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養成一隻大俠(一)
蒼天牧野,崇山峻岭。但見陰山山脈東西走向,西入高原,東臨谷地,恰恰將南北隔斷。往北是遼國,往南是大宋,離此地不遠,則是大宋邊關重鎮——大同府。
正是深冬時節,與大同府遙遙相對的涼城山上,怪石嶙峋迭起,岩峰險峻,土地裸|露,其上不見半分綠意,唯滿山遍野之中,布滿了蕭瑟肅殺之氣。
大同府高牆廣築,高越數十丈的城牆上,一個身穿鎧甲,身披大紅披風的中年將領立於瞭望台,負手看向城下。
城下戰馬嘶鳴,兵戈交接,山與城之間,靠近涼城山的大片平地上,滾滾煙塵里,數十個髡髮的契丹人,長袍左衽,手持狼牙大棒,騎著遼國的高頭駿馬,和百來個宋兵打得不可開交。
契丹人尚武,善騎射,且是養馬的好手,因此縱使宋軍的人數是他們的數十倍不止,戰了一個多時辰,也不見有絲毫頹敗之勢。反而如同貓捉老鼠般,忽東忽西,騎馬引著宋兵來迴轉圈,並不時揮舞著手中的狼牙棒,發出桀桀怪笑。
見此,中年將領背在身後的手,青筋凸起,幾不可聞的嘆了口氣。
此時正值冬季,草原上早早沒了能放牧的地方。那數十個契丹兵仗著宋軍不敢出兵,今日喬裝打扮一番,騎著高頭大馬闖入大同附近的村子里,掠奪了不少糧食,回程時卻正好被放哨的士兵看見。
兩國交戰已久,積怨頗深,雖北宋朝廷命令禁止開戰,但這些宋軍久在邊關,深知『法不責眾』的道理,於是數百個人也脫下軍服,跟那契丹兵打了起來。
一個玉面朱顏,身穿銀甲,大約十三四歲的小將手握□□,蹬蹬蹬數步登上城樓:「爹,你且讓我出城,看這群龜兒子還敢當著我赫連小妖如此猖狂。」
「胡鬧。」中年人回過頭來,臉色一寒,低聲斥道,「監軍日前頒布不準開戰的旨意,合著都被你摻著米粥,咽下肚子了不成。」
小將一張小臉頓時漲紅,晃動著手中的□□,氣沖沖道:「官家就是膽小怕事,只知道議和議和,年年不知道給那狗娘的遼狗們送了多少雪花銀子。」
中年將領抬手就是一巴掌:「官家之事,也是你我能議論的?」
小將憤憤然捂住腦袋,剛打算回嘴,卻猛地睜大了眼睛瞪向涼城山,驚聲道:「爹,你看那邊是什麼?」
晴空萬里無雲,一道黑影伴隨著金光驟然出現於高空,並極速往涼城山的方向下墜。不過眨眼間,就落至涼城山腳,恰恰墜落在宋兵和契丹人交戰的地方。
變故一出,兩方糾纏在一起的士兵立時往兩旁分開。平地驚雷,轟隆一聲巨響,平坦的地面被那從天而降的黑影砸出了一道數丈的深坑。
這下,眾人也顧不上打架了,紛紛從巨坑旁探出身朝坑底往前。煙塵漸漸散開,只見坑裡面,赫然顯出一個人影來。
那人白髮似雪躺在地上,懷裡緊緊抱著一團白毛似的東西,身旁散落著一把長劍,周圍身上隱約散發著金光。
眾人驚駭在當場,等了大約一刻鐘,卻不見下面有絲毫動靜。宋軍的百戶長眼看情況不對,立刻傳令讓宋軍撤退。
幾個膽大的契丹士兵,用契丹話交流一番后,眼中凶光一現,居然跳進坑裡,拿著兵器,朝那躺在地上的白髮人慢慢聚攏。
然而不等他們靠近,那白髮之人,突然從地上起起身體,緊閉的雙眼驟然張開,血紅色的眼珠,一動不動的盯著眼前的契丹士兵。
不知是誰發出一聲尖叫,那數十個契丹士兵滿臉驚恐,頓時連滾帶爬四散逃去。然而不等他們爬上地面,一柄青色的長劍,夾雜著凌厲的風聲,朝他們飛來,不過眨眼間,便將這數十個契丹士兵,斬殺當場。
