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七年前的真相
葉陌伸手撫過落滿灰塵的書桌,骨節分明的手指細細的摩挲著被灰塵覆蓋的滴蠟。
那夜,書桌上點了一根蠟燭,微微照亮了這間廢棄的教室,忽明忽暗的燭光中搖曳出的是一股子溫馨暖意。
唐思瑜不知從哪裡弄了一塊大大的方巾撲在地上,手裡還提了一袋子零食。
她將零食倒出來。又將他帶來的酒抱過去跟零食堆在一起,看著他說道:「吶,葉慕寒,不就是校花被人追走了么,世界上漂亮女孩那麼多,你難過個什麼勁啊?來來……要喝酒我陪你喝,不過還是先吃點東西吧,不然傷胃。」
他當時深深的看著她,頓了良久才接過她遞過來的零食,坐在她的身旁。
只是,到如今,她都不會知道,他那天晚上躲在那個廢棄的教室里喝悶酒。並不是因為韓雅馨被人追走了,而是因為他知道了很多他不願意去相信的真相。
那夜,他喝了很多酒,卻沒醉。她喝了兩罐,臉上就出現了紅暈,看著讓人心動。
一股衝動終是衝破了理智,他將她壓在身下親吻,她沒反抗。只是怔怔的看著他,臉色緊張,渾身緊繃。
他還記得他沉腰進入她時,她緊皺的眉頭,和咬得發白的唇瓣。都讓人心疼。
那時的她青澀得什麼都不會。只是緊緊的抱著他,不停的喊著他的名字。斷斷續續的聲音中含著一絲嫵媚,一絲痛苦,還有一絲快樂……
纏綿后的相擁而眠是他認為最幸福的時刻,所以釋放后他一直都捨不得睡,只是靜靜的看著在他懷中酣睡的她。到後半夜的時候,她醒了,他卻閉上了眼睛假裝沉睡。他明顯感覺到她柔軟的指尖劃過他的眉眼,他的鼻樑。他的唇瓣……
慵懶柔媚的嗓音中含著一抹幸福:「葉慕寒,以後我們要在一起,好好的在一起。」
他想,那時候的她對未來是充滿了幸福的憧憬吧。可當時的他對他們的未來卻不敢想象。
收回思緒,他坐在台階上,取下頸間的那枚戒指,放在眼前輕輕的晃動,唇邊躍過一抹似有若無的苦笑:「唐思瑜,他們若是沒有那些恩怨該多好,如果可以,我只想簡簡單單的愛你。」
*****
唐思瑜站在一所破敗的學校前,心中感慨萬千。
曾經這所學校到處都洋溢著青春的活力和氣息,如今卻到處都是蕭條破敗的景象。
走進校門,一個老大爺在掃院子。唐思瑜認得他,是這所學校的園藝,七年前她在這裡讀書的時候,這老大爺就在了。不過如今,這老大爺怕是不記得她了吧。
老大爺看見她,笑了笑,和藹的問道:「你也在這裡讀過書?」
唐思瑜點了點頭,笑道:「是啊,這裡有很多回憶。」
「這學校荒廢四年多了,一直都沒人來看看。今天倒是來了兩個,還真是沾了拆遷的光。」
「兩個?」唐思瑜微微有些驚訝。
「是啊,剛剛還來了一個男人,挺高大帥氣的一個男人。」老大爺笑哈哈的說著,拿著大掃把繼續清掃院子里的落葉。
唐思瑜渾身一震,心狠狠的顫抖著,那個男人是誰?會是葉慕寒么?
