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六號試驗體從培養皿中逃了出來。
那一天的實驗室人們看見的不再是黎明的晨曦,焚天之火從天而降將正片大地灼燒,雪水融化之後露出本應該在冬眠的大地,又迅速的被火焰燒成毫無生機的焦土……
所有在睡夢中的人驚醒過來,他們衣衫不整的從焚燒著的基地逃出——最後,當人們來到空地上,看著那一座富有現代化高科技風格的基地化為灰燼,所有的資料、器械以及藥品都在高溫中變成一堆燃燒著的垃圾,甚至沒有給任何人搶救的機會……
那些墨白熟悉的面孔上滿滿都是迷茫和恐懼——
終於,在一片死一般的寂靜中,有人忍不住痛哭失聲。
「十年的努力,眨眼付之一炬。」
……
「茯神?茯神?——快醒醒,出大事了!」
……心臟如同被一隻手狠狠的捏住,壓榨,胸口絞痛得讓人幾乎無法呼吸。
「「啊啊啊茯神你個臭小子,快給老子起來——你已經睡了一個上午了難道你還想惹火生物課的教授嗎?!拜託你那個傢伙已經看我們外國人很不順眼了!快——醒——醒!」
火焰、破碎的培養皿、迷茫而絕望的人群畫面突然變的模糊,取而代之的是頭部劇烈的疼痛,身體開始猛烈的搖晃起來,就好像有人在拉扯他,搖晃他——
「……」
墨白毫無徵兆的從那場他以為醒不來的噩夢中驚醒reads;。
睜開眼的一瞬間被周圍刺目的陽光刺激得猛地微微眯起雙眼——雙手狠狠地一把拽住面前的人將他拖到自己的面前,然而,那令墨白恨之入骨的名字尚未叫出口,眼前那張受到了驚嚇整個兒抽搐起來的陌生又年輕的大胖臉,讓他狠狠的咽下了已經到嘴邊的話——
「……」
臉上的兇狠以一種滑稽的方式定格在了臉上。
墨白狠狠一愣,微微瞪大了眼,目光閃爍了下很快恢復了平靜,他低下頭看了眼此時被他死死抓在手中的衣領——硬而筆挺的質地和單調的白色襯衫,深紅□□澤的西裝外套,配合一條品味並不怎麼樣的深綠色斜條紋領帶。
這熟悉的搭配讓他再次陷入愣怔,他迷茫的放開了手,沉默良久,遲疑道:「………高中生?」
面對他的質疑,面前的小胖子臉狠狠的抖動了下,似乎是終於回過神來,他一把拍開墨白的手,後退一步確保自己處於一個不被抓到的安全距離然後不高興道:「什麼鬼高中生,樂茯神,你他媽是不是有病還是睡傻了?老子好心好意地叫你起床,你這是什麼態度——」
墨白迷茫地看著他:什麼茯神?這個高中生小鬼,在和誰說話?
「高中生為什麼會在這裡?」
「……………哇,樂——算了,日你.媽媽,高中生不在教室里在哪,難道是在召喚師峽谷嗎?你昨晚打遊戲打昏頭了吧?」
「……」
教室?
