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2.第一百四十二章
有一個經典日漫里有一句經典的台詞:人被殺,就會死。
而現在,茯神除了領悟到這句話到底有多生動之外,他還領悟到了另外一件事:人流血,還他媽止都止不住。
原來胸口如果被開了個洞的話,那血就會跟趵突泉一樣往外涌……狼的血把茯神的胳膊都染紅了,雙手更加不用說,滿手都是觸目驚心的鮮紅色——當外面的寒風通過窟窿吹入,那帶著人體溫熱的血迅速降溫然後凝固粘稠,但是並不會等它凍結成冰,因為新的血液很快又會將它們覆蓋……
狼的呼吸變得越來越沉重,他的氣息之中也帶著濃郁的血腥味……大概是傷著肺了——啊,也難怪,邊緣長著倒刺的盾整個橫著撞入他的胸膛,哪怕是最強的超級士兵終究也還是人類,這種情況下又還有什麼器官能保持完好呢?
「你這是做什麼?」
「……不……知道,下意識就做了。」
「真是個瘋子,瘋子!你看著我,眼睛別閉上。」茯神語無倫次道,「我是個實驗體。肉體傷害對於我來說根本不算什麼……」
將黑髮年輕人少見的慌亂與窘迫看在眼裡,狼停頓了下,唇角勾起,斷斷續續道:「我當然知道……但是……還是下意識地那樣做了。」
他說話時咳嗽了下,血沫子全部飛濺在茯神的臉上茯神抬起手,放在狼的肩膀上,根本不敢去看他的眼:「是啊!太瘋了,等你好了,我一定會好好嘲笑你,然後問問你後悔不後悔……」
「……現在就,後悔了。」狼嗤嗤低笑。笑了一會兒后,又狠狠咳嗽幾下,停頓了片刻好哦就說,「騙你的。」
「?」
「我做事,從來不後悔。」
「……你別說話了。等等,堅持一會兒……Hugin!」
尖銳的鳥鳴是巨大烏鴉的回應——
」去找坦卡,去找桑考爾,或者濕婆,總之隨便哪個會治療術的人!去找他們!」茯神咆哮著,嗓子幾乎因此而嘶啞,「你真的別說話了,算我求你,別睡也別說話,你看著我,狼大爺,你就只管看著我……」
「我不看你了,我去看郎金思。」
「他死了。」
茯神一邊說著一邊敏銳翻身將狼護住,小心翼翼護在身後——與此同時,一排包圍著綠色能量的短箭矢擦著他的面頰飛過。
而茯神卻絲毫沒有動搖,他就像是完全沒有察覺似的小心翼翼地將狼側放在廢墟之上
——只是這樣微小的動作,也讓狼冒出一頭冷汗。
」堅持一下,馬上就好,你就堅持一下……」茯神有些語無倫次地強調。
狼疲憊地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甚至有沒有敷衍他至少回答一個「好」,又嘟囔了聲:「我去看郎金思……我的好兄弟,我的那群下屬,他們還在實驗基地等我——」
」他們沒有等你。」茯神目光閃爍著銳利的光芒,「他們希望你活下去……」
「活下去?」
「是啊啊啊啊啊!」
「活不了了。」
「……」
狼抬起手,摸了摸茯神的臉:「累了。」
那手很快無力垂下,茯神抿緊唇,甚至舌尖嘗到了一絲絲血腥——他緊緊地盯著狼,後者的笑容始終掛在唇邊——狼很少笑的,大多數時間他都是放浪不羈又冷酷的領袖形象,而現在茯神總覺得自己似乎有點明白他為什麼不笑了,他笑起來簡直太沒有震懾力。
看得讓人難過。
心臟的部分狠狠收縮,懷抱著逐漸失去能量源的莉莉絲時那樣熟悉的恐懼再次籠罩上心頭——
「弗麗嘉,你不懂。」狼淡淡道,「能好好活著,誰又想要去死。」
……能好好活著,誰又能想要去死呢。
一樣的話,不久之前才有人類對茯神說過一遍。
茯神動了動唇,內心難過到極點,卻哭不出來也不能發泄,他的唇拚命顫抖,最後也只是咬著牙,哆哆嗦嗦地擠出一句:「……對不起。」
也只能說這一句了。
對不起。
茯神話語音剛落,在他們的身後,此時又一排閃爍著綠色光芒的短箭如雨點般射出!剛剛從外闖入在茯神不遠處站定的男人陰沉著臉,抬手便有更加耀眼的紅光屏障將他包圍——他整個人就像是沐浴在燃燒的火焰之中,茯神只能隱約看見他的身影飛快掠過,狠狠地撞在不遠處那個胖碩的身體之上!