教學樓還是以前的格局,只是看起來比以前舊。唐思瑜穿過一小片樹林,來到一座三層式的教學樓前。
這座教學樓比前面那幾座教學樓看起來還要破舊,外面的牆面石灰都脫落了。七年前,她還在這所學校讀書的時候,這座教學樓就已經廢棄了。
她定定的站在一間教室門前,門沒上鎖,只是虛掩著。可是這一刻,她竟然沒有勇氣推開。
七年的前那個夜晚,她和葉慕寒就是在這間教室里喝酒,在這間教室里互贈禮物,最後,她也是在這間教室里將自己的第一次給了他。
想起往事,她不自覺的濕了眼眶。顫抖的抬起手扶著門板緩緩的推開……
老大爺說還有一個高大帥氣的男人也來了這所學校,可她從校門口一路走來並沒有看到其他的人,那麼,老大爺口中所說的那個男人會不會就在這間教室里,會不會就是……
隨著門被推開,看著空蕩陳舊的教室,她的臉上瞬間劃過一抹失望。
沒人,一個人都沒有。
一眼望去,就中間堆放著幾個課桌,黑板前的台階下面橫著一個長形的講台。
她一步一步的朝著那幾個課桌走去,看著她和葉慕寒曾經躺過的地方,心狠狠的抽痛著。
那夜的事情,她沒有想過後悔與不後悔。在葉慕寒消失之後,在她承受著所有的辱罵和嘲諷的時候,她都沒有想過後悔兩個字,也沒有恨過葉慕寒,她只是想找到他,想找他問清楚。
直到……她的孩子離開后,她的心裡對葉慕寒這才生出了一抹恨意。
手指拂過課桌上的灰塵,留下幾道細長的痕迹,然而下一秒,她的心狠狠一顫,死死的盯著課桌上的滴蠟,那幾滴蠟及旁邊沒有一點灰塵,明顯是被人剛剛擦過了。那證明這間教室剛剛還有人來過,而那個人不是葉慕寒又會是誰。
這間教室有他們兩人共同的回憶,除了他們兩人,沒人會來這裡。
她慌忙轉身,有些急促的往外面跑。他應該還沒走遠,或許,她還能追上他。
只是,她剛跑出教室沒多遠,腳下好像忽然踩到了什麼東西。她一怔,垂眸看去,只見腳下的草地上浮著一條不粗不細的銀質鏈子,看起來很是眼熟。
她沉了沉眸,將腳移開,下一刻,呼吸猛的一怔。她緩緩的蹲下身,顫抖的伸出手撿起那條鏈子,看著吊在鏈子末端的戒指,眼淚毫無預兆的落了下來。
「真的是你。」她哽咽著出聲,捧著那枚戒指泣不成聲。
*****
「你拖住她,就說我跟客戶談生意去了。千萬不要告訴她我去了晨陽高中。」
「……」
「還有,關於唐思瑜的任何事情你都不要跟她透露,我馬上就回來。」
葉陌掛了手機,快步朝著校門口走去,只是當他將手機放進口袋時,心頭狠狠一跳,腳步也跟著停了下來。
他有些急促的摸了摸口袋,又往回看了一眼,眉頭狠狠的皺了起來。
剛剛他接電話時,明明將戒指放進口袋了,怎麼這會沒有,難道是掉了?
來不及多想,他又轉身按著原路返回自己剛剛所待過的地方,這一次他走得很慢,深沉的視線仔仔細細的在草地上搜尋。然而直到走到了那間教室的門前,他都沒有找到那枚戒指。
推開那間教室的門,剛剛他在教室里接到林祥的電話,然後匆匆的走了出去,他甚至不記得是在這間教室里順手將戒指揣進了口袋,還是走出教室之後才將戒指揣進口袋。既然外面沒有,那麼也許真的掉在教室里了。
只是他仔仔細細的找了一圈都沒看到那枚戒指,這教室很空曠,除了幾個課桌和一個講台,沒有其他的雜物,所以如果目之所及沒有看到那枚戒指,那麼那枚戒指可能真的沒掉在這間教室里。
他靠在課桌上,煩躁的點燃了一支煙。
煙霧吐出間,他的眉間漸漸浮起了一抹不安和焦躁。
丟的是戒指,可是他卻莫名的感覺自己像是要失去什麼一般。
一根煙燃盡,他站直身子輾滅煙頭,轉身的瞬間,他猛的怔了一下,幽深的眸光定定的盯著課桌上那幾條細長的灰塵痕迹,良久,驀地轉身,快步朝著門外走去。
「葉慕寒!」
只是,當他剛走到門口,身後猛然傳來一聲熟悉的叫喚,讓他的心頭猛的一顫。
