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章
三日後的流水席,陸家大房辦的風風光光,名聲也瞬間傳揚出去。
周邊村子的村民獲悉,紛紛來下溪村打探陸家這位少年俊才,得知陸老太已經把丙榆的親事定下,惹來好些人家長吁短嘆,聲聲喚著遺憾。
陸福增的書屋出了秀才,又從新點燃了村民們的科舉之心,陸續有孩子被送來,甚至周邊村子也有人家送孩子來書屋讀書。陸福增好似找到了人身的價值,張羅著新增一間書屋,讓陸思也幫著授課。
如今的大房,因陸丙榆考中秀才,日子瞬間鮮活起來。
誰想入了秋,陸老太卻病倒了,請吳大夫來瞧過,說是秋涼受寒加之思慮過甚所致,開了幾服藥,讓安心養著。
陸小乙跟著爹娘去大房探病,見陸老太臉色蠟黃白髮枯敗,躺在床上身心俱疲的樣子,好似生命在一點點的流逝去,讓生者心酸,讓親者悲戚。
陸老太伸出瘦骨嶙峋的手,指著炕頭一個圓墊,己蘿眼疾手快的取來給陸老太墊在脖頸下。
「人老了,沒用了,一點小病就起不來。」陸老太這樣強硬的人說出這樣示弱的話,不由讓人心裡一酸。
己蘿哄道:「曾祖母,你身子好著呢,等幾服藥吃罷,你的病就好了。」
陸老太勉強笑笑,喃喃自語:「蠶兒把絲吐完,命也到盡頭了。」
玉蘭勸慰她:「祖母,如今大房諸事都順暢了,你就寬寬心別胡思亂想了,好日子還等著你呢!」
玉蘭這話說到陸老太的心坎上了,陸老太笑道:「是啊是啊。好日子還等著我呢,我沒看到小丙成親,還有這個小人精,我真是捨不得喲!」說完,瘦骨嶙峋大手撫著己蘿蔥白鮮嫩的小手。
己蘿輕輕的揪著陸老太手背上松垮垮的皮,看起來不覺無禮反而顯得親昵。
玉蘭又說了些寬心的話,陸老太心情越來越好。笑容多了。病態之中顯出一份生機來。
回到家,玉蘭對陸忠道:「老太太以前多精幹的人啊,這一病就顯出疲態來了。哎!」
陸忠也跟著嘆氣,「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尤其是好強一輩子的人沒了支撐的意念。積攢的病癆暴發出來不可小窺,只能吃藥慢慢調了。」
玉蘭有些擔憂。小聲對陸忠道:「多少老人都損在寒冬里,也不知老太太這關能熬過去不?」
陸忠嘴上說:「這才剛入秋,肯定能調養過來。」心裡還是懸吊吊的。
說了會兒話,陸忠起身道:「我去糧子家看看。入了秋也該張羅著建新房了。」
玉蘭催促道:「趕緊去,這事耽誤不得。」
陸忠一走,陸小乙也加快了手裡的針速。沒辦法啊,她雖是八級燒火工。但只是初級繡花工,想想箱子里玉蘭為她準備的被面枕套,她手腕就打顫,任務重得堪比高考啊!
余家窮小子要建新房了,這事又成了上溪村和下溪村的熱門話題。
當然,話題歸話題,當事人不理睬,閑話慢慢就淡了。
陸忠把周老先生請來,幫餘糧擇好宅基地,又送去大房探望陸老太。
兩位遲暮老人在一起,說的都是些訣別之話,說到最後,兩人心情都沉鬱起來。
陸忠回來,玉蘭問了餘糧建房的事,陸忠說安排妥當了,三日後動工,入冬前就能完工。
玉蘭又問陸老太的情況,陸忠道:「祖母讓周老先生幫小丙和孫家姑娘擇個日子,挑個最旺他倆的吉日。」
陸小乙在一旁悶聲靜聽,心裡卻翻江倒海,陸老太肯定會在大限之前讓丙榆成親,找周老先生挑日子,是不是預示她快不行了。
玉蘭皺眉,「祖母吃了兩服藥不是好些了嗎?為何要讓小丙提早成親?」
陸忠道:「她說小丙和孫家姑娘的親事是周老先生牽的線,理應周老先生來挑吉日,省的…省的周老先生哪天兩腿一蹬沒了…」
玉蘭無奈的笑,「祖母也真是的,就不能跟周老先生聊點輕鬆的話題,盡說些喪氣話。」
「你沒在場,不知他倆說的話題有多忌諱,儘是些死啊亡的,聽的我心裡發秫。」
小丁道:「爹,曾祖母和周老先生都看開了,所以才毫無忌諱呢!」
陸忠點頭,「心無憾事也就看開了。」
玉蘭問:「日子定下沒?」
陸忠道:「沒定,周老先生說回去再仔細挑挑,讓曾祖母安心養著。」又苦笑道:「周老先生又說了些安慰話,什麼該死水裡的不會死在岸上,什麼閻王讓你三更死不會放你到五更…你命數不到,等著吧!」
