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節 雲峰定親
朝陽初起,斜照萬里。盛夏的早上縱使格外喧鬧。日上人未醒,蟬蟲卻早鳴;吟聲催好夢,不曉思人情。人影隨日起,山月伴人歸;終日思勞作,不余半黍栗。
雲峰被窗外蟲吟雞鳴聲叫起,一夜歇息精神上佳,雲峰空揮了兩下拳腳,立時覺得整個人神清氣爽。雲峰洗了把臉,朝大廳走去。
大廳之上慕容白端坐其上,手中捧著一本書,身旁的茶几上放著一杯清茶。慕容白喜歡清早在大廳看書,這已經是慕容山莊所有人共知的事。
「慕容伯父,我來了。」雲峰向慕容白躬身行禮道。
慕容白合上手中書籍,起身說道:「跟我來,我們到書房敘話。」
雲峰跟上,兩人走到慕容白的書房。
慕容白關上門,說道:「雲峰,你既是霸天之子,我便託大叫你一聲『峰兒』可好?」
雲峰忙抱拳說道:「慕容伯父是長輩,自該如此。」
慕容白點點頭,說道:「峰兒,今日叫你前來有事與你相商。是關於你和霜兒的婚事。」
「婚事?我和霜兒?」雲峰大驚,萬萬沒有想到竟是為此事。「我與霜兒年紀尚輕,婚嫁之事不便著急,再者我心中尚有大事未了,暫時不想談婚論嫁。」雲峰大仇未報,自然不想成家牽絆。若是自己有個三長兩短豈不害了霜兒。
「可是你對霜兒無男女之情?」慕容白見他推脫,問道。
雲峰急道:「伯父莫誤會,我對霜兒真心真意,可表日月。只是父母大仇未報,喪孝未守,怎可輕言婚娶?」
慕容白點點頭,說道:「霜兒身染惡疾,十年之後命運如何尚不可知,要你娶她也委實委屈了你。」
「伯父莫這般說,雲峰便是與霜兒只做一日夫妻也是心滿意足,如何會嫌棄霜兒?只是身負大仇,恐我有失而害了霜兒。」雲峰道。
「嗯,其實我也只此事有些操之過急,只是……」慕容白頓了一頓,接著道:「只是那宋興,他也對霜兒有意。他明知霜兒或許只有十年壽命,可昨日知你回來之後竟突然向我提親。偏又他身份非凡,我無法拒絕,只得推說霜兒已與你有婚約在身,才打發了他。當時他也是將信將疑,我恐他日後怨我騙他,所以才著急提起你們婚事。昨日我已私下問過霜兒,知她心已屬你,她娘對你也甚是滿意,所以今日才向你提起此事。」
雲峰頓時明白慕容白苦心,心中十分感激他放心將霜兒託付給自己,可是這……雲峰心中感到一絲愁意。「媽的,男子漢大丈夫怎可扭扭捏捏,先將霜兒娶了,改日報了大仇再到父母墳前賠罪去好了。」雲峰心中暗罵,正下定決心,卻聽慕容白說道:
「峰兒,你看這樣可好,你先與霜兒定親。然後我向眾人解釋你初曉身世,要為父母守孝三年,孝期過後再迎娶霜兒。這樣既打消宋興的念頭,又對賓客有了交代,起步兩全其美?」
雲峰眼神一亮,欣喜道:「如此甚好,一切便聽伯父安排。」
兩人將日子定在半月之後的吉日,又敲定了些定親禮細節,雲峰便滿心歡喜的離去了。
當日,雲峰與慕容山莊大小姐慕容霜將要定親的消息如雪花般散開,一日之後,整個安豐府便都知道了。
「恭喜雲少爺。」
「同喜同喜。」雲峰急忙回道,心中卻是暗暗苦笑,一路上不知有多少下人丫鬟同自己道恭賀喜,自己腦袋都變大了。其實這也難怪,慕容白只有慕容霜這一個女兒,這新姑爺自然就是慕容山莊日後家主,那些個下人丫鬟哪有不趁機巴結的道理?