他沒有轉身,只是直直的站在門口,高大的身影修長挺拔,讓人迷戀。
唐思瑜從講台後面走出來,死死的盯著他修長的背影,聲音倒是很平靜:「如今,我是該叫你葉陌,還是該叫你葉慕寒?」
葉陌沉默了半響,忽然轉身,看著她笑道:「唐思瑜,你也在這啊?怎麼,想清楚沒,是繼續留在RAS證明自己的清白,還是離開RAS,承認抄襲,從此退出珠寶界?」
唐思瑜冷冷的笑了笑,走到他的面前,看著眼前這張熟悉到骨子裡的俊臉,一字一句的開口:「七年前,為什麼要消失?」
葉陌沉了沉眸,淡淡的問:「什麼七年前?」
唐思瑜笑了笑,笑得有些冷,有些悲哀:「我問你,七年前我們發生關係后,你為什麼要消失得無隱無蹤,你知不知道,我經歷了懷孕,經歷了所有人的羞辱和謾罵,甚至還經歷了流產……你知不知道,那時候的我死過一次……」
葉陌沉沉的看著她,身側的手下意識的收緊,良久,他微微的鬆開拳頭,淡淡的道:「嬸嬸,你認錯人了。」
一聲「嬸嬸」讓唐思瑜渾身震了震,心如針扎一般的痛。
以前不確定他是葉慕寒的時候,他叫她嬸嬸,她不會有多少感觸。可是如今,明明已經確定了這個男人就是葉慕寒,面對她的逼問,他用這樣淡漠的神色叫她一聲「嬸嬸」,當真讓她很難受,也很絕望。
她極力的忍著眼淚奪眶而出的衝動,往後退兩步,看著他嘶聲大吼起來:「為什麼事到如今你都不願意承認你就是葉慕寒?讓你承認自己是他就真的這麼難么?」她嘶吼著,眼前的男人卻無動於衷,她最後又笑了,笑得悲哀,笑得嘲諷,「你以為我讓你承認你是葉慕寒之後,會逼著你負責么。呵呵,你錯了,我不過就是想要討一個說法而已。你放心,只要你承認你就是葉慕寒,不管你對當年之事做出怎樣的解釋,我都不會再執著,因為,我已經答應了方子翌要忘記你。所以,你大可放心,弄清楚七年前的事情之後,我不會再纏著你。」
葉陌的眸色咻的冷了冷,沉沉的瞪著她,良久,語氣森冷的開口,一字一句的道:「唐思瑜,你聽好了,我叫葉陌,不叫葉慕寒。」
「還不承認?」唐思瑜冷冷的看著他,「我不知道你為什麼不肯承認那個身份,不過,這個你又怎麼解釋?」
說完,她抬起手伸到他的眼前,緊接著,一枚戒指連著鏈子從她的手心中垂落下來,在空中輕輕的晃動。
葉陌眸色一沉,緊緊的盯著那枚戒指。
唐思瑜看著他,笑得難過而諷刺:「你剛剛去而復返,難道不是在找這個東西么?」說著,她走近他,盯著他深沉的眼眸,一字一句的問,「這個東西,你又怎麼解釋?」
葉陌沉沉的盯著那枚戒指,身側的手驟然收緊。
見他不說話,唐思瑜淡淡的笑了笑:「說不出來了吧,那我來幫你解釋。」說完,她看著那枚戒指,幽幽的笑道,「這是我用自己全部的愛給葉慕寒設計的一枚戒指,戒指的內壁上刻著我和葉慕寒名字的首寫英文字母。如果你不是葉慕寒,你又怎麼會有這枚戒指?當戒指掉在這裡的時候,你又怎麼會特意回來找?」
葉陌緊抿著唇沒有說話,一張俊臉陰沉陰沉。
唐思瑜收回手,苦笑的看著那枚戒指,幽幽的笑道:「有時候我覺得我真的很傻,痛苦了七年,執著了七年。而你,卻死活都不肯承認自己是他。或許,七年前的一切對你來說毫不重要,亦或是你想摒棄那段過去,開始你新的人生,而這段新的人生里,沒有我的痕迹,這就是你想要的對不對?」她說完,抬眸看著眼前臉色陰沉,沉默不語的男人,自嘲的笑道,「七年前你對我所做的一切,你無法解釋,然而我卻猜到了幾分緣由。七年前你根本就不喜歡我,那一夜的歡愛,不過就是你的一場玩弄,你得不到韓雅馨,所以就在我的身上發泄,葉慕寒,我這樣解釋對么?」
葉陌的臉色越加陰冷了幾分,沉沉的看著她,良久,終於開口,聲音似化不開的千年寒冰:「唐思瑜,為什麼你一定要逼我承認自己就是葉慕寒?對,沒錯,我就是他,這樣你滿意了?」