山風吹過,散去濃郁的血腥味,白髮人身體里那股嗜殺暴動情緒,終於壓了下去,眼睛中的血色漸漸褪去,恢復了原本的黝黑。
望著滿地的屍體,舒燁眨眨鳳眼,徹底清醒了過來。前一刻還在墜崖,這一刻就換了個世界,還是直接從天而降,差點摔死當場,他心裡的惱火可想而知。
誰知道這幾個契丹士兵不知死活的跑了下來,他心裡那股邪火越燒越旺,居然好生生的動了殺氣。
頭疼的揉揉額角,舒燁嘆了口氣,暗暗告誡自己,殺生有違天合,修真之人不得濫殺,下次萬萬不可如此。
自我批評完,他低下頭,看了看懷裡昏迷過去,變成獸形的玉羅剎,忍不住低下頭,在那雙緊閉的獸眼上親了親。
聽見系統的聲音后,舒燁原本以為穿越后就見不到對方了,誰知道一掙開眼,系統居然給他來了這麼一出驚喜。
不過想想當時從山崖上掉下來的情景,舒燁還是忍不住想罵娘。窩草,上一次害他當著那麼多人的面沉睡,這次又讓他直接從山崖跌下來穿越。
這坑爹的系統,不虧是渡劫失敗后的附加品。
封印解除了,他被師尊封起來的七情自然也就回歸了。難怪之前他覺得自己喜歡玉羅剎,卻沒有喜歡的感情,居然是被封住了七情。
封印前面的記憶漸漸融化,舒燁終於徹底想起,他會穿越的原因了。
深山尚且無數月,何況這北冥之地。猝忽之間,三十年已過,舒燁被封在冰海之下,長長久久的望著滿目滿眼的白雪,早已失去了耐性。
北冥寒冰堅不可摧,只有登上大宗師之階,他才能用手中的青冥,破開九幽下的堅冰,取得逃脫的一線生機。
但他晉陞宗師之階不久,且沒經過從宗師步入大宗師必須渡的一重『情劫』,他雖天資卓越,採用秘法強行晉陞,終究還是在渡劫時出了差錯,原本大宗師渡劫時出現的六重天雷變成了九重。
看見那神王渡劫時才會出現的九重天雷時,舒燁以為他不被天雷劈死,也估計會落個半死不活的境地,誰知道,他沒被天雷劈死,倒是被劈到了異界,還多了個神神叨叨,極為不靠譜,名為系統的東西。
想起這個世界的任務,舒燁又是一陣頭疼——教出一個劫富濟貧,除暴安良,正義凌然的大俠。簡直比上個世界的任務更加坑爹有沒有?
比起坑爹的任務,他現在要做的事情,是先找個地方,解決一下自己的五臟廟,順便等玉羅剎清醒過來。
想到玉教主一覺醒來后,發現自己回到二百多年前的情形,舒燁出於慣性,頭皮開始隱隱作痛。少年白已經很痛苦了,中年禿……只能更加悲劇。
袖子斷了也就斷了,要是讓師父和一干師兄師弟師侄知道他不僅斷袖,給他們找了個男徒媳,還成了個妻管嚴……
望望天,舒燁深刻的感受到了,三師兄被三師嫂揪著耳朵時,悲傷那麼大的心情。
深山老林的一個山洞裡,舒燁將扒皮的兔子洗乾淨,架在剛生好火的乾柴上,開始準備今天的晚餐,肉剛烤好,那邊躺在他外衣上的小獸耳朵動了動,醒了。
渾身酸痛的要死,玉羅剎長長的睫毛翕動兩下,低低呻|吟一聲,睜開眼,一眼就望見灰頭土臉,半蹲在火堆旁烤肉的舒道長。
這小子是在閻王殿里烤肉?也不怕閻王一怒之下讓他來世投入畜生道。剛打算開口訓斥這小子兩句,誰知道一張口嘴,發出的是兩聲熟悉的獸鳴。
玉羅剎:「……」
「醒了……有沒有哪裡不舒服?」舒燁顧不上手中剛烤好的東西,一個跨步走了過來,蹲下身體和玉羅剎平視。
他還記得之前玉羅剎先是被他打了一掌,隨後又在內力全失的時候跟他一起跌下懸崖,要不是當時他下意識的將他護著,只怕……
將那種心悸的感覺揮散,舒燁的眼睛瞥見那隻被他洗乾淨傷口,用布條裹好的獸爪,又是一陣心疼,唉,那麼漂亮的手要是留下傷疤可怎麼辦?