玉蘭苦笑起來,「這樣的安慰話,聽著真是讓人毛骨悚然。」
陸小乙卻覺得周老先生這樣的安慰最有效,因為他是最了解陸老太的人,先用丙榆的親事把陸老太的牽挂之心吊著,再用玄之又玄的命數之說讓陸老太寬心,像陸老太這種生命力像野草一樣頑強的女人,一旦給她點雨露,她就會蓬勃生髮起來。
陸小乙猜的一點也沒錯,陸老太精神頭又慢慢好起來,遇到秋陽暖暖的午後,她會興緻高昂的在院子里曬太陽,順便讓己蘿過來傳話,讓小乙小丁帶著弟弟妹妹過去陪她說話。
陸小乙如今整日綉嫁妝,即便是陪陸老太說話,也拿著一個鞋面在綉。
陸老太遠視,讓陸小乙把鞋面拿遠點,她大致看了看,評價道:「你長了一雙干粗活的手。」
陸小乙默默的點頭。
陸老太又道:「農家姑娘長雙粗手好啊!」
己蘿把自己的小胖手展開,手背上出現幾個肉窩窩,「曾祖母,堂姐的手指直直的,為什麼我的手指胖胖的。」
陸老太笑道:「因為你是個小豬兒投的胎。」
己蘿啊的一聲,不服氣的翻看小鳳和小瑞的手,「哇哇!他倆的手兒好肥好軟,這才是真正的小豬兒。」
頓時惹來小鳳小瑞的強烈抗議,嘰嘰喳喳吵著一團,陸老太聽得喜笑顏開。
誰料入了冬,陸老太又病倒了。
往年陸老太身子骨硬朗,玉蘭不會頻繁****,只在正常的範圍內走動。如今陸老太病病怏怏,她便走動的勤一些,隔三差五帶著小乙小丁去探望一番,順便送點雞蛋、肉或糖給老太太將養身子。
讓陸小乙感覺不爽的是陸思媳婦,隨時都擺出一股秀才他娘的得瑟勁兒。
正所謂:乍富不知新受用,乍貧難改舊家風。
陸思媳婦就是這樣的人,儘管自己犯錯招來陸老太的打壓管制,她仍不思悔改怨氣衝天。如今成了秀才他娘,自覺身份不一樣了,不但說話傲慢無禮夾槍帶棒,眼睛也長到頭頂上去了,正眼兒也不看玉蘭母女一眼,傲慢道:「也不知道誰當初說: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哼!說大話的時候趾高氣揚,如今瞧我家小丙中了秀才,提著幾包破東西三天兩頭往我家跑,臉比城牆拐角還厚。」
玉蘭淡淡道:「這話我的確說過,我不否認,到現在我還是這幾句話: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我不會來依附你,你也別來斜視我!」
又道:「小丙如今可是秀才,秀才她娘曾經做的那些爛事我就不說了,就說眼下吧,秀才她娘阻撓二房晚輩探望家中祖母,這樣的事傳出去,可有些說道!」
「你!」陸思媳婦氣結。
玉蘭懶得跟她鬥嘴,對小乙小丁道:「瞧見沒,不孝之人就是這樣的,往後你們要引以為戒。」
小乙小丁配合的點頭,小丁說:「我要去問問曾祖母,她生病了我們來探望有錯嗎?竟被堂嬸說成是趨炎附勢的厚臉皮。」
陸小乙卻說:「我回家問問祖母,祖母最喜歡把這些不孝之人的事迹傳揚出去了。」
一提到陸婆子,陸思媳婦臉色難看極了。
陸小乙早說過,陸思媳婦這種蠢人,陸婆子都能完敗她,更別說玉蘭了,再加上小乙和小丁,分分鐘ko掉她。
陸思媳婦氣的跳腳,卻又說不過玉蘭母女,冷哼著轉身離去。
玉蘭帶小乙小丁徑直去了陸老太的卧房,噓寒問暖一番,又說了些陸老太愛聽的話語,絕口不提先前的不愉快。
臘月里的一天,己蘿哭著過來請二房眾人,陸小乙以為陸老太要去了,嚇得趕緊跑去找她爹。
陸忠正在幫餘糧拓展山路,得知消息丟下鋤頭就往村裡跑。
餘糧想跟去,又覺得不合適,猶豫片刻對陸小乙道:「需要幫忙就喊一聲。」
陸小乙知道餘糧所謂的幫忙是什麼,嗯了一聲,往山下去。
陸忠已跑出老遠一段距離,小乙在後面緩緩的追著,因先前跑的太快,呼吸不勻暢,導致此時的肺部疼的像針扎一樣。等她到家時,別說是人了,就連小灰灰都不見了。
陸小乙又往大房去,剛進院子就聽見陸老太卧房方向傳來女人的哭聲。
陸小乙第一反應是陸老太去世了,一瞬間,眼眶裡不由自主的溢出淚來。即便她生命里跟陸老太的交集不多,但有著割不斷的血脈親情在,那種瞬間迸發的情感,讓人鼻酸流淚,怎麼止都止不住。(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