唐思瑜的心臟狠狠的抽了抽,葉陌忽然逼近她,緊緊的捏著她的肩膀,沉聲低吼:「你想要解釋對嗎?那好,我現在就解釋給你聽。」
唐思瑜怔怔的看著他盛怒的樣子,心頭莫名的浮起了一抹恐懼。直覺他接下來所說的會讓她承受不了。
葉陌卻仿若瘋了一般,眸色猩紅的瞪著她低吼道:「你什麼都不知道,你根本什麼都不知道,你以為我當年消失得無隱無蹤是因為什麼?」
「因為什麼?」唐思瑜顫抖著聲音問。
「因為你們唐家,因為你姓唐。」
唐思瑜心頭一顫:「你什麼意思?」
「在我很小的時候,我們葉家在G市有頭有臉,葉氏服裝是行內知名企業,誰人不曉。而你的父親唐國華是我父親的助理,我父親對他那麼好,處處提拔,可是他又對我父親做了什麼?」葉陌說著,眸中忽然浮起了一抹濃濃的恨意。
唐思瑜怔怔的看著他,震驚得說不出一句話來。
葉陌沉沉的看著她,繼續開口:「你父親唐國華狼子野心,利用我父親對他的信任,居然捏造事實陷我父親入獄,這還不止,他居然用我母親來威脅我父親,逼我父親在獄中自殺……」
「不……不可能,我爸不是那樣的人,這不可能……」唐思瑜慌亂的搖頭,連聲音都帶著一抹恐懼的顫抖。
葉陌眸色猩紅的瞪著她低吼:「怎麼不可能,你父親做的壞事不僅僅只有這個。」
「還有什麼?」唐思瑜顫抖著聲音問。
「他垂涎我母親的美貌,在我父親入獄之後,居然企圖強|暴我母親……」
「你胡說!」唐思瑜終於崩潰的哭了起來,掄起拳頭捶打著他的胸膛,哭得撕心裂肺,「不是這樣的,你撒謊,我爸不會這樣的……」
「是我親眼看到的。」葉陌沉聲嘶吼,回想起那天的情景,猩紅的眼眸兇狠得像是要殺人,「要不是那天我和我妹妹聽到聲響,衝進房間拿東西打那個畜生,說不定他就得手了,我妹妹去咬他的時候,他兇狠的將我妹妹推開,我妹妹撞到茶几,差點死掉,你知道我們一家人當時過的是什麼日子嗎?而這些全都是拜唐國華所賜……」
「不要說了……」唐思瑜用手捂住耳朵,無助的哭喊,「我爸不是那樣的人,一定不是,他怎麼可能會是那樣兇殘的人,怎麼可能,他是我的爸爸啊……」
「你不是要聽解釋么,這就是解釋。我憎恨你們唐家,現在,你滿意了?」葉陌搖著她的肩膀,陰沉沉的低吼。
「一定是弄錯了,葉慕寒,一定是哪裡弄錯了,我不相信,這種解釋你要我怎麼去相信啊……」
唐思瑜悲痛的哭喊,纖瘦的身子不停的顫抖。
葉陌眸色複雜的看著她痛苦崩潰的樣子,心有一瞬間的抽痛。他忽然將她拉進懷中,垂首狠狠的吻上她的唇,連著她滑到唇角的眼淚都吻了進去,鹹鹹的,澀澀的……
唐思瑜縮在他的懷裡,任憑他揪著自己的唇舌吸允逗弄,眼淚卻越流越洶。
這真的就是他的解釋么,原來他跟她的父親還有這樣的深仇大恨,這樣的真相,她真的不想去相信,真的不想……
她情願什麼都不知道,若是這七年,她沒有執著的找葉慕寒問個清楚,現在是不是不必承受這樣的痛苦。
而葉慕寒,他從七年前的銷聲匿跡,到如今的改變名字身份,裝作不認識她,到底是不忍心告訴她這樣不堪的真相,還是另有目的。
葉慕寒如此的恨她的父親,而當年他跟她在一起的時候,又是懷著怎樣的心情。那纏綿的一夜,又是否是他給她的一個報復,給唐家的一個報復。
她的頭真的好痛好痛,什麼都不想去想,什麼都不想去相信。
葉陌緊緊的抱著她,靈巧的舌竄入她的口中,揪著她的唇舌,吻得濃烈而瘋狂,卻又帶了一抹深情和身不由己的痛苦。
也不知過了多久,唐思瑜漸漸有些喘。葉陌摟著她小心翼翼的將她壓倒在地上,唇終於移開她的唇,深沉的眸光定定的看著她紅腫的眼眶和蒼白的臉頰,心微微收緊。
若非她那樣逼他承認身份,說出那樣沒心沒肺的話,他怎麼也不忍心將她父親骯髒齷齪的一面告訴她。
只是,若是現在不告訴,將來,她也會知道,除非葉家和唐家的仇恨能夠化解。
唐思瑜淚眼朦朧的看著他,啞著聲音問:「你說的……都是真的?」
