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不速之客
第三十四章
思索片刻之後,尚天恩又滔滔不絕地勸說起來。
尚佳有些煩,便直截了當問道:「父親,我母親怎麼樣了?」
尚學士滿腔肺腑之言被兒子給堵了回去,愕然片刻,只得答道:「你娘么……還是老樣子……」
他和夫人一輩子互相看不慣,可是因為彼此都極愛尚佳這個獨子,因此只得捏了鼻子互相忍耐。
尚佳「哦」了一聲,並不多說。
尚天恩見兒子如此冥頑不靈,一時半會兒無法攻陷,便預備先去休息,等養足精神了再和尚佳分說。
他正準備吩咐人給自己安排地方休息,轉身一看尚佳,卻發現他身上只穿著一套單薄的白綾中衣,不由大為心疼:「阿佳,你多大的人了,還不知道照顧自己?冷不冷啊?快去穿衣服吧!」
尚佳聞言,懶洋洋起身,去卧室洗漱換衣去了。
他打小就和父親觀念迥異話不投機,對於自己這個不省事的親爹,尚佳這幾年的策略便是裝死,不和爹爹直接衝突。
尚天恩見兒子如此聽話,大為欣慰,也由玉明引著去東廂房休息去了——他這一路車馬勞頓,著實勞累極了。
尚佳很快便武將常服打扮出來了,他今日要去城外軍營。
小廝穀雨奉上茶盞,悄悄退了下去。
尚佳端起茶盞喝了一口。
景秀上前稟報道:「大人,外面羈押室那些人如何處置?」
「全送到提刑所,」尚佳雙眼微眯,「讓天和去和蔡柳芳做交接。」
這次全城肅清,他麾下的校尉帶領士兵搜索全城風月場所和賭場酒樓,倒是成果卓著,捉了不少嫖=客、賭徒、小偷、盜賊和專門設美人局扎火囤的騙子,如今滿滿當當都關在守備府外院的羈押室里,讓蔡柳芳處置,倒是合乎規矩,也能讓蔡柳芳發一注小財。
不過,還是得敲打蔡柳芳一下,免得他昏了頭,該關的人卻給放了,該打的人卻輕輕放過。
待一盞茶喝完,所有該處理的瑣事也處理好了,尚佳起身出了堂屋。
景秀忙跟了上去。
尚學士正在東廂房卧室內脫去外衣預備洗澡,聽到兒子的腳步聲,忙打開窗子往外看,見尚佳頭戴皂紗折上巾,身穿盤領窄袖袍衫,腰束九環金革帶,腳蹬*烏皮靴,堪稱英武過人,更兼寬肩窄腰大長腿,真是分外的英氣勃勃一表人才!
他笑著對在一邊侍候的玉明說道:「看,你們大人長得真是和我年輕時一模一樣啊!哈哈哈!」
玉明悄悄打量了一下圓溜溜胖乎乎中等身量的白胖子尚學士,再遠目肩寬腿長玉樹臨風的尚守備,垂下眼帘,決定不昧著良心胡說八道。
尚學士純屬自我陶醉,也不用人應和,自顧自地感嘆道:「我這麼好的兒子,怎麼能隨隨便便給他娶一房妻室呢?我一定要尋到那十全十美的女子,來匹配我這十全十美的兒子!」
玉明心道:在京城之中,連陛下都知道,您尚學士看自己兒子如同罕世寶珠,看別人閨秀像腳底爛泥,誰願意讓女兒將來有位您這樣奇葩的公公啊!
