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父愛
天微亮，之後再未入睡的香荷便急不可耐出了屋門。
平躺著胡思亂想的林媛微不可聞的嘆了口氣。
好一會，被香荷領來的林廣成三步並作兩步沖了進來。
「媛媛，媛媛……」
夢魘般熟悉的叫魂聲讓林媛回過了神，只抬眼睃了林廣成一眼便撇過了臉。
這叫喚聲她實在不想聽了。
她畢竟不是真的四小姐。
「媛媛，你終於醒了。」林廣成卻並不在乎林媛的態度，說著上前坐下拉住林媛的手，「你別怕，你母親沒了，可還有父親。」
門口老太太眉頭一挑，她實在見不慣兒子如此婦人作派，狠狠的將手中拐杖往地上一敲。
林廣成身形一頓，抓著林媛的手緊了緊。
「媛媛，你祖母也來看你了。」
林媛轉過臉，看向老太太。
老太太眉頭蹙起。
林媛的目光帶著敬畏，卻又隱隱含著陌生的打量。
「沒教養的東西。」老太太脫口斥道。
林媛的心一糾。
親人之間，如何會這般？
她垂下眼瞼不願再看。
林媛的抗拒讓老太太有些惱火。
「說你兩句還說不得了？」老太太拔高了音量，「真真是沒教養的東西，年紀不大脾氣不小，你六妹妹不過是見你喪母鬱結，同你玩笑兩句，你竟能不管不顧投井！我是你祖母現在說你一句，你是不是要懸樑自盡了？」
「你娘沒教會你什麼，倒把自盡這本事全教給你了！」
林二太太的屍首是被人在井中發現的，發現時林二太太早沒了生息，這自然成了無頭公案。但老太太卻固執的認定，是林二太太自尋短見。
門外被老太太阻在外的香月伸手想要撩簾進屋，卻被香荷一把拉住。
屋內林廣成霍得站了起來。
「母親，紅姑……已經去了。」他眼眶紅潤，艱難的說道，「媛媛還小……您就饒了她吧。」
老太太看著兒子有些佝僂的身形，想著兒子喪妻又差點喪女，心中不免憐憫，嘴角動了動，卻也沒再說出傷人的話語了。
「祖母莫要為了嫙兒置氣，嫙兒這就去給四姐姐賠罪。」
一個小小的身子從老太太後背探出，規規矩矩的行禮。
林嫙垂著頭，有些得意的翹起嘴角。
還是母親說的對，祖母怎麼可能為了這個小掃把星而怪罪自己呢？
老太太看了眼林嫙半蹲著行禮的乖巧模樣，剛升起的憐憫之心瞬間消散大半。
同樣是孫女，為何林媛這個嫡孫女連庶出的都不如？還不是那個掃把星教出了個小掃把星？
「老二，你自個兒瞧瞧。」老太太沒好氣的說道，「嫙兒如此乖巧怎麼會口出惡言？你竟然還非得叫她來賠罪！真是胡鬧！」她壓根不信大夫的話，什麼林媛受了大打擊痴傻昏睡，都是裝的吧！
聞言林嫙更是得意，臉上卻擺出一副羞愧模樣。
「嫙兒謝祖母憐愛，但到底是嫙兒不好，明知四姐姐心情不佳……」說著她臉上閃過委屈，上前走到床前，對著林媛福了福，「四姐姐，妹妹給你賠禮，請你原諒妹妹好心辦了壞事。」
林媛從床上坐起，目光清冷的看向忍不住眼角微揚的林嫙，轉臉目光掠過眼含慈愛的林廣成，最後定在一臉厭惡的老太太身上。
「你為什麼這麼討厭我？」她輕輕的問道。
所有的人都靜了靜，訝然的看向一臉病容的林媛。
林媛卻並沒有等著老太太回答。
「你又為什麼討厭我？」她對著林嫙問道。
短暫的驚訝，眾人回了過神，老太太和林嫙臉上有些難堪，林廣成則面露複雜之色。
但，林媛卻緊接著開了口。
「我們，不是親人嗎？」
不知何時，林媛的臉上滑過眼淚。
這身體對母親的眷戀，林廣成對她的父愛，老太太與林嫙對她的厭惡，這些都讓她想起前世的親人。
她的母親扣下她攢的嫁妝，騙去她未來婆家的錢，只為了留給她的弟弟。
未婚夫的逼迫，婆家的憤怒，母親的埋怨……一切逼得她發瘋，逼得她想要解脫！
她不明白親人之間為何會如此！
老太太和林嫙臉上閃過狼狽，她們無法回答林媛，更無法解答林媛心底的疑惑。
削瘦的肩膀彷彿支撐不住腦袋的重量一般，林媛無力的垂下頭。
林廣成的心彷彿被一隻大手揪起，疼得他快要窒息。
他使勁握緊了拳頭，幾步走到老太太身前。
老太太下意識的後退一步。
撲通一聲，林廣成跪了下來，目露哀求。
「母親，一切都是兒子的錯。」
老太太臉色漲紅。
兒子這是在怪她！
惱羞成怒的老太太忍不住揚起了手，啪的一聲打在了林廣成的臉上。
林廣成不躲不避，生生受了這一巴掌，頓時因經常外出而粗糙的臉頰上浮現出五指印。
好似絲毫不察臉上的疼痛，林廣成深深的伏下身子。
「母親，一切都是兒子的錯。」
老太太再次揚起手，但這一巴掌卻怎麼也打不下去了。
「若是打了兒子能消氣，母親儘管打。但，媛媛還病著，請母親饒了她吧。」
老太太緩緩放下了手，死死的盯著林廣成伏下的後腦勺，又死死的瞪了眼垂頭看不清面貌的林媛。
「你的女兒我不管了，也管不了！」說完，老太太轉身拂袖。
林嫙早被這場面嚇呆了，卻也機靈上前攙扶住老太太。
直到老太太走遠了，林廣成還保持著伏在地面的樣子。
門外香荷香月捂著嘴失聲痛哭。
好一會，林廣成才站了起來，他伸手攬住林媛。
「媛媛，以前是父親不好，沒有保護你們母女，從今往後父親不會再讓你受委屈了。」
他悔不當初，要是一開始就這般保護妻女，老太太或許不會如此討厭紅姑與媛媛。
是他一直任由妻子獨自一人面對老太太的責難，也是他一直以自己身為男子為借口而躲避，讓婆媳之間的矛盾越來越大。
林媛清楚的感受到林廣成的後悔，更能感受到那股濃濃的父愛。
這樣的父愛令她嚮往、迷戀，令她有了想要頂替真正的林四小姐去享受這父愛的想法。
「爹……」她輕輕的喊出了聲。
林廣成喜極而泣。
「哎哎，乖女兒。」他欣慰的露出笑容，卻又一臉擔憂，「你母親沒了，你可不能再有閃失了……」
默了默，林媛抬起臉。
「好。」她認真的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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