葉陌抿唇不語,垂首再次吻上她的唇。
她絕望的閉上眼睛,眼淚迅速的從眼角滑落。他的沉默即是給了她答案。
原來七年前,他就知道他們沒有將來,而她卻還在傻傻的憧憬。現在想來,那個時候的她又是多麼的傻啊。
*****
「二少爺,到了。」孟陽將車停在校園門口,側過頭看著方子翌恭敬的道。
方子翌看了一眼校園門口停著的另外兩輛車,眸色沉了沉,慌忙推開車門,扶著拐杖下車。
孟陽見狀,急忙下車,繞過車頭去扶他。
方子翌看著自己的瘸腿,唇角躍過一抹苦笑。有時候,他真的挺憎惡自己是個瘸子的。
見方子翌苦笑,孟陽抿了抿唇,小心翼翼的開口:「二少爺,聽說現在醫學發達,假肢使用起來也跟真的一樣,要不……」
「再怎麼真也還是假的。」方子翌淡淡的道,臉上沒有什麼表情。
猛然垂下頭,沒有再說話,只是扶著他往校園裡面走。
其實有時候,他覺得他們二少爺真的是一個很倔強很倔強的人。
掃地的老大爺正坐在花壇邊看報紙,見又有兩個人走進校門,不由得喃喃自語:「這平時連個鬼影都看不到,今天還一連來了四個人,還都是那麼俊的人,看來著實沾了這拆遷的光啊。」
方子翌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在孟陽的攙扶下往校園深處走。
校園不是特別大,有四五座教學樓,幾片小樹林,還有好幾個特大的花壇。
方子翌先往操場和足球場那邊望了一眼,見沒人,又圍著小樹林和花壇走了一圈,也沒有看到唐思瑜的身影。
他茫然的看著那幾座教學樓,一時間不知道該去哪裡找唐思瑜。
若不是唐思瑜的車還停在校園外面,他都不敢確定她還在這所學校里。只是,葉陌的車也在外面,也就是說,葉陌和唐思瑜現在都在這所學校里,這也是他最擔心的一點。畢竟葉陌的身份……
「二少爺,您來這裡是找什麼人么?」孟陽憋了許久,終於忍不住問。
方子翌抬眸看著不遠處幾座安靜的教學樓,低聲開口:「二少奶奶在這裡,我來找她。」
孟陽恍然大悟:「難怪剛剛校門外的那輛車那麼眼熟,原來是二少奶奶的啊。」頓了頓,又道,「那二少爺,您在這裡等一等,我去找二少奶奶。」
「不用,一起找吧。」方子翌淡淡的開口。
*****
「葉慕寒……你們家跟我爸的仇恨可以化解么?」當葉陌的唇再次移開的時候,唐思瑜看著他,哽咽著聲音問。
葉陌沉了沉眸,低聲道:「可以……除非他死。」
唐思瑜心臟一抽,眼前的視線再次模糊起來:「那樣,我們還能在一起嗎?」
那樣,我們還能在一起嗎?
他也很想知道答案。有時候他在想,如果她不姓唐,不是唐國華的女兒,那該有多好。
七年前,他不能無所顧忌的愛她,只能用韓雅馨來當幌子。
而如今,他自認為有能力保護她了,卻發現,原來只要仇恨還在,他和她之間永遠隔著一座山。
他抬手輕輕的摩挲著她額前的發跡,半響,垂首溫柔的吻著她的眉眼,她的鼻尖,她的唇瓣……低喃道:「你願意為了我與唐家斷絕關係,不再是唐國華的女兒么?」
唐思瑜一震,怔怔的看著他,沒有說話。
要她與唐家斷絕關係,不再是唐國華的女兒。這個要求真的很難,雖然七年前,唐國華為了保住唐雪麗,將她嫁給了方子翌。可是在她小的時候,唐國華還是很疼她的。在她的印象中,唐國華是慈愛的,就連上次跟方子翌一起去看他的時候,他都是慈愛的說她瘦了,問她近幾年過得可好。
這樣的一位父親,讓人很難將他與葉慕寒口中說那個兇殘的男人聯繫在一起,然而,若非有那樣的仇,葉慕寒又怎麼會有如此濃厚的恨意。
見她沉默不語,葉陌笑了笑,笑得有些蒼涼和無奈:「你不肯為了我與唐國華斷絕關係。我同樣不會為了你違背母親的意願,放棄這樣的深仇大恨,所以,思瑜,我們之間不僅隔著你的父親,還隔著我的母親。」