尚佳前腳剛到城外軍營,後腳宛州提刑所提刑蔡柳芳就趕了過來。
請安罷蔡柳芳就開始對尚佳大表決心:「大人放心,此案我一定好好處理,必定秉公執法!」
尚佳雖然年青,卻也浸潤官場多年,什麼事不知道?當下淡淡道:「凡事都有規矩,財要發,事要做,心要善,對百姓要憫恤。」
蔡柳芳悚然而驚,略一思索,心悅誠服道:「大人,我都記在心裡了!」
雖然昨夜過得驚心動魄,可是今天早上李梔梔還是很早就起床了。
洗漱罷李梔梔便去了後院。
為了穩定心緒,她先拿起掃帚把後院打掃了一遍。
掃地的時候李梔梔抬頭看天,發現天空高遠明凈萬里無雲,心情不由也舒暢了起來。
掃完院子,李梔梔進了暖房,開始侍弄她那些花卉草木。
小櫻做好早飯過來,發現李梔梔正拿著一把剪刀端坐在小凳子上,身前的小桌子上放著一個精緻的青瓷花盆,花盆裡種植著一株形狀奇怪的松樹。
她好奇地問:「姑娘,您在修剪松樹么?」
李梔梔「嗯」了一聲,道:「這批松樹是我從獨山腳下挖回來的山松,對土壤的要求比較高,用家裡的土效果不太好,你看,這些針葉都不精神了,咱們怕是還得去一趟獨山挖土。」
小櫻在李梔梔身旁蹲了下來,細細觀察了一番,老老實實道:「姑娘,我覺得松針好像挺精神的啊!」
李梔梔見她孺子不可教,一邊搖頭一邊道:「唉,你不懂啊!正常的松針應該是油綠油綠的,這些松針只是綠,不是油綠……」
小櫻見她如此認真,心中好笑,起身去扶李梔梔:「我的姑娘,咱們趕緊去前面吃早飯,用罷早飯,才有力氣考慮這些!」
一聽說要吃早飯,李梔梔的注意力馬上被轉移了,站起來道:「今天早上吃什麼?」
小櫻見她依舊一如既往地饞嘴,不由笑了,歡歡喜喜道:「姑娘,我用鏊子做了韭菜雞蛋水煎包,又熬了一鍋紅薯玉米粥,都是姑娘您愛吃的!」小櫻最喜歡做飯縫衣繡花這些瑣碎夥計,一天到晚都在琢磨著給李梔梔做好吃的飯菜,縫製好看的衣裙,綉好看的花卉。
李梔梔心滿意足攬住小櫻的腰:「小櫻,你真的是個寶啊!」
她身量纖弱,卻非要去摟身材高壯的小櫻的腰,小櫻不由莞爾,卻由著她了——在小櫻心目中,李梔梔就彷彿是她的妹妹,她的女兒,她總是不由自主想寵著李梔梔。
李梔梔心滿意足吃了一頓可口可心的早飯,卻擔心嘴裡有味道,用青鹽擦了還不放心,又拿了盞濃茶漱了又漱,末了還有些狐疑,立在那裡不停地嗅著自己的口氣。
小櫻見她如此講究,心中暗笑卻不阻止,徑直拿了自己的針線簸籮,搬了張小凳子坐在朝陽之處,取出縫了一半的妝花紗開始縫製——姑娘已經開始發育,胸衣隔一段時間就得重新做,這些精細活計如今都由她承包了。
李梔梔直到確定自己的氣息帶著濃茶的清苦氣了,這才不再用濃茶漱口,而是和小櫻商量道:「小櫻,咱們是不是該買面鏡子了?」
小櫻見她一本正經地和自己商量著要買鏡子,不由笑了:「嗯,是該買面鏡子了!姑娘,您看買那種鏡子呢?」姑娘一天天大了,也一天天地注意修飾打扮了!
李梔梔不知道在小櫻心中她還是個小女孩子,兀自認真地思索著:「市面上有銅鏡和水銀鏡,只是銅鏡得經常磨,還得蓋上鏡袱;而水銀鏡太貴了,而且不結實,一摔就碎……」
小櫻聽了,插嘴道:「姑娘,我見海木匠那裡有賣帶妝鏡的妝匣,對了,還有好多小抽屜呢,可以放梳篦、抿子和各種胭脂花粉!」姑娘眼看著要大了,該用這些物件了。
李梔梔聽了,大為心動,默默考慮著——她如今手頭也算寬裕,可是妝匣這玩意畢竟不是必需品,而屬於可買可不買之物,值得認真考慮。
小櫻想了想,又道:「若是買的話,姑娘不要去,我自己去就行了。海木匠那裡的妝匣只有兩種花型,一種雕刻著寶相花,一種雕刻著菊花,姑娘您想要哪種?」姑娘生得這麼美,家裡連個鏡子都沒有,連個妝匣都沒有,實在是不像回事啊!
