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今天下午的四點十分,當六號實驗體作為以諾切重生睜開眼的那一瞬間——
樂茯神從奇怪的噩夢中醒來。
第一批感染艾爾菲奴病毒的士兵從鱗片形成的蛋形保護中脫離出來得到了痊癒。
「就像是在那一分那一秒,世界從某一個沉睡的狀態蘇醒了過來。」
低沉的男聲在耳邊響起,趙恆背著手,看著那些密密麻麻掛在天花板上,像是怪獸生產出來的蛋——
「研究所的事故只不過是一切的前奏,短短的幾天,我們見識到了太多以前想都不敢想的東西,我們甚至來不及為它們感到驚訝它們就已經發生了,事態的發展快的超乎我們的想象。」
趙恆的那句「就像是在那一分那一秒,世界從某一個沉睡的狀態蘇醒了過來」讓茯神有些在意,於是在玉城嘟囔著「老趙你還挺有文採的嘛不是連高中都沒讀完么」的碎碎念中,他趁著大家沒注意回過頭看了一眼身後坐在輪椅上的小孩,後者似乎一直在看著他,兩人的目光直接對視上,那雙紅色的瞳眸閃爍了下,小孩的唇角邊忽然挑起一抹笑容……
看到那笑容茯神頭疼了下,果不其然下一秒——
「哇reads;!好厲害!以諾切也是四點十分睜開眼的,我就好像美式漫畫里的英雄,我的蘇醒帶領一切萬物蘇醒過來!就像是帝王帶著他的士兵從此就要踏上征伐之路!
小孩興奮地「啪啪啪啪」拍手。
「第一人稱是『我』不是『以諾切』,這麼說話你小*掉了嗎?」
「哥哥好凶。」
「吵死了你。」
茯神無分無言地將腦袋轉了回去,轉念一想突然又似乎從以諾切的話語中讀到了什麼有用的信息:所以六號實驗體這是間接地承認了,「四點十分」開始各種奇奇怪怪的巧合確實是和他有關的?包括那些士兵?為什麼?
「趙先生,有件事我有點疑惑。」
「你問。」趙恆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叫我老趙就可以。」
「所有的士兵都是從這些……蛋裡面醒過來的嗎?」
茯神透過觀察窗,小心翼翼地觀察著玻璃另外一邊的神奇景象——冷靜下來后不得不讚歎,眼前的一幕真是太令人詫異了……至少作為楚墨白所生活的過去三十多年裡,他從來沒想過,他會看見活人被長滿了鱗片的蛋包裹起來的現象!
「是的,至少第一批士兵就是這樣存活下來的——最開始只是身上長鱗片,最後鱗片越來越多直接密集到將他們包裹了起來……」趙恆解釋,「不知道為什麼,那些士兵呆在裡面,身上的埃爾菲奴病毒就立刻停住了繼續發展侵蝕他們的身體!而且,這些鱗片狀的蛋就好像是一個天然的外部屏障,要知道在此之前,因為病毒的侵蝕,感染的人的骨骼和皮囊都變得十分脆弱,哪怕是一隻飛蟲或者一滴飛濺的水,都可能穿過他們的頭骨,要了他們的命——」
茯神掃了一眼安靜的坐在他身後的輪椅上的以諾切:「聽上去不錯的樣子。」
以諾切:「當然不錯,畢竟是帝王的——」
茯神:「住口。」
小孩閉上嘴,露出個「我被刻薄了」的委屈表情。
一想到這個看著挺可愛的表情是個實際身高兩米身強體壯且沒有感情系統的戰爭兵器做出來的,茯神頓時覺得相當倒胃口地挪開了自己的視線看向趙恆,這個時候後者還沒有注意到「兄弟倆」的奇怪互動,自顧自的在繼續道:「豈止只是聽上去不錯,一會兒你就會看見,從這些蛋里脫離的士兵,他們都……因為懷疑這些蛋本身有什麼神奇的功能,美帝似乎已經心思活絡了起來,第一批士兵脫離蛋體后,他們立刻將這些蛋的碎片收集了起來——」
趙恆的話聽上去似乎是對這種行為有些不屑。
但是茯神卻覺得完全理解,作為一名科研狗,他對於「實驗」這種東西的著迷程度就像是植物對光的趨向性——在一些新出現的沒辦法用過去的理論解釋的物體面前,相對於人們理解的「這些人在試圖從中獲取利益」這樣的看法,他們更可能只是單純地迫切想要搞明白,眼前的事物是怎麼回事reads;。
經常造成他人的誤解也是無奈且沒有辦法的事,多數情況下,至少「楚墨白」會選擇隨他們開心。
茯神也並沒有發表自己對於對方誤解的看法,只是平靜地點點頭:「結果呢?」