唐思瑜憂傷的垂眸,葉陌親吻著她的頸窩,不帶情|色,只是淡淡的吻著,似乎很眷念她身上的味道。
忽然,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緊接著,唐思瑜感覺身上一輕。還沒看清是怎麼回事,葉陌就被來人狠狠的揍了一拳,單手撐著地跌坐在地上,卻不顯半分狼狽。
當唐思瑜看清打葉陌的人是孟陽時,微微一怔,下意識的往門口看去,果然看見方子翌扶著拐杖正站在門口。平靜的臉上沒有半點表情。
她抿了抿唇,從地上坐起來,看著方子翌低聲問:「你怎麼來了。」
方子翌沒有回答,只是定定的看著她紅腫的眼眶,以及臉上未乾的淚痕。心中微微嘆了口氣,看來,她終究還是什麼都知道了。
不過,真相那般的不堪,由葉陌告訴她,總歸是比自己告訴她來得好一些。
不論唐國華當年是不是真的做了對不起葉家人的事情,但是事情到底不是空穴來風,仇恨更不會無緣無故,所以,唐國華當年興許真的做了什麼壞事。
孟陽有些怨恨的瞪著唐思瑜,語氣生硬的開口:「二少奶奶,二少爺找了你好久,可是你居然……你居然在這裡跟別的男人……」
「孟陽!」方子翌喊住他,淡淡的開口,「你先出去。」
「可是,二少爺……」孟陽不放心的看了一眼葉陌,卻見葉陌已經站了起來,臉上帶著冰冷的笑意。
「沒事的,你先出去,葉先生到底是我的侄女婿,不會對我怎麼樣。」
方子翌淡淡的說完,孟陽也不好再說什麼,只說了一句「那二少爺,有什麼事情叫我」,然後就走了出去。
唐思瑜從地上坐起來,怔怔的看著方子翌,沒有說話。
方子翌扶著拐杖緩緩的朝著她走來,半響,在她的面前站定,看著她低聲開口:「你想要證實的東西都已經證實了,想要的解釋想必葉先生也都告訴你了,如此,那麼跟我回家吧。」說完,朝她伸出了手。
唐思瑜盯著那隻溫暖的大手看了良久,終是將手覆在他的手心中,哽咽著聲音說道:「或許我一開始就錯了,或許,我一開始就不應該執著想向他討個說法,討個解釋。」
葉陌驟然收緊身側的手,沉沉的看著她。若是她沒有這份執著,或許這七年的漫長時光早就讓她忘記了她。
而她此刻說那樣的話,語氣中明顯帶著一抹後悔,她是在後悔這七年都記著他么。
方子翌抬手輕撫著她的長發,低聲開口:「做過的事情就不要講究對錯,否則永遠也逃不開後悔兩個字。」他說完,頓了頓,拉起她身側的手,沉聲道,「跟我回去吧,別忘了我們一年之後的約定。」
唐思瑜憂傷的垂眸,沒有說話。
方子翌微微的嘆了口氣,扶著拐杖,摟著她的肩往門外走。
然而才走了幾步,唐思瑜忽然停了下來,她回頭看著臉色冰冷的葉陌,低聲開口:「你剛剛只跟我說了葉家和唐家的仇恨,卻還是沒有具體說出你當年為什麼會不告而別,乃至銷聲匿跡,改頭換面。」說完,她頓了頓,又開口,「葉慕寒,我就想問問你,當年你對我做的那些,有沒有包含報復的成分。」
葉慕寒緊抿著唇沒有說話。唐思瑜黯然的垂眸:「我想,我應該知道答案了。」
然而就在她轉身的時候,葉陌終究還是忍不住說了兩個字:「沒有。」
當年他是情不自禁要了她的身子,根本就沒有絲毫報復的成分。當時他只想著給她最刻骨的疼愛,根本就沒想那些仇恨。
如果知道她當年會懷孕,會害得她聲名狼藉,承受那麼多的痛苦,那麼在那夜,他會極力的隱忍著身體里的欲|望,也決然不會碰她。
聽到他的回答,唐思瑜抿了抿唇,心裡終於不再感覺那麼的悲哀。
方子翌垂眸看了她一眼,眸中劃過一抹不安。如此,她怕是這一生都不會忘記那個男人。
唐思瑜和方子翌還有孟陽剛走出校門,一輛紅色的小轎車忽然停在了他們的面前。
方雨菲從車上走下來,看見他們三人,先是怔了一下,隨即問向方子翌:「小叔,你有看到葉陌嗎?」