李梔梔當即道:「買寶相花的吧!」菊花雖美,可是聽著太怪異了,令人老是聯想到別的物件。
主僕倆正討論得熱火朝天,大門外忽然傳來鄰居顧小玉的聲音:「你們聊什麼呢?聽著怪熱鬧的!」
李梔梔笑著走過去,打開了大門,迎了顧小玉進來:「我和小櫻正在商量著要不要買個妝匣,買什麼花樣的妝匣呢!」
小玉一聽,很有興趣,道:「我也想買一個呢!我一直和我娘用一個,怪不方便的,咱們一起去買吧!」
李梔梔原本還在猶豫不決,被顧小玉這麼一說,頓時不再猶豫,決定斥「巨資」買一個妝匣回來,自己和小櫻一起用。
她嫣然一笑,道:「好啊,現在還有些冷,再過一個時辰再去吧!」
顧小玉見小櫻拿著一塊精美的妝花紗正在飛針走線,忙湊過去看,發現是一個即將完工的胸衣:「這是給你們姑娘縫的?」
小櫻「嗯」了一聲。
顧小玉觀察了一下尺寸大小,掩口而笑:「喔唷,長得好快喲!」
李梔梔聞言,一點紅從耳畔起,晶瑩粉嫩的小臉一下子漲得通紅,*辣的。
見李梔梔和小櫻都不說話,顧小玉這才想起自己的來意,便轉換話題,笑著問李梔梔:「梔梔,昨日是怎麼回事?守備府的校尉帶著一隊士兵抬著禮物,跟著城裡的兩個官媒來你家送禮,可惜你不在家!人都說你如今是守備大人的未婚妻子呢!」
李梔梔臉上餘熱未退,依舊有些熱,她撫了撫自己的臉頰,一邊思索一邊道:「我小時候在東京是訂過娃娃親的,後來我家搬到宛州,兩家就多年沒有聯繫,沒想到那家的大哥哥如今新到咱們宛州做了守備……」
顧小玉聽了,大為羨慕,喃喃道:「真好!真是太好了!」
心中卻道:真沒想到梔梔會有這麼一番際遇,娘還說過想請媒人把梔梔說給二叔呢,現在不用說了,守備大人和二叔比,簡直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根本比不得……
李梔梔想了想,決定和自己這個閨蜜說實話:「小玉,我家和尚大人家,原本就門不當戶不對,如今我家更是徹底敗了,婚事能不能成,其實誰也說不準……」
顧小玉聽了,心裡既為李梔梔歡喜,又為李梔梔難過,百感交集,握著梔梔的手,低聲道:「梔梔,就算是守備大人家悔婚,我敢保證,你一定能夠嫁出去!」她家是市井小民,才不在乎梔梔是不是被人退過婚呢,只要梔梔人好就行了。
梔梔不知道顧小玉話中有話,以為她安慰自己,便也笑了:「多謝你安慰,承你吉言!」
三個人都笑了起來。
顧小玉這次過來,本來就是她娘顧大嫂讓她來打聽昨晚之事的,如今聽梔梔說了,便準備回去:「梔梔,你們等我一下,我去和我娘要錢,要到錢咱們一起去買妝匣!」
李梔梔答應了一聲,送了顧小玉出去,臨出門又交代道:「小玉,最好說動你娘跟咱們一起去,這樣安全一點兒!」
小玉伸手在李梔梔柔嫩的小臉上輕輕捏了一下,笑著調戲道:「我知道了,小美人!」
李梔梔:「……」
顧小玉離開之後,李梔梔見日頭挺好,便進東廂房拿了被子出來,往後院曬被子去了。
小櫻做著針線,笑吟吟看著李梔梔身條纖細弱質芊芊,卻一邊夾一條棉被,健步如飛穿過堂屋去了後院;沒過多久,李梔梔又輕捷地跑了出來,然後又搬了她們倆各自的褥子去了後院。
她以為李梔梔這就忙完了,誰知李梔梔又跑了回來,拿了她倆各自的枕頭跑向後院。
李梔梔走馬燈一般連跑了三趟,把小櫻的眼都晃花了,她自己卻仿若無事,臉不紅氣不喘地走了出來:「小櫻,咱們什麼時候去獨山挖花土?最好能約上顧大嫂和小玉一起去,不然不安全!」
小櫻剛要說話,大門便被人敲響了。
李梔梔以為是顧小玉,便走過去道:「小玉,你忒多禮了,來我家還用得著敲門?直接叫我開門就行了!」
外面卻傳來一個有些熟悉的聲音:「李大姐兒,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