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我們可以試一試
單清崖睜開眼的瞬間就感覺到了身體的沉重,試圖運轉靈氣卻發現根本感應不到一絲靈氣,面無表情地抽抽嘴角,他直接開口:「衛凜。」
「清崖你醒了。」穿著素白衣衫的青年推門而入,手裡還端著一碗特別香的東西。
單清崖:……
這個場景……他扶住了額頭,靜靜看了衛凜許久,不過也才憋出一句話:「你哪兒來的廚具?」
實在不怪單清崖問出這種問題來,無盡海附近那可真是毫無人煙,靈氣稀薄,土地貧瘠,而且凶獸成群,除了星辰仙墟還有清風小塢開啟這裡鮮少見到普通人,更別提這些廚具了。
衛凜淡淡答:「去無盡海時路過一個城鎮買的。」
所以不是臨時起意,而是蓄謀已久么?
單清崖輕輕哦了一聲,也不說話了。
「我一直用靈氣溫著,現在剛剛好,你嘗嘗看。」衛凜把碗放在桌子上,把他扶了起來,「你睡了一天一夜,身上有點兒不舒服也正常的,一會兒我幫你按按。」
單清崖聽他這麼說,忽然就覺得腰背都酸痛起來,不禁有些無語,你不提,我也不會注意到啊真是!
「之前我們都是睡在這樣的床上的。」衛凜把碗端起來,看著木床的眼神很是帶了幾分溫情懷念的意味。
那是阿崖已經睡慣了好么!清崖道君可都是養尊處優長大的。
單清崖心裡碎碎念著,一邊偏過頭避過遞上來的勺子,「我自己喝。」
衛凜看著他,淡淡笑了一下,說好。
單清崖低垂著眼瞼,他被封了靈力或者還做了一些別的小手段,自然再沒了辟穀的能力,如今不吃東西真的就是作死了。其實單清崖對於衛凜把自己抓住關起來挺無感的,別說憤怒了,連點兒不滿都沒有,相反,他覺得挺好玩兒的。
也算十分奇葩的想法了,但他沒意識到的是,他的這種想法完全來自於對衛凜不會對他做什麼的篤定與信任。
魚湯非常鮮美,很少的佐料使得魚肉的原味更加凸顯,單清崖沒騙他,他確實十分喜歡吃魚,特別是鮮魚湯,簡直是他的最愛。
衛凜安靜地看著他,雖然這人面容改變了,甚至連最經常掛在嘴角的淺笑都消失了,但他的眼神卻是他最最熟稔的,當然,靈魂也是。
那麼,只差……
「還要麼?」衛凜緩慢地抹掉未竟的思緒,微笑著接過了瓷碗,側頭問他,眼底都帶著璀璨的笑意。
這一幕太熟悉了。
單清崖失神了剎那,輕輕搖了搖頭。
於是,衛凜點點頭,就這麼走出去了,接下來會發生什麼,單清崖不用回憶那一幀幀鮮明的畫面都清晰地浮現在他腦海里。
衛凜會把碗先放入水裡泡著,然後走到他們放了許多果蔬的地方取出一個蘋果或者一串葡萄,然後用清冽的水洗得乾乾淨淨,再拿乾淨的抹布拭去多餘的水珠,最後把它放在素白的盤子里端過來,然後放在桌子上。
單清崖轉過身凝視著衛凜溫柔依舊的側臉,閉了閉眼,「衛凜,我累了,想睡覺。」
衛凜動作頓了一下,笑了笑,說了聲好,就又端著盤子走了出去。
單清崖盯著房頂,只覺得心亂如麻。
他是喜歡衛凜的,至於這喜歡到底有多深他自己都不知道,但他可以確認的是對這個人他還沒到愛的程度,說句不好聽的,不管是現代還是這本書,真正知道愛是個什麼玩意的畢竟還是少數,能互相喜歡就不錯了。
單清崖不知道他以後能不能遇到這麼喜歡,或者說這麼……愛自己的人了,如果這人不是主角他絕對毫不猶豫地就跟他在一起了,但是這個人是,那他真的能,真的敢去喜歡他,然後跟他在一起嗎?
在《破天》里,這個人擁有命運最大程度的寵愛,有許多深愛他的女子,有許多甘願為他赴死的兄弟,單清崖根本無法想象自己跟這樣的人在一起的日子。在他的夢想里,應該是待到一切落幕後,他隱藏起滿身的風華修為安靜地流連于山河鬧市之中,可以有一起喝酒的朋友,可以有短暫的相遇與分別,但唯獨沒有踏碎雲霄,傲視全修仙界。
單清崖這人太過涼薄,太過懶散也太過清醒,所以他一輩子都不可能做到奮不顧身的去愛一個人,甚至為了他犧牲自己的原則與堅持。
但是——
單清崖捂住臉,果然還是有那麼點兒不舍的吧,一點點,不多,不少,卻牽著他的心讓他無法徹底釋懷。
這都什麼事兒!
活了三百多歲,第一次遇到情感問題的單清崖覺得自己快被逼瘋了。
果然主角什麼的都是麻煩吧。
嗯,蛇精病基友也是。——忽然意識到自己忽略了什麼的單清崖在心裡默默補充了一句。
長長長長嘆了口氣,單清崖揚聲道:「衛凜!」
「嗯?」衛凜手還沒擦地就走了進來,他的手形很漂亮修長,但就是這雙手給他做了那麼多年的飯,洗了那麼多年的衣服卻從未抱怨過一句,單清崖腦海里又閃過那個疑問——
他以後真的還能遇到比衛凜更愛他的人嗎?