話音剛落,葉陌的身影就出現在他們幾人的身後。方雨菲慌忙跑過去,當看到葉陌臉上的傷時,眉頭一皺,拉著他的手,微微有些急促的問:「葉陌,你怎麼受傷了,誰打的?」
孟陽剛準備開口,葉陌淡淡的道:「沒事,回去吧。」
方雨菲抿了抿唇,狐疑的看了他們幾人一眼,視線最後落在唐思瑜紅腫的眼睛上,心中驟然有很多疑問,卻也不好多問。
見葉陌上了車,她也趕緊上了自己的車。
唐思瑜怔怔的看著葉陌的車漸行漸遠,心中劃過一抹惆悵。她剛剛倒是忘記了,葉陌已經結婚了,他的妻子是方雨菲。而她也有丈夫了,是方子翌。
回到家,唐思瑜拿出藏在床頭抽屜里的手鏈,看著這條戴了七年之久的手鏈,她的臉上緩緩浮起了一抹悲痛和苦澀。
這七年,她無數次的設想過那個男人當年離開的原因,可怎麼也沒想到這其中還藏著這樣不堪的真相。
她知道,葉家的人肯定不會放棄這樣的深仇大恨,肯定會報復唐家。而她身為唐家的女兒,又能做些什麼?
想著這些恩怨,她的頭又開始痛了起來。
方子翌站在房門口靜靜的看著她,良久,緩緩的走到她的身後,伸手搭在她的肩上,低聲開口:「思瑜,別想太多,早點休息。」
唐思瑜伏在桌子上,撐著頭,低聲問:「子翌,你是不是什麼都知道?」
方子翌沉默了半響,道:「我之前就讓孟陽查了查葉陌的背景,只是,他的背後好像有一股神秘的力量,所以查起來廢了些時日,也沒有查出多少信息,只是根據他和葉慕寒的背景,我推測出他應該就是葉慕寒,而孟陽也查出葉家跟唐國華的一些過往……」
「子翌……」唐思瑜難過的開口,「你說葉慕寒說的是真的么,我爸爸真的是那樣陰險的人么?」
方子翌抿了抿唇,道:「當年的事情誰又說得清,孟陽也只查出葉家的沒落也許跟你爸有關,並沒有查到具體的情況。」
說完,垂眸見唐思瑜的肩膀微微的顫抖著,似乎在極力的忍著哭泣。
方子翌心臟微微的抽了一下,低聲道:「思瑜,想哭就哭吧。」
得知自己的父親竟然是那樣的人,或許換作是誰都難以接受這個事實。
唐思瑜轉過身,終是忍不住,抱著他的腰無助的哭了起來。
方子翌輕輕的拍著她的肩,抿了抿唇,心中劃過一抹黯然。
她對葉慕寒一直都存在著幻想,以為總有一天,她還能夠跟葉慕寒在一起,而現在事實是葉慕寒跟唐國華有深仇大恨,如此,她跟葉慕寒怕是再無可能,或許這才是她最難過的一個原因吧。
唐思瑜抱著他的腰,頭貼在他的腰腹間,像個孩子一樣哭得撕心裂肺。
方子翌心疼的看著她,卻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來安慰她。如果可以,他真希望能抹掉她的記憶,即便她忘記了他也無所謂,畢竟,她的心裡一直都沒有他。這樣雖然她忘了那個刻在骨子裡的男人,可至少不會像現在這樣痛苦。
他從來都是一個自私的男人,他只希望她能好好的陪在他的身邊,哪怕用上手段也在所不惜。所以,如果將來真有一天到了他無可奈何的地步,那麼,他也許真的會用手段也說不定。
*****
「這個女人怎麼又跟你扯上關係了,你最好給我解釋解釋。」一個中年女人將一份報紙扔在葉陌的面前,冷著聲音問。
女人穿著一條紫色的修身長裙,外面披了一件貂毛坎肩,頭上盤著優雅的髮髻,看起來雍容又華貴。雖然四十多歲,但是保養得當的肌膚看起來猶如三十多歲的模樣,精緻的五官宛如雕刻,眉眼和神韻跟葉陌倒是有幾分相似。
這便是葉陌的母親曲向紅,不過她跟葉陌站在一起倒是像一對姐弟,不像是一對母子。
葉陌沉沉的看著報紙,緊抿著唇沒有說話。報紙上碩大的標題下面有幾張照片,而照片的背景正是昨天國際珠寶比賽的現場,裡面的人物是他和唐思瑜。
見葉陌不說話,曲向紅又看向旁邊的林祥:「他不說,那你來說。」
「夫人,這……」
「怎麼,你現在都聽他的,不聽我的了?」見他有猶豫,曲向紅皺眉冷哼,「信不信我又把你調回去,讓你繼續當一個名不經傳的黑道小弟?」