「大概沒有結果,我對這些生物的東西並不太了解,」趙恆說,「你現在可以看到,這些蛋表面的鱗片彷彿像是會呼吸一樣……但是,只要裡面的士兵一脫離,它們就會迅速地枯萎,失去活力——就好像是,它刻意不讓人類研究它本身的成分和原理似的。」
趙恆說到這裡,頓了頓,緊接著他用連自己都不太確定的聲音說:「這些蛋,好像本身擁有判斷力以及智商,並不想讓別人解讀到它們的秘密——啊啊,當然,我也就是這麼猜測一下,這麼玄乎的事情聽上去不太可能發生的樣子。」
茯神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想到之前在療養院的醫生們似乎也在收集從以諾切身上掉下來的鱗片:「直接從現在還處於*狀態的蛋剝落鱗片呢?」
「結果是一樣的。」
趙恆一邊說著,一邊低頭看了看手錶,隨即擺了擺手讓在場的各位不要說話,他伸手將室內的燈光調暗了些,這樣茯神他們就能更清楚地看見二號實驗室里的情況——在聽見一陣「轟隆隆」的大概是什麼閘門被打開的聲音后,從實驗室的側面有一批身穿防護服的人走進了實驗室里,他們每個人的手上都拎著一個箱子,其中一名走到了茯神他們所在的窗前,沖裡面的人打了個手勢,然後他打開了箱子,箱子里放著大概二十隻充滿了淡藍色液體的注射針——
「艾爾菲奴解毒液,」趙恆的聲音聽上去有些緊張,「國家在將這批解毒劑要出來的時候,提出了附加的要求就是無論最後結果怎麼樣,美國必須要完全無保留地跟我們共享科研過程和成果,這也是我們為什麼可以在這裡暢通無阻走來走去到處看的重要原因——現在想來,提出這一要求的傢伙還真的是擁有先覺之名,否則好處都讓別讓佔了。」
茯神有些不太明白趙恆說的「好處」是什麼意思。
但是接下來,來不及多思考趙恆的話是什麼意思,少年的注意力就被拿出了一根針扎進了那個蛋里的實驗員吸引了去——不知道為什麼,看著那些淡藍色的液體被推進厚實的鱗甲中,就連茯神自己也開始變得緊張起來。
不過並不像電影作品中接下來應該有天崩地裂,事實上在注射過解毒夜后,那些蛋暫時什麼都沒有發生。
等那些身穿防護服的工作人員一一將每一支解毒劑注射到每一隻鱗蛋中,他們收拾好了東西,重新退出了實驗室。當實驗室的門徹底關上,茯神看了一眼時間,這才驚訝地發現這整個過程持續了接近兩個小時,這兩個小時里他幾乎就保持著一個姿勢,將臉貼在玻璃上認真地看完了整個過程——
看了眼旁邊,發現趙恆和玉城大概早就在看了一會兒后就看膩了這會兒正坐在旁邊的沙發上喝咖啡低聲聊天,相比起筆挺地站在玻璃窗邊的茯神……鮮明的對比讓茯神頓時覺得有些尷尬,將自己的臉從玻璃上拿下來,他清了清嗓子,轉過身,然後看見在自己的身後輪椅上,漂亮的小孩臉上正掛著似笑非笑的嘲笑表情看著自己。
茯神轉過身的那一刻,他動了動唇,無聲地用口型說:楚——博——士reads;。
茯神走到輪椅前,彎下腰,面無表情地捏住那張漂亮的小臉蛋,往旁邊一拉——那惡意的笑容立刻被捏的變形,以諾切嘟囔著「疼疼疼快放手」,茯神卻並不准備理會他,直到這個時候坐在沙發上的玉城偶然一抬頭似乎看見了什麼,眼前一亮大呼一聲「快看」,茯神這才微微一愣,放開了以諾切,立刻轉過身將自己重新貼在了玻璃上——
這樣迅速的反應讓他幸運地沒有錯過那些蛋第一時間的變化!
首先是那些鱗片之間的縫隙在擴大,血液流淌的速度在加快,粘稠的液體「嗒嗒」地低落了一地,很快蛋與蛋下的地面的血液彙集成了小小的河流向著四周延伸,這些血流量太多了,茯神有些不安地回頭看了一眼趙恆,後者似乎是接收到了他的求救信號,似乎覺得這高中生挺有趣似的,難得露出一點笑意:「正常現象。」
茯神長吁出一口氣,重新轉過頭去。
這時候,原本安靜掛在天花板上的蛋有一些開始輕微搖晃,就像是小雞破殼之前會在蛋里掙扎,那些蛋裡面包裹著的「人」大概也開始從沉睡的狀態中蘇醒,他們大概在試圖開始脫離那個封閉的蛋體——這樣的掙扎讓那些蛋不僅開始搖晃,血流的速度變得更快,鱗片之間的縫隙被拉扯大,距離茯神他們最近的那個蛋就是這樣,只見原本只有大概一根針那麼寬的鱗片縫隙已經被拉扯到有成年人一根手指的寬度,蛋體本身被撐成了一層淡粉色的薄膜,那些鱗片開始脫落!