「咦?」雲峰見對面走來的正是這兩日不見人影的杜小花和小珺兩人,忙快步走上前去。
杜小花也看見雲峰走來,連忙拉住小珺,竟轉身欲走。
雲峰暗暗皺眉,心中不知又何時得罪再這小妮子了,忙趕上去。
杜小花見雲峰加快腳步,也急忙加快腳步,似乎不想與雲峰想見一般。
「小珺,你也不想見到我么?」雲峰知杜小花脾氣倔強,不可能回頭,便向小珺叫道。
小珺心中不忍,隨對雲峰私下與霜小姐定親也有些不快,但卻不願表現出來,於是停下腳步,回頭看著雲峰走來。杜小花不便再走,只能停下來,只是身子仍是背對著雲峰。
「雲大哥。」小珺叫道,語氣中微透出些哀怨。
「小珺,這幾日怎麼沒見找你們人影呢?」雲峰問道。
「哼,你成日準備與那慕容小姐的婚姻大事,自然不會注意到我們。」小珺未來得及回答,已被杜小花搶道。
雲峰苦笑不語。杜小花語氣當中醋意橫發,自己怎會聽不出來?難怪這幾日一直躲著我。雲峰心知杜小花心意,便說道:「小花,你在我心中與霜兒一般重要,都是要用性命保護的人。何必吃此種生醋?霜兒天生惡疾,前路未卜,我多疼她也是應該。霜兒可憐,你也該多體諒體諒。」
杜小花第一次聽得雲峰心裡話,得知雲峰心意,立時心中滿是濃濃暖意,想起心中委屈,立時化作滿臉的淚水。
雲峰見她雙肩不住地聳動,知她心有委屈,便伸手扶在她雙肩之上,將她的身子扳了過來。
杜小花猛地撲進雲峰懷中,淚如泉湧,哪裡還有昔日的刁蠻任性摸樣?
此時小珺站在身旁,雲峰抱也不是,推開也不是,一時不知該將雙手放在何處?小珺知他尷尬,忙轉過身子。
雲峰向小珺施了個謝意的眼神,立即安慰起杜小花來。卻沒有發現小珺眼角的一絲黯淡。
兩人相擁半響,杜小花漸漸止住哭聲。杜小花忽地重重在雲峰胸口捶了一拳。雲峰吃痛,不解道:「又怎麼了啊,大小姐?」
杜小花從雲峰懷中掙出,低聲嬌叱道:「誰叫你讓我在小珺面前丟臉的?」
雲峰一陣無語,貌似不知是誰不顧旁邊有人猛扎進我懷裡的吧!雲峰心叫鬱悶,卻不敢反駁,只得輕笑兩聲打個哈哈。
「小珺,我們走,別在這裡和這登徒子瞎摻合。」杜小花啐道,拉著小珺往所住房間跑了過去。
雲峰聳聳肩,苦笑一聲,也往房間走去。
雲峰走出花園,那走廊轉角處竟走出一雙惡毒的眼睛……
接下來幾日雲峰甚是無聊,那杜小花拉著小珺不理自己,慕容霜因為害羞也躲著自己。雲峰也無人說話解悶,便成天練著霸刀,那霸刀威力無窮,每每響聲都讓山莊中人驚詫萬分,直以為是何處地動一般。
五月二十八,黃道吉日,宜百事。
今日慕容山莊格外熱鬧,因為今日便是慕容霜與雲峰定親的大好日子。今日雖不是成親,卻也怠慢不得。
未時剛過,眾賓客已三三兩兩地陸續到來。今日只是定親,慕容白並未請很多人,無非就是一些深交好友,與一些安豐城內的達官貴人。
「吉時已到,眾賓客入座。」司禮官大聲喊道。立時,那些前來道賀的賓客便都入了座。
片刻,慕容白從偏廳走出,場上立時安靜下來。
「各位朋友……」慕容白說了一些客套話,隨後又將雲峰初曉身世,為父母守孝三年,三年之後再與慕容霜完婚之事說了。場上眾人立時贊聲連連,稱讚雲峰孝行。之後雲峰走進大廳,眾人恭賀一番便開席了。雲峰父母雙亡,孤身一人,自然少了許多繁文縟節。