「夫人,唐小姐只是RAS的一名普通職員,跟少爺沒什麼牽扯。」林祥沉默了許久才憋出這麼一句。
曲向紅聽罷,並不滿意,冷冷的笑道:「好一個普通的職員。她要是真如你所說的這麼普通,又怎麼有本事在一兩個月的時間裡,代表RAS去參加國際性珠寶設計大賽?這不是有人幫她是什麼?」
這次倒不需要林祥回復,葉陌先開口了:「她有這個能力,不需要別人幫。」
「呵,笑話,有能力還能被曝出抄襲?」曲向紅諷刺的冷笑,末了,語氣厭惡的開口,「他們唐家果然沒一個好東西,老的骯髒齷齪,女兒也好不到哪去。」
「夠了。」葉陌忽然出聲,看著她淡淡的開口,「她沒有抄襲。」
曲向紅聽罷,大怒:「你還護著那個女人,你忘了我們的仇恨了嗎?忘了她父親是怎樣害死你爸的嗎?」
葉陌從沙發上站起身,走到她的面前,看著她認真的說道:「媽,當年唐國華做那些壞事的時候,她不過才六歲左右,她什麼都不知道,你又何必將仇恨安置在她的身上。」
「誰叫她是唐國華的女兒。」曲向紅冷冷的低吼,半響,扶著他的肩,沉聲道,「慕寒,別怪媽沒警告你,你最好不要跟她再有任何牽扯,不然,七年前的那一切都將只是個教訓。」
葉陌沉了沉眸,淡淡的道:「你放心,她現在知道了一切真相,怕是不會再見我。」
「那最好。」曲向紅冷笑了一聲,眸中卻沒有半點溫度。
葉陌有時候都會懷疑,懷疑這個冷酷的女人到底是不是她的母親了,為什麼從父親死後,她就好像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以前,她很疼他和妹妹的,像所以普通母親一樣,送他和妹妹上學放學,做好吃的給他和妹妹吃,可自從家中變故后,她徹底的變了,臉上再無半點溫暖笑意。或許,仇恨真的能毀了一個人,毀掉一個家。亞找爪技。
他抿了抿唇,拉著曲向紅的手,低聲問:「媽,您這次有沒有帶妹妹一起來?」
提起葉慕雪,曲向紅冰冷的臉色這次有一絲絲的鬆動,低聲道:「你想她了?」
「嗯。」葉陌點了點頭,「快一年沒見了,有點想念。」
曲向紅笑了笑:「她有點事情耽擱,應該後天能到吧。」
看著她的笑容,葉陌這才覺得她跟他像是一對真正的母子。心中悄然劃過一抹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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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RAS總裁室。
葉陌看著新聞報道,眉頭皺了皺。
媒體還是在報道那件抄襲事件,聲聲都在斥責唐思瑜,儼然真認定唐思瑜是抄襲者。他看向一旁的林祥,沉聲開口:「你去準備準備,我要召開記者會。」
「總裁您是為了抄襲這件事么,可是唐小姐不在,眾人難免會認為唐小姐是有意逃避,這樣反而對公司和唐小姐的名聲不好。」
「沒事,我就想跟記者承諾一個查清事實的期限,這樣沒期限,媒體只會漸漸坐實唐思瑜抄襲。」
林祥聽罷,點了點頭:「我明白了,這就去準備。」
「回來。」葉陌忽然叫住了他。
林祥一愣:「總裁還有事?」
葉陌沉默了半響,低聲問:「唐思瑜她今天沒來?」
林祥點了點頭,沉聲道:「總裁,現在夫人回來了,她不讓您和唐小姐接觸,唐小姐不來RAS興許是好事。」
「出去吧。」葉陌淡淡的道,垂首看文件。
林祥抿唇,自古忠言逆耳,原來真是這麼回事。他無奈的看了葉陌一眼,轉身往總裁室外面走。
然而他剛走到門口,整個人一下子呆住了,怔怔的看著站在門外的纖瘦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