暴露在空氣中的脊背環住了。
邵岳:「……」
感受到第三個人的體溫,他微微一僵,隨即,那種溫柔的、包容的、毫無攻擊性的觸感讓他緩緩放鬆下來。
終於哭完抬起頭來的時候,邵岳覺得他已經沒臉見人了。
尤其是對於歌,再也沒法擺出架子了。
傷心。
邵羽在哥哥看不見的位置做了個攤手的動作,道:「於歌,你先去做飯吧。」
於歌從善如流地退了。
他們當然是買了菜的,邵羽甚至還教了於歌怎麼用現代的廚具和冰箱,打消了火靈根修士準備越過煤氣直接自己點火的意圖。
發現卧室里少了一個人的氣息,整張臉都紅透了的邵岳才抬起頭來,眼睛還是腫的。
他又羞又惱,指控道:「你剛才怎麼不叫他出去?」
邵羽若有所思:「誰叫哥哥哭起來的樣子那麼惹人憐愛,讓我都分心了。」他搖了搖手:「你放心,我不會對你下手的,我家於歌比你帥多了,上得了廳堂下得了廚房,進得了卧房打得過敵人。」
「等等!」
邵岳不安地盯著弟弟十年不見又漂亮了的臉:「你們倆……誰上誰下?」
邵羽舔了舔唇,露出饜足的笑容,像是一隻豹子或者別的什麼大型食肉動物:「你猜?」
就是因為猜不到啊!
不過,知道弟弟的伴侶是於歌,邵岳還是鬆了口氣的。
至少知根知底。
——《炎帝》他都快背下來了,男主角他自然熟悉得很。
卧房裡的安靜讓邵岳不太自在,他自己開了腔:「你死了以後,爸爸媽媽和我都很痛苦……」說完,他問道:「你會在這邊待多久,去看爸媽嗎?帶上於歌去也可以,他們肯定已經不介意了。」
邵羽有些晃神:「時機未到。」
父母也有六十歲了吧,即使無病無災,壽命也……
於歌的聲音從廳堂傳來:「可以吃飯了。」
「走吧,哥哥。」
明亮的燈光,香噴噴的飯菜,系著圍裙的男人,這一幕太有家的感覺,獨自在外省打拚的某人突然覺得眼眶泛酸。
今天他的淚腺,也太發達了些。
邵岳決定只要於歌的手藝差水平線不太遠,就必須誇獎一下。
在他隨口吃了一塊炒蛋之後——
哥哥開始狂吃猛塞,根本顧不上說話了。
「慢點吃,沒人和你搶。」*2
於歌和邵羽對視一眼,忍不住發笑,丟臉已經丟成習慣的哥哥停頓了一下,伸筷子的速度慢了下來,讚嘆不已:「好吃!太好吃了!你是不是在裡面加了什麼靈丹妙藥仙果不老泉之類的東西?」
「沒有。」
邵岳給了一個大拇指:「光憑這手廚藝,就不愁嫁不出去!」
「兄長說笑了。」
咦咦,沒有反駁,這麼說來,真的是嫁不是娶?稱呼由哥哥變成了兄長,莫非是害羞了?一個這麼純良的劍修,如果在床上不會性情大變的話,妥妥被我那個腹黑的弟弟壓得翻不了身啊。
如果彎了怎麼看都是受的某人在內心默默鑒定。
吃完飯以後,邵岳見識到了修真的神奇。
根本不用洗碗,弟弟一招水,清水在碗碟上帶走油污,瞬間閃亮如新。
對了,邵羽是風水靈根,這麼說來,家裡的衛生比如拖地板之類的也不用做了?省了請鐘點工的錢呢。這樣想著的哥哥君低下頭,立刻被在燈光下閃閃發亮的地板晃了個眼暈。
他揉了揉眼睛往上看,發現連燈飾上的污垢都被除去了,露出了最完美的形象,興趣大發:「邵羽,於歌,你們現在的力量,可以做到什麼事情?」
「移山填海還不太行,倒退點時間勉勉強強,哦,對了,中午採訪你的那個記者已經把你忘了。」
「兄長可隨我往無人煙處一行。」
「現在是和平社會,哪來這麼多打打殺殺的,」邵岳拿起自己今天出門穿的西裝外套撣了撣灰,決定還是送乾洗,一邊道:「你們就沒有想過,到了現代怎麼使用修真技能謀生嗎?」
邵羽理所當然道:「不是有你在嗎?」
「多大人了!不思進取!其實我覺得你做鐘點工就很不錯啊!」
「你認真的?」
在弟弟危險的笑容下,哥哥明智地道:「開玩笑,兩個人我還是養得起的。」他懷著一種奇異的心情交出了信用卡。
兩天後,卡被刷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