直接忽略面前那個滿口粗話的小胖子,墨白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強忍住頭部剛剛劇烈疼痛過後留下的暈眩後遺症,他看了看四周——然後他驚訝地發現自己居然真的正處於一個教室里,他熟悉的外國高中教室擺設,課桌椅和正前方講台以及白色的書寫板,周圍滿滿的都是穿著西式校服的年輕人……大約是課間,他們在發瘋似的追逐打鬧,不遠處,還有一群自以為很酷的染髮少年正大聲的講著黃色笑話,並時不時的悄悄將目光投向不遠處聊天中的另外一群女生……
標準的美式高中生課間時間情景。
墨白微微眯起眼,有些搞不明白了。
他以為自己會死。
如果真的僥倖撿回一條小命,至少會在醫院裡醒過來。
墨白抬起手揉了揉頭髮——因為搞研究沒心思好好保養所以總是有些毛躁的頭髮今天似乎變得不太一樣,手指尖柔軟的觸感讓他稍稍有片刻的遲疑……但是很快的,他為自己更加在意的事情放下了這一點小小的疑慮,他將視線重新投向了面前那個小胖子,用他慣有的那種平白直述的語氣問:「雖然不知道我為什麼會在這個地方,但是我很肯定現在我並沒有時間為你們這些高中生做可笑的生物學動員演講,這位同學,可否先回答我,實驗室爆炸怎麼樣了?」
「什麼實驗室爆炸?今天有化學課事故!我怎麼不知道?」那胖子一臉被驢踢了的表情,「還有'這位同學'是什麼鬼——你這三十幾歲老頭的語氣從哪學來的?」
「……」
雖然並不認為三十歲就步入了「老頭」的行列reads;。
但是跟處於中二病的高中生沒什麼好辯駁的,那都是在浪費時間。
墨白問不出個所以然來只好轉身準備離開教室去找個教授之類的成年人問問是怎麼回事——結果剛邁開步子,就被人一把摟住肩膀拽了回去,背後貼上個軟乎乎的肚腩,陌生人的氣息蹭上來的同時讓墨白整個人都快炸毛:他最討厭跟陌生人發生身體接觸。
「你去哪啊茯神,等下就生物課了,我聽隔壁桌的討論說可能要進行小測試啊,媽的完蛋了我完全沒看書,等下可不可以借我抄一下——啊啊,不對,突然想起來你的生物也很爛……」
小胖子自顧自的碎碎念終於將墨白的忍耐逼到了極限。
他一把推開小胖子,站直了身體,用嚴肅的語氣道:「不好意思,從剛才你這個孩子就一直在碎碎念什麼茯神茯神——」
那個胖子指了指自己胸前的胸牌。
墨白的話語戛然而止。
他低下頭,終於打從醒來后第一次好好的看了看自己——一樣的西式校服,一樣醜陋沒品味的領帶,胸前掛著一個寫著名字的別針胸牌身份卡,墨白將它拿起來看了看:樂茯神,加州比爾福特中學,高中二年級。
墨白:「……………」
小胖子:「朋友,玩夠了沒有?」
墨白面癱著臉放下名牌,背部僵直往外走——小胖子急了:「你去哪?!」
墨白:「尿急。」
十分鐘后。
站在男生洗手間的鏡子前,一名與周圍無論是人種還是身材都有些格格不入的東方少年正安靜的盯著鏡子,陷入沉思。
鏡子中,黑色的眼睛黑色的頭髮,和楚墨白沒有任何區別——而大問題出在,除了黑色的眼睛和黑色的頭髮之外,此時此刻鏡子里的人無論是身高、身材、年紀都跟「楚墨白」完全不同。
這是一個真真正正的十七歲少年。
蒼白,柔軟的黑髮服帖的垂下,體格纖細,稍稍往下垂的眼角給人永遠是懶洋洋提不起勁兒的感覺。
鏡中的少年和楚墨白少年時期長得非常相似。
就像是舊時照片里的自己活生生的活了過來。
但是楚墨白清清楚楚的知道,這個人絕對不是他自己——就如同他高中制服胸前掛著的名牌一樣,這是一個名叫「樂茯神」的十七歲普通美國華裔高中生。
從情人出軌、實驗室爆炸的噩夢中醒來,楚墨白髮現自己變成了另外一個人——自己記憶中的一切彷彿都成了一場太過於亢長的夢,當他提起爆炸的時候,周圍的人一臉困惑的問他:什麼爆炸?
荒誕。
………………難道,所有發生時的一切都是他在做夢?
其實那晚什麼都沒有發生?
那現在,他本人經歷的這些又是什麼玩意?
