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五章 人心之賭
陸勇重傷,崔先生不會打仗,佚先生只好罵著娘主持大局,隔天傍晚,侯豐點齊了李兮和佚先生所有的護衛,又從陸勇的親衛里挑了三十多人做外圍,一人四馬,啟程趕往西南朝廷軍中。
崔先生眉頭緊緊鎖成一團,站在佚先生身後半步,看著越來越遠的那一小支隊伍。
佚先生一個旋身,晃晃悠悠往回走,崔先生跟了兩步,實在忍不住,低聲抱怨道:「先生怎麼能跟王妃說司馬睿受傷這事呢?我不是跟您說過,王妃這個人……當年在京城,司馬睿算是對王妃有恩,你說……您跟王妃說這事幹嘛?司馬睿受傷的信兒傳到咱們這兒,已經說他傷重眼看不治,這不治肯定已經有幾天了,王妃再趕過去……早死了,還有什麼用?」
佚先生甩著袖子,彷彿沒聽到崔先生的話,崔先生追上幾步,接著抱怨,「您這不是置王妃於險地?咱們跟朝廷,這就算是翻了臉了,王妃這是羊入虎口!您看您這是……您這是想幹嘛?」
「我就沒想明白。」佚先生突然站住,一個轉身,崔先生一個收步不及,差點撞到他身上。
「陸離什麼事都跟你商量,這梁地居然還好好兒,陸離這福運,真是好啊!」
佚先生感慨完,甩著袖子接著往回晃,崔先生一個愣神,片刻才明白過來,佚先生這是說他太蠢,陸離治理梁地。事事和他這樣的蠢人商量,梁地居然還能保住!
崔先生咽了口口水,淡定的咽下了這句譏諷。反正也咽慣了。
「先生難道另有打算?還望先生賜教!王妃的安危……先生,我就擔心王妃的安危!司馬睿活著還好些,活著也不一定好……」
崔先生想多了點,更加憂心忡忡,「可要是死了,那就更不好!先生,唉!我剛才就該再……」
「要是陸離中箭受了重傷。眼看要死了,你怎麼辦?」佚先生進了屋,往搖椅上一躺。一邊示意崔先生沏杯茶給他,一邊問道。
崔先生一怔,「封鎖消息,以免亂了軍心。是攻是撤。要看……病情。我知道先生的意思,可司馬睿跟王爺沒法比,王爺是梁地唯一支柱,可司馬睿不是,朝廷強將如雲……」
「蠢!」崔先生的話被佚先生一個蠢字噴斷了,「陸離是梁軍支柱,司馬睿在朝廷大軍中,比陸離這根柱子還得粗!朝廷那幫子烏合之眾。要不是司馬睿一力掌控,早就分崩離析了!在京城主持大局的是誰?是老司馬!司馬睿真有個好歹。老司馬會怎麼做?他會立刻下令撤軍,還有什麼比他的寶貝孫子,比他司馬家唯一的支柱更要緊?」
崔先生被佚先生噴的滿臉口水,聽的直眨眼,就無君無父肆無忌憚時時想著謀反這事來說,他對佚先生佩服得很,老司馬把孫子看的比君比國還重……好象真是這樣。
「退一萬步,就算朝廷軍中是一幫跟你一樣的蠢貨,陸離是帥,也是將,一向帶兵衝鋒陷陣,他受了重傷要瞞,不容易,可司馬睿這個帥,文弱的象只小崽雞,只窩在帳蓬里指手劃腳,他真受了重傷,要瞞不是容易得很?可他受了重傷這信兒,竟然能穿過赤燕,忽忽悠悠一直傳到你耳朵里,呵呵!」
佚先生幾聲乾笑,「倒是個情種!」
崔先生圓瞪著佚先生,「先生這話……這話……」
「你不知道?」佚先生斜著崔先生,「還是以為我不知道?司馬睿眼光確實不錯,可惜!」
「先生既然知道……知道這司馬睿的……這番……這種讓人不齒的用心,怎麼能讓王妃去跳這個火坑呢?您就不怕……唉!要是王爺知道,可就亂了套了!」崔先生扎扎著手,他沒想到眼前這個瞎子什麼都知道,更沒想到這個瞎子明明知道,還慫恿王妃去了……他到底想幹什麼?
「我到底想幹什麼是吧?」佚先生彷彿會讀心一般,哈哈笑了幾聲,「不幹什麼,就是想看看人心,老子活了這麼多年,就人心這個東西,沒怎麼看透,還有就是這個情字,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能深到什麼地步?老子這輩子,就是不知道這不知所起,不知所深是什麼東西,就是想看看。」
「你!」崔先生覺得自己快氣暈了,要不是他不一定打得過他,這會兒指定大巴掌掄上去了。
這人太不是東西了!
佚先生悶悶的笑了一聲,又笑了一聲,仰頭倒在椅背上,晃的搖椅子吱吱嘎嘎響,哈哈大笑起來。
「好啦!」佚先生笑夠了,擦了把眼角笑出來的眼淚,扶著椅子扶手站起來,「這麼實誠的人……怪不得不能將兵。你看看,這滿院的傷病,你看看這城裡,人間地獄。老實說,老子這把年紀,這雙眼只想看鮮花遍地,歲月靜好,這耳朵,只想聽絲竹盈盈,笑語歡聲,不想看到這些。」
崔先生默然看著眼前的忙碌傷痛。
「姑娘千里迢迢、九死一生去救司馬睿,我就賭司馬睿這人心,他若肯退後一步,和梁地分割赤燕,分而治之,各自休養,那這一戰之後,至少能有個十幾年的寧靜,我厭了打打殺殺,就想安靜的喝喝茶,聽聽曲兒。」
「先生覺得……」崔先生的話沒說完,又咽了回去,若是自己,王妃這樣千里奔襲,九死一生的闖過去救自己,只怕也要感動的恨不能以命相報吧,可是,司馬睿對王妃這情有獨鍾,到底是唯願她好,還是起了執念?
先生說,賭一賭這人心!
崔先生輕輕打了個寒噤,默然看著佚先生顯的極其強硬冷漠的後背,他和他的差距,除了智慧,還有這份狠辣,他在拿王妃的安危作賭注,甚至拿王爺的安危做賭注……
「你想多了。」佚先生突然慢吞吞說了句,「你家王妃,跟你家王爺一樣,都是真正的狠角兒,放心吧,司馬睿留不住她,她跟司馬睿,誰怕誰還不一定呢。」(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