眾人吃酒談笑,觥籌交錯,好不熱鬧。
雲峰正與眾賓客敬酒,突然看見角落處小珺不停的與自己打眼色,神色甚是著急。雲峰心中一緊,盲降席上眾人告了個罪,向小珺走去。
「小珺,有何急事?」雲峰將小珺拉到布簾后,低聲問道。
「杜姐姐,她走了。」小珺急道。
「什麼?上次不是與她解釋過了么?」雲峰急道。
「我也不知,今早起來就不見她人影。剛才我見開席了她還未來,便去她房間尋她,可房裡被子床鋪疊的整整齊齊,就是不見人影,連行李也不見了。我心中著急,便來找你了。」
雲峰心中微怒,這小花也太任性了。「走,去她房間看看。」兩人匆匆向杜小花房間走去。
雲峰推開房門,裡面果真收拾得極為乾淨,衣物行李包袱卻都不見了。雲峰到房中四處看了看,卻在桌上看到一封用香鼎壓著的信。雲峰急忙抽出,拆開來。
「雲大哥,我離開安豐了,你不用擔心。
雲大哥,我打小起便一無所有,吃的玩的,都只能看著別人擁有。如今我卻有了雲大哥,有了雲大哥的疼愛,我不願失去雲大哥你。可是看著你和霜兒妹妹定親我心裡便難受。雖然我知道你的心意,也知道霜兒妹妹的苦楚。但是我就是感到心痛,所以我想出去散散心。反正慕容山莊也不是我的家,沒有什麼好留念的。雲大哥你放心,等我心情好了想通了,我就會回來找你的。
杜小花」
雲峰看著那歪歪扭扭的字,哀嘆一聲,心中莫名的有一股酸楚,霜兒、小花,俱是身世可憐之人,這老天為何如此不公呢!一瞬間,雲峰心中竟湧起一股強烈的恨意,恨這高高在上的天。那怒火瞬間以雲峰為中心向四周彌散開來,將整個房間籠罩。雲峰手中的信竟嗤嗤的冒起黑煙,以雲峰的手指為中心慢慢向周圍燃燒起來。忽地,那信竟騰地一下,竄起一股藍色的火焰,將整封信燃成灰燼。
「咳咳。」小珺忍受不住心頭的威壓,雙手捂住胸口劇烈咳嗽起來。
雲峰立時回過神來,忙將心頭怒火壓下,向小珺衝過去。
小珺身子一輕,大口喘著粗氣。
「小珺你沒事吧?」雲峰見小珺額頭汗水橫流,忙上前輕輕撫著小珺的背幫她順氣,關切的問道。
「沒事。大哥你剛才的樣子好可怕。」小珺說道,想起剛才眼中的雲峰:雙目火紅,頭髮揚起,面目猙獰,好像一頭要擇人而噬的猛獸一般。此時小珺心中仍是微微后怕。
雲峰歉意地笑道:「不好意思,剛才我太激動了些,不小心傷到了你,你莫要生氣。」
小珺撲哧一笑,道:「雲大哥幹嗎和我這麼客氣,難道當小珺是外人么?」
「當然沒有,我把小珺你當成自己親妹妹一般,怎麼會是外人呢?」
「只是妹妹么?」小珺低著頭呢喃一聲,心中黯然。
「啊,你說什麼?」雲峰沒聽清楚,問道。
「沒說什麼?」小珺抬起頭笑道,「快去大廳吧!客人還等著你敬酒呢!」說完便推著雲峰朝大廳走去。
「好了好了,我自己去。你也一起去吧!」雲峰笑道。
小珺連忙搖頭道:「不要,人太多了,我不習慣。」
雲峰聽此,也不勉強,囑咐了兩聲便轉身走了。
小珺看著雲峰背影,心中悵然若失。
……
「咦,宋大哥?你怎地在這裡?」雲峰微微有些醉了,便來到後園之中吹吹風。卻沒想到宋子陽也在此處。此時宋子陽正坐在石凳上,身旁的石桌之上放著一壺酒。宋子陽手扶在酒壺上,雙眼卻是怔怔的看著天上的明月。
宋子陽轉過頭看見雲峰,笑道:「雲兄弟今天大喜之日,怎地不多喝幾杯?」