楚墨白萬分困惑的同時,他看見鏡子中的少年也露出了困惑的表情——他的目光閃爍,內心未免有些崩潰:人生在世三十年,原諒他從未考慮過超越了科學常識理論之外的事情會發生在自己身上reads;。
盯著鏡子里的自己看了很久,直到他開始懷疑現在發生的每一分每一秒是否才是真的夢境,這個時候,刺耳的上課鈴聲響起,站在洗手間的少年彷彿終於回過神來,他抬起手掐了把臉,然後吃痛地嘟囔了句什麼,轉身邁著慢吞吞的步子,往記憶中「他的教室」走去。
在之前的位置坐下來,長長噓出一口氣,這時候後背被人捅了捅:「我做了小抄,你要不要?」
「……」墨白緩緩搖搖頭,「作弊是令人可恥的行為,你這樣會讓那些真正努力學習的人的汗水蒙羞。」
小胖子一臉茫然:「蘇格拉底?」
墨白:「……什麼?」
小胖子:「不是名人名言嗎?」
墨白徹底失去了和他繼續對話的興趣。
坐在桌子上,將所有嶄新的,看上去沒被翻開多少頁的教科書打開看了眼內頁,上面都用漂亮的字體寫著「樂茯神」三個字……彷彿是間接地證明了什麼,墨白默默地它們一一合攏塞回課桌,又因為課桌太亂強迫症發作將它收拾了下,等他忙完抬起頭時,他發現周圍安靜的可怕,包括站在講台上職業裝的中年婦女在內,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的身上。
墨白:「?」
「樂先生,如果您這一次繼續考零蛋,我將不會顧忌你體育特長交換生的身份,以我的教師生涯作為代價,向校長提出將您這樣頑劣的學生驅逐出校。」
墨白:「……」
周圍的人幸災樂禍的鬨笑起來。
坐在墨白身後的小胖子唉聲嘆氣:「又來了,我就知道不是我就是你——明明經常曠課考零蛋的還有比爾森那伙人,你說憑什麼這個老女人就是要針對我們?交換期馬上就要結束就算不讓我們走我們也要走啊——她就是故意的。」
「……」楚墨白說,「不知道。」
楚墨白這輩子都是優等生。
雖然來國外留學后總會多少遇見有人種歧視的老師,但是沒有誰能賭上自己的職業生涯要求將他掃地出門的。
講台上那個女教師眼中閃爍的輕蔑是對於他的嚴重挑釁——
這是奇恥大辱。
墨白坐在座位上,越發沉默,看著前面的學生將考卷一張張的往下傳遞,到他手上的時候,他順手拿起筆,在姓名空白處下意識的寫了個大寫的m,突然筆頭一頓,反應過來好像哪裡不對——
實驗室爆炸了。
楚墨白變成樂茯神了reads;。
他還一臉淡定的坐在這裡寫高中生卷子?!
突然覺得自己簡直滑稽,墨白放下筆,正想站起來走出教室去徹底搞清楚這一切,突然在抬頭的一瞬間,對視上了講台上的中年女人鄙夷的目光。
墨白:「……」
他條件反射的坐了回去。
重新抓起筆,龍飛鳳舞的在姓名處寫上了中文的「樂茯神」三個字——一模一樣的漂亮字體,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是他覺得如果是樂茯神,他就會這麼干。
寫完名字,平靜的目光飛快的將課桌上的平鋪的卷子掃了一遍,然後用十分鐘將所有的答案填寫上去,當周圍的人開始皺眉咬筆桿四處張望,身後的胖子發出第十五聲嘆息,墨白站了起來,然後在眾人再一次的注視中,將答卷交了上去。
看著中年婦女滿臉鄙夷的將試卷收走,墨白暫時忍下了對方用鼻孔看他如同看垃圾的態度,然後那所謂的物理教授先是漫不經心的掃了眼,很快像是發現了什麼似的猛地一愣,然後將視線重新專註的放回卷子上,認真閱讀起來——
三分鐘后,她宣布樂茯神獲得了滿分。
教室里轟地炸開了鍋。
小胖叼在嘴裡的筆掉在了地上。
雖然是用生物最前沿科技研究者的身份開了次小小的外掛,但是在經歷了一系列令人措手不及的問題后,眼前這些小鬼詫異、不服、難以相信的眼神還是讓墨白心情有變得好一點。
周圍的一切鮮活,真實。
這讓墨白產生了一種奇怪的感覺,就好像腦海中有個聲音在默默的對他說——
就這樣好好地接受一切的改變吧,以一個新的身份好好活下去,沒有王朝東,沒有枯燥的實驗以及令人壓抑的冰冷基地,沒有實驗災難……
一切都是新的。
糟糕的事情在這個奇妙而美好的世界沒有發生——
啪。
臉頰處傳來輕微的刺痛。
像是被柔軟而鋒利的紙張觸碰。
墨白微微一愣,低下頭一看,這才發現掉在腳邊的是一團考試卷揉成的紙團——從教室的某一處扔過來的,不偏不巧砸中了墨白的臉頰一側。
原本還因為「學渣大變學神」而熱鬧非凡的教室突然陷入死寂,周圍安靜的彷彿一張紙落在地上都能讓人聽見。
墨白聽見在他身邊的生物教授發出氣憤的質問,問是誰砸的——
這個時候,墨白看見之前課間在說笑話吸引女孩子注意力的那個男生站了起來,他手裡抓著一個手機,此時手機屏幕正閃爍著搜索網站自動推送的最新新聞界面,他臉色蒼白,沖著墨白大吼——
「se!wsdeverythingdownindelaware!d!r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