轟隆——!
兩個帶著巨大能量的人就像是兩顆炮彈撞在一起,他們輕易將擦身而過的承重柱撞斷,驚天巨響之中,以諾切陰沉的聲音在廢墟之中響起:「看清楚了……」
茯神碎碎念戛然而止,他的喉嚨緊繃了,微微偏過頭看向不遠處——壓在狼肩膀上的手微微施加了力道。
「……看清楚了,胖子。」廢墟之中,以諾切爬起來,一隻腳踩在被紅光壓制在地不斷掙扎的胖子身上,「你剛才要襲擊的人,是樂茯神。」
男人的聲音已逼近嚴寒般冰冷,而此時,茯神的心臟也狠狠下沉。
最後抱著一絲僥倖的希望也宣告破滅——不遠處傳來了如同受困野獸般的低低咆哮,塵埃之間,茯神看見小胖那凌亂的頭髮和蒼白的臉,張開的嘴裡長滿了獠牙,唾液順著牙尖滴落……
茯神的腦海之中一閃而過的是那個蹲在學校的餐廳廢墟里,蹲在廚房正中央的桌子上,身體胖碩的少年顫抖著,虔誠地捧著少女的頭顱試圖將它縫合回毫無生機的軀體之上……他抬起頭,那雙墨綠色瞳眸中閃爍著恐懼與絕望,他在他懷裡哭泣,抽泣著說:阿神,我成了一個怪物。
其實小胖最膽小了。
而他最害怕的事,大概就是傷害到別人。
而此時,順著小胖的盾牌從狼身體里流淌血液的速度變慢了,不是因為傷口在癒合或者是有所好轉,而是因為可以留的血液已經不多了——
茯神簡直以為自己是不是壓根沒有醒來過,而現在只是他經歷的一場過於逼真的噩夢——明明早上還好好的,小胖穿著棉衣坐在餐桌邊胡吃海喝,愛莎小聲又擔憂地讓他少吃點只慢點,狼帶著一些超級士兵從他們身後走過準備要出去巡邏……
明明什麼都還好好的。
這個時候從建築之外又響起了烏鴉的鳴叫。
茯神心中一喜,以為是救援到來,而就在此時突然從大樓的樓梯方向又響起一陣急促的高跟鞋聲——從大樓兩邊趕來的人們幾乎同時到達,從烏鴉背上跳下來的除了坦卡還有愛莎,看著室內狼藉一片,先是被狼的傷勢嚇得尖叫一聲,緊接著在看見狼身上插著的盾牌后愛莎像是反應過來什麼似的驚恐地瞪大眼,狠狠地捂住了自己的嘴:眼淚順著她的眼角無聲噴涌而出。
相比之下,利卡則是徹底瘋了一般,她像是母獅子一樣尖叫著狼的名字跌跌撞撞地跑過來,茯神蹙眉,不想理會她而是轉過頭去叫從烏鴉背落下的治療師:「坦卡,你過來看看狼這——」
「不用你們假惺惺!都給我滾!」利卡發出尖銳憤怒的咆哮,她衝過來用籠罩著紅光的盾牌一把撞飛毫無防備的茯神,同時那紅色的光芒將她和狼完全籠罩——
」你們這些實驗體,還有實驗體的走狗!全都沒有一個好東西!看看你們做了什麼!看看這個世界因為你們變成了什麼!!!」
淚水從她兇狠瞪大的眼中奪眶而出,她幾乎是歇斯底里了。
「利卡,你在做什麼呀?!快讓開讓坦卡進去,你看不見BOSS的傷有多嚴重嗎?」
愛莎尖叫著撲向她的好友——但是無一例外地被那激增的紅色能量團擊退了,站在那能量團中心的女人就像是徹底瘋了一樣,用發紅的眼狠狠地瞪著讓所有人:「你們一個個都是叛徒!跟這些罪魁禍首同流合污!難道你們忘記莉莉絲曾經對我們的朋友做過什麼嗎!那些被留在研究基地的人們——」
利卡手中的盾牌變得巨大化,彷彿無堅不摧,同時,一朵火紅的蓮花水燈在她的頭上出現,火焰搖曳一晃,紅色變成了黑色,如同水燈被點燃至灰燼。
「不潔凈的火焰!怎麼可能?!那些被感染的人應該都被凈化了——」
坦卡第一眼就認出了那是什麼,他驚聲低呼,同時風在他的周圍旋轉匯聚——然而此時為時已晚,黑紅的火焰伴隨著那盞黑色水燈的旋轉飛快地迸濺而出,所到之處無論是鋼筋水泥還是來不及逃開的人們一切均被燒成灰燼——
以諾切只好暫時放開對小胖的壓制,巨大化狂化的Berserker戰士從地上一躍而起!