「我有些不勝酒力,到此來吹吹風。」雲峰坐到石凳上,說道。「宋大哥怎也不多喝幾杯,反而來此吹冷風?」
「我想起些故人,心中略有些感觸,如今這世上能和老夫對飲的人不多啦!」宋子陽感慨地說道。
「哦?不知小弟有沒有這個榮幸?」雲峰笑道。
「雲兄弟你俠肝義膽,自然夠格。來老夫敬你一杯。」宋子陽拿起酒壺喝了一口,又遞給雲峰。雲峰接過酒壺,當即也是一口,喝完直呼過癮。
「哈哈,老夫一生坎途,認識的人不下千萬,卻少有知己。如今與你們兩父子俱為知己,也算是一大樂事。」
雲峰聽宋子陽提起自己父親,忙問道:「不知宋大哥眼中,我父親是個什麼樣的人?」
宋子陽又看向天上明月,陷入往事當中。「你父親是個神秘的人物,他從前怎樣我不知情,卻是因襄陽一戰而成名。當年襄陽保衛戰,雲老弟只是一個小小的總兵。一日,那韃子全軍攻上,甚是兇猛,眼看就要攻破城牆,雲老弟主動請纓,帶領五百敢死隊直襲敵軍大營。雲老弟沖入敵軍大陣,所用的就是你現在所使的這柄刀,那刀如風卷狂花,屠殺一個又一個韃子,無人能站在雲老弟三米之內。後來,也許是殺的人太多了,雲老弟竟頭髮暴起,身上發出陣陣火光,手中霸刀竟也變成紅色,仿若蚩尤下凡一般。跟雲老弟一起的戰士見他如此威猛,也士氣大漲。以區區五百人衝破韃子萬人大陣,直嚇得那韃子主帥阿術落荒而逃。襄陽攻城之兵也立時撤回。此時,那些撤軍將雲老弟層層圍困,想殺他雪恥。那五百戰士一個接著一個倒下,但是雲老弟卻好似永不疲憊一般,殺退一波又一波敵人。最後雲老弟身旁堆積如山,鮮血染紅了他每一寸肌膚。韃子用了一個千人隊的代價卻沒有絲毫收穫,那些韃子兵視之如魔神降世,哪裡還敢上前?那韃子主帥只好下令撤軍。城內見韃子撤軍,立時歡呼四起。而雲老弟痴獃了一般,仍是站在屍堆之上,手持霸刀的姿勢。守軍大著膽子上前查看,發現雲老弟早已力盡昏厥,守軍將與老弟帶回,足足看護了八天雲老弟才醒轉過來。從此,『霸天狂刀』之名響徹天下。」
「父親當年竟如此勇猛!」雲峰聽完宋子陽講述,立時感到自豪萬分:自己的父親是個勇猛的大英雄。
「只可惜英雄埋沒,無用武之地。」宋子陽悲憤道,說完猛喝了一口酒。
「這是為何?」雲峰不解道,自己父親不是被當做托國大臣了么?
「哼,那戰之後,韃子又重圍襄陽。你父親帶領幾百士兵苦苦突圍而出,向朝廷求援。可那奸臣賈似道把持朝政,欺君瞞上,竟不肯出援。襄陽、樊城兩城百姓苦苦堅守,卻哪裡是韃子傾全國之力的對手?襄陽城破,江南便再無屏障,被韃子長驅直入,社稷傾覆。」宋子陽滿臉悲憤地說道。
「還有這回事?」
「嗯,你不經其事,自然不知這其中秘辛。」宋子陽端起酒壺,又是一大口烈酒下肚。
「如此說來,當初豈不是我們漢人自毀長城?」雲峰問道。
「唉。現在提起往事自然是追悔莫及,若那時主政的是文天祥文丞相,我大宋哪能落得如此田地?只可惜,如今物是人非,宋末三傑也只剩我一個孤家寡人。」
「宋末三傑?」雲峰大驚,宋末三傑的大名誰能不知,「宋大哥你竟是三傑之一?」
宋子陽看著雲峰,哈哈笑道:「雲兄弟不是外人,告訴你也無妨,老夫正是陸秀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