這時候蛋的搖晃變得更加劇烈了一些——
茯神微微瞪大眼,彷彿唯恐自己錯過其中哪怕一個微小的變化,他眼睛眨也不眨地觀察著這枚距離他最近的蛋……
突然,一個成年人類手掌形狀,從蛋被撐成薄膜狀的地方凸了出來!
茯神被嚇了一跳,整個人往後縮了縮,他微微眯起眼,還沒等他意識到那是什麼東西,取代之前的手掌,這一次是一個拳頭出現了,從薄膜覆蓋處可以清晰地看見人拳頭的指關節!
蛋開始劇烈的搖晃。
拳頭變成了手掌,大概是蛋裡面的人試圖用手指將那層薄膜捅破,他開始撓抓——
「為什麼不讓工作人員幫助他們剪開這些阻隔?」
「你會幫助卵生動物敲破蛋殼讓它們從裡面出來嗎?」
「……」
答案當然是否定的,因為這樣的「幫助」反而有可能會害得動物幼體發育不完全甚至是殘疾,難道說——
「每一個士兵都必須經歷的過程,就像是大自然對於他們的最後一次優勝劣汰,是不是很神奇?」趙恆說,「在經歷過了全身的供能細胞被類植物供能細胞替代,開始學會光合作用,然後這些植物細胞細胞壁消失,在保持了可供光合作用的功能下,細胞重新變成了動物細胞——最後,身為哺乳動物的人類,在完成最後一次的進化前,要經歷卵生植物的破殼。」
隔著玻璃聽不見實驗室里的聲音,但是茯神想象那大概是「撕拉」的一聲輕響,那隻強而有力的手,終於突破了薄膜,出現在了他們的視線當中——一隻強而有力的手,肌肉完美分佈在骨骼之上,健康的麥色皮膚隱約可以看見人體毛髮,並且在手腕上,還帶著一塊電子錶。
滑稽的是,電子錶突然亮了起來,「滴滴滴」的鬧鐘響個不停,提示著大家此時已經是凌晨四點reads;。
粘稠的透明液體伴隨著蛋體的撕裂噴濺到玻璃窗上,趙恆摁下某個牆上的摁鍵玻璃窗立刻開始自我清潔保持清晰度,與此同時,那個蛋由最開始的破裂處開始,裂縫越來越大,直到在一隻手后,一隻腳從蛋里伸了出來,然後是一個擁有深亞麻色的成年男性的頭——
「衣不遮體,成何體統。」玉城捂住眼,然後兩根手指打開一條縫從裡面偷看,「他們的衣服怎麼這麼破?」
趙恆:「侵蝕掉了。」
玉城:「可是手錶還在響!」
趙恆:「你問我我去問誰。」
從蛋中掉落出來的男人看上去大概是三十歲出頭,身高約一米七五,面部雖然被粘稠的透明液體包裹,但是不妨礙人們看見他下巴上新生長出的沒來得及處理掉的鬍鬚——而他身上的衣物,正如同玉城所說的那樣完全的破破爛爛,彷彿是被侵蝕掉了一樣……他完全從蛋體里脫離,那巨大的塊頭就這樣結結實實地掉在地面上的血液當中,頓時各種顏色的粘稠液包裹了他的全身!
「有點噁心。」玉城評價,「這畫面算不算十八禁?以諾切,茯神同學,快閉上眼。」
沒有人理會他,因為這個時候,在實驗室里越來越多的蛋體被撕裂破碎,身高、發色、膚色甚至是種族都完全不同的人們從蛋里掉了出來,他們每一個人都重重地砸在地面上,先是縮成一團,然後伴隨著時間的推移,他們的四肢開始活動——
距離茯神他們最近的那個人手腳抽搐著,像是有一瞬間他十分不適應身體驅干多出了四條長長的東西,他似乎忘記了作為正常人如何行動,用手撐著地面想要爬起來,但是很快的,他又重重地跌回了地上!