伸手將似乎還不在狀態的玉教主抱著舉起來,舒燁笑眯眯地揉了揉他的腦袋。唉,果然還是獸形最好,怎麼欺負都沒事。
視線漸漸清晰,將眼前的場景看清楚后,玉羅剎很是呆愣了半響,這才反應過來。從那麼高的山崖山摔下來,他原來以為必死無疑,昏迷前還想著,這下子,算是跟這混賬小子生不同時死同穴了,誰知道居然沒事。
不過,他抬起獸爪看了看,怎麼又變成這個鬼樣子了?!望著某道長一臉看寵物的表情,玉教主一巴掌拍向對方的腦袋。
舒燁:「……」不痛不癢的挨了這一巴掌,心道,好吧,師兄說得對,男子漢大丈夫,就要寵自家媳婦兒。
玉羅剎眯起獸眼:「你又在心裡嘀咕什麼?」他一看這小子眼睛滴溜溜的轉,就知道他心裡有鬼。
舒燁咳嗽一聲,止口否認:「沒。」眼睛轉了轉,他想起來一件事,「哎,你之前是不是……是不是……」
「是不是什麼?」玉羅剎本能的預感他接下來沒好話。
果然,舒燁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的問:「在山崖上,你是不是,抱著我哭了。」他還記得,他的封印之所以能解除,就是因為肩膀上那滴滾燙的液體。
玉羅剎身體一僵,扭過頭,怒道:「本座怎麼可能為你個混賬東西落淚?」自打他記事時,落淚的次數屈指可數,當年老教主死的時候他都沒哭,誰知道大悲大喜之下,會因為這小子的一句話……真是徹底載在這混賬小子手上了。
望著惱羞成怒,故意不看他的玉羅剎,舒燁嘴角的弧度忍不住越擴越大,向來驕傲又狂妄的玉教主居然因為他落淚了,想到這一點,他的心彷彿被一根羽毛輕輕刷過,軟的如同三月里的柳絮,忍不住低下頭親了親那隻泛著淺淺紅色的獸耳。
玉羅剎看見他臉上的笑,臉一黑,怒道:「你給本座等著,本座早晚有讓你小子哭的一天。」
舒燁好脾氣的點頭:「好好好。」他將懷裡的小獸高高舉起,然後開始在原地轉圈,一迭聲地喚道:「玉教主,玉羅剎,玉教主,玉羅剎……」
「你還沒發夠瘋?」玉羅剎被他的動作驚到,下意識的伸長爪子,揪住舒燁的衣領,斥道,「快將本座放下來。「
舒燁停下動作,一雙鳳眼笑成了月牙,仰起頭看向玉羅剎,一字一句,慎重道:「阿玉,我喜歡你,跟我一起雙修吧。」他現在終於可以把這句說出來了,據說當年三師兄就是用這麼一句話把三師嫂拐回家的。
星星點點的笑意在那雙熟悉的鳳眼裡閃現,不同於以往看向他時的懵懂迷惑,這雙望著他的眼睛,此刻帶著毫不掩藏的情意。
玉羅剎傻傻地呆住了,如同漿糊一般遲緩的腦中閃過一個念頭:難不成摔了一跤,將這小子不懂七情的榆木腦袋摔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