「清崖——」衛凜拿起一邊的毛巾擦了擦手,疑惑地看著他,實際上,他已經疑惑很久了,因為他師尊對於被他困住的冷靜,或者說無所謂。
「風狂——他怎麼樣了?」單清崖猛然回神,心臟彷彿在那一刻停了停,但他臉上卻依舊是冷淡平靜的神情。
衛凜擦手的動作頓了頓,有些隱忍地抓緊了毛巾,他揚起淡淡的笑容,「他不會有事的,渡劫期再加上那隻魔獸,逃出來還是很輕鬆的。」
單清崖不經意地瞥過被他隨手丟在一旁的毛巾,遲疑了一下還是開口:「你們兩個怎麼回事?」
他問得很籠統,衛凜卻沒有絲毫遲疑地回答了:「在雲橫他給了我一塊可以聯繫他的晶石,因為我告訴他我有辦法拿到白肉木。」
單清崖微微睜大了眼,他沒想到他們那麼早就聯繫上了。
衛凜神情平靜地繼續攤牌,「白肉木就是衛家私庫的一塊,當初風狂要來取白肉木——為了隱藏他已經化魔的事實,他還想盡一切辦法拖住了你們,因為知道大師兄對二師姐情根深種,所以就讓雲清把二師姐引到了無盡海的一個孤島上,然後讓自己的魔寵困住了她,最後逼二師姐放出求救符篆。當時你被雲清拖住了,所以大師兄就去了——我就利用風狂為衛家除去了外敵。」
單清崖聽到這裡都是懵比的,他絕對沒想到風狂為了不讓他知道自己已經化魔能費這麼多心思,不過如果自己知道的話,也確實會把人拖進小衚衕(大霧)暴揍一頓再說吧,但——說到底是害怕自己擔心吧,再加上不想把自己扯進去這種狗血到不忍直視的原因。
太特么狗血了。
單清崖總結了一句之後,沖衛凜揚揚下巴,示意他繼續說。
「後來,我們就沒有再怎麼聯繫了——雖然我無數次地想聯繫他問他墜仙潭在哪裡。。」衛凜倒了兩杯熱水,遞了一杯給他。
「直到你進去幻世鏡二十年後。」衛凜垂下眼瞼,熱水浮起的水霧模糊了他的面容神情,只有冷靜到壓抑的聲音繼續從那邊傳來,「我去了無塵峰,想要強行進入幻世鏡,被師祖打出來了。再後來,我就找上了風狂,他引走了師祖,我趁機進去了,因為神識不夠強大,我是肉身進去的。」
「等我們出來后,我就去了墜仙潭。」
衛凜離他不到一步的距離,但他的神情完全被水霧掩蓋,單清崖縱然努力注視著他,也只能看到他筆直地坐在凳子上,太筆直了。
「然後,我就去找他,跟他達成了協議,我帶你遠離這場爭端。」衛凜端起水喝了一口,聲音平穩冷靜,「就是這樣了。」
單清崖愣愣地看著他,原著里主角是因為仇恨魔化強大,現在卻是因為……愛?
說不清心裡紛亂的思緒都是什麼,單清崖靜默了一會兒才低聲開口:「衛凜你先出去,我想想一想。」
他的聲音很溫柔,是衛凜在幻世鏡里都沒聽過的溫柔,衛凜側過頭,水霧裡只能看到那人容姿華美奢華,神情卻是滿滿的淳樸柔軟。
心臟因為他這句話而驟然加快,衛凜愣了一會兒才點點頭,背影倉促地離開了。
單清崖其實也不知道自己要想什麼,他就那麼獃獃地坐在那裡,神情帶著濃重的迷惘與掙扎,事關他後半輩子,而且可能是非常非常漫長的後半輩子,由不得他不謹慎。
衛凜……
閉了閉眼,單清崖將茶碗放在桌子上,任由自己頹然倒在床上,久久沒有聲音。
衛凜坐在屋外,桃樹上的花瓣還在到處飛舞著,太陽明晃晃地掛在天上,渾然不知地上的人類在悲歡離別中沉淪、痛苦、喜悅、死亡。
「衛凜。」
燦爛到有些灼熱的陽光灑下來,衛凜覺得自己眼睛都要被刺痛了,不然為什麼會覺得酸澀疼痛呢?
「我覺得,我們可以試一試。」
單清崖赤著腳站在冰涼粗糙的地面上,聲音宛如飄在陽光中輕忽不可捉摸,又像是帶著灼熱的火,讓衛凜的血液都沸騰起來。
「好。」
衛凜輕輕的、小心翼翼地擁住他,那顆傷痕纍纍的、血跡斑駁的心臟這一刻愉悅而滿足地跳動在胸腔里,也跳動在他們的擁抱里。
單清崖環住他的腰,慢慢地閉上了眼。
就讓我賭一把吧,畢竟……
他是真的不可能再遇到這樣一個愛他如斯的人了,但——真的僅僅是這樣么?
在心底的某個小小的角落裡響起了這樣的疑問,輕輕軟軟的,卻不容忽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