當一串火焰化作火蛇吐著芯向著茯神直撲而來,以諾切方向有馬匹嘶鳴之聲馬蹄聲向著他這邊越來越近,但是這一切都快不過另外一個身影——
他就像是鐵甲犀牛,咆哮著,擁有野獸的粗喘!那雙綠色的瞳眸之中閃爍著嗜血的光芒,所到之處地面都被塌碎,他蠻牛一般撞入茯神與火蛇之間,暴喝一聲,橫插在超級士兵身體中的盾牌綠光大盛,超級士兵身體彈起,猛地吐出一口鮮血——
盾牌被綠色的光強行拔出。
帶著超級士兵的鮮血的盾牌回到小胖的手上!
他高高舉起盾牌,將茯神牢牢護在自己胖碩的身體之後,綠色光芒大盛在他的身後形成了一個巨大的輪廓:三層樓高的龐大輪廓猶如一座小山結結實實立於小胖之後,他的手掌心攤開,手掌心上坐著一名身材嬌小的少女,她抬起手撂了撩長長的捲髮,由綠色火焰形成的雙眸燃燒起來。
這股突然從小胖身體里爆發的巨大的綠色能量與黑紅的火焰相撞,奇迹般的是這一次那火焰並沒有立刻能夠吞噬它所接觸到的物件——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阿神!跑!」
在小胖的咆哮聲中,黑色的火焰逐漸侵蝕他的盾牌,火蛇纏繞上他的手臂——
「小胖!」
「胖子!」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不要——」
愛莎帶著哭腔的尖叫聲中,從茯神的角度可以清楚地看見小胖的獠牙將他自己的下顎扎破,那雙綠色的瞳眸之中被火焰的光映照得異常明亮!
然而站在胖子身後的黑髮年輕人卻並沒有挪開,眾目睽睽之下只見他一躍而起——如果稍有注意,就能看見他背後出現的一對白色顆粒煙霧狀羽翼!
白色的光照耀得整個基地內部猶如白晝。
黑髮年輕人包圍在光芒之中,那頭黑色的長發逐漸褪去黑色,變為純粹的白——羽翼壯碩而豐滿,當它緩緩張開——
羽翼「砰」地一聲四散開來,白色的光撲向每一從可能會威脅到人們生命的黑色火焰,將它們包圍,熄滅……與此同時轉瞬間,一道銀色弧光閃過,下一秒茯神已一頭撞入利卡撐起的紅色結界之中,手中憑空出現的白色匕首乾淨利落將利卡的頭顱割下。
他落於利卡身後。
利卡的頭顱掉落在地,鮮血與狼流淌在地上已經乾澀的血液匯聚成河,她的屍體倒下,倒在狼的屍體之上。
哐地一聲巨響。
包圍著幽幽綠光的盾牌掉落在一堆黑色的灰燼之上。
茯神回過頭,看著站在盾牌的另外一邊的人們,他們恐懼,悲傷,無助,沉默,就像是一個小小的縮影。
當末日降臨,死亡逼近時,所有人類的縮影。
茯神轉身,走到小胖的盾牌前停下。在愛莎的抽泣聲中,他彎下腰,拾起盾牌,用袖子小心翼翼地擦掉盾牌上的灰燼,然後將那很沉很沉的盾牌抱在懷裡。
在每一次肆意使用時光回溯時,以諾切都會提醒他:弗麗嘉,你救不了任何人。
他說得一點也沒錯。
儘管茯神在拼勁了全力的努力,他想要守護的東西都在慢慢一點點地離他而去——就像是在溫水中的青蛙,如今水已接近沸騰,他亦從夢中驚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