「他們需要一些時間適應新的環境,和……新的身體。」趙恆說。
茯神點點頭,正想繼續觀察這些士兵的進展,期間餘光不小心瞥到了坐在自己身邊的以諾切——這個時候他突然想到了什麼:眼前的小孩完成了整個「進化」重新蘇醒后,從以諾切變成了「六號」,那麼眼前的士兵會不會也……
但是很快,他發現自己的擔心是多餘的。
那名最先從蛋體中破體而出的士兵從地上爬了起來,站在粘稠的血液中,他似乎有些站立不穩——他看似有些茫然地看了看四周,那些或站或坐或乾脆趴在地上掙扎的「同僚」,那雙藍色的眼睛里有一絲絲迷茫……
他抬起手,開始翻看自己的手臂:似乎是在確認之前困擾他的那些膿皰時不時已經消失了,很快的,從他眼中露出的一絲驚訝和欣喜可以看得出,他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在最初的確認之後,他開始學會觀察周圍——首先是自己的狀況,他將黏糊在自己頭髮上的粘稠液體抓下來,在看清楚了那些液體后,他大概是發出了一聲噁心的呻.吟,臉上萬般嫌棄地甩掉了那些粘稠的液體——正想要在身上的衣服上擦掉那些液體,卻發現自己渾身上下也是,他無奈地高舉雙手,環繞四周,並開始茫然地沖著周圍喊著什麼,看口型大概是——
「這裡發生了什麼?」
「嘿,有人嗎?我在哪兒?」
「我死了嗎,臭狗屎,我不信天堂就長這樣的!如果真的是,從今天開始我就是無信仰人士reads;!」
片刻后,他似乎是注意到了什麼,突然停止了叫喊,在目光看見某個方向時,他露出個欣喜的目光,然後沖著實驗室中間部位,某個正搖搖晃晃地試圖坐起來的黑人那邊踉踉蹌蹌地跑了過去,他一邊跑,一邊大概還在叫著他朋友的名字……
他跑到他身邊,伸出手,將他從地上面拽起來,在那個黑人短暫的詫異后,像是意識到了什麼似的兩人相視大笑,然後熱烈擁抱。
所有從蛋中破體而出的士兵們,都正在恢復他們的新生命。
場面讓人未免覺得熱血沸騰。
——這個時候,「轟隆隆」的聲音再次響起。
彷彿意識到了什麼,因為自己的重生而欣喜的士兵們下意識地停下了短暫的「熱烈場面」紛紛將腦袋轉向了某個方向,於是在他們的注視下,實驗室的閘門被打開,那群身穿防護服的工作人員再次出現,他們手中拿著清潔工作,還有一些是簡單的醫療設備——
他們如魚貫入,三三兩兩得講那些士兵圍了起來,打著手勢,似乎在跟他們解釋著什麼,然後那些士兵們點頭,跟著那些人離開了實驗室……
很快的,之前還挺熱鬧的實驗室里就被冷清了下來,只留下了滿滿掛在牆上的破碎的鱗蛋,還有一地粘稠的透明體和血液混合物。
趙恆放下咖啡杯,從沙發上站起來說:「好了,接下來就是去體檢室那邊觀察這一批士兵的最終檢測結果——你大概也會在這個環節中明白,我之前為什麼說差點被美帝『白白佔了好處』這樣的說法。」
眾人點點頭,正當茯神想要轉身跟著趙恆他們一起離開時,他的目光卻突然不小心瞥到,穿插在那些破破爛爛的碎裂蛋體之間,居然……有幾個蛋體還是完整的——它們之中有一些還在微微的顫動——但是,那顫動已經非常微弱了,如果不是仔細觀察,根本看不到。
茯神停下了轉身想要離開的步伐,回到觀察窗前,正準備離開的眾人也因為他的這個動作停下了離開的步子,轉過頭似乎有些莫名地看著他,茯神指了指窗戶里,用不確定的語氣說;「還有幾個蛋,裡面的人還沒出來。」
在茯神說話的時候,那些蛋在進行了最後幾次顫動后,徹底陷入了靜止狀態。
觀察室中一時間陷入了讓人不安的沉默。
良久,趙恆平靜的聲音響起——
「不會出來了。」
茯神微微一愣。
只見趙恆抬起手推了推眼鏡,然後面無表情地說:「剛才說過了,優勝劣汰,這就代表著有一些人哪怕是在有老天爺的幫助下依然沒能挺過這最後的一關,解毒劑起效的時間是被精準控制的,錯過了這一段時間沒能出來的士兵,就再也沒有從那些蛋里出來的可能了。」
「……」
「稍後會有工作人員來撿裝他們的遺體,並通知他們的家屬。」趙恆推開門,一邊往外走一邊說,「不過相比起沾染病毒而死,堅持到這一步的他們至少幸運地擁有一個可以給家人看到完整遺體的機會……不說這個了,體檢中心在地上三層,第一批士兵也在那個地方,要我說,那裡才是真正展現神跡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