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養成一隻大俠(六)
江南好,風景舊曾諳。
正是日落時分,華燈初上,夕陽西下。河道上,清波幾許,幾艘精緻的畫舫與夕陽、華燈相映成趣。咿呀軟語句句情,絲竹管弦聲聲慢,歌女們的軟綿粵語越過河道,拉開夜市奢靡神秘的面紗。
從最繁華的商業街往右轉,順著河道走上一段路,一棟雕樑畫棟的三層小樓沿湖邊而立,精緻水藍色紗幔在風中搖曳,小樓正中的鎏金牌匾上,寫著銷金窩三個大字。
若來江南遊,必上銷金窩。九重天闕朝南開,神仙妃子下凡塵。銷金銷銀更*,醉酒醉夢醉神仙。這首不成調的打油詩,說的就是江南最有名的青樓——銷金窩。
眾所周知,銷金窩有三美,美女美酒美食。美女是神仙妃子,美酒是醉神仙,美食是九重宴。紅袖添香鴛鴦塌,醇酒佳肴美人恩。可不就是男人的銷金銷銀*窩嗎?
不過日暮剛落,銷金窩裡早已是人聲鼎沸,樣貌清秀的小丫鬟們端著美酒美食,有條不紊的在大堂里來回穿梭著,將一道道精緻的點心按照排位依次送至客人桌上。
身段苗條的窯姐兒們,髮飾精緻,穿著各式的長裙,臉上蒙著一層輕紗,陪坐在一旁,或素手添酒,或張琴邀語,或低聲談笑。層層燈火照在她們蒙著輕紗的臉上,半遮半掩下,更顯嫵媚多情。
銷金窩的老鴇,髮髻半垂,站在二樓俯瞰著樓下的景象,仍然細膩的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突然,她神色一頓,微微踮起腳尖朝門口看起。
迷離的燈光下,一個華服高冠的年輕公子哥,懷裡抱著一隻雪白的異獸,大搖大擺的從門口走了進來,剛一進門,就大聲指名道姓的叫『凌波仙子』陪他。
凌波仙子是誰?凌波仙子顧凌波是銷金窩十年前的頭牌『神仙妃子』,長得那叫一個清麗多姿,時人稱之』一顧凌波,再顧傾國。』更兼之她琴棋書畫,吹拉彈唱,樣樣精通,一曲凌波舞,當年不知迷了多少男人的心智。
老鴇狐疑的踏著小碎步跑下了二樓,十年前顧凌波是賣藝不賣身的清倌人,性情高傲,多少王孫公子一擲千金也買不來美人的一個笑,不過現在……老鴇想著顧凌波生下的那個小崽子,眉宇間閃過一陣厭惡。
前幾日江南的大商人趙老爺偶然念起凌波舞,特意在銷金窩宴請友人,老鴇讓顧凌波出來接客,誰知道那小崽子居然敢給趙老爺下藥,要不是顧凌波苦苦哀求,她非將這小崽子打死不可,哪裡是抽了一頓鞭子能了事的。老鴇一邊想著,一邊快步朝那公子哥走去。
剛才離得遠,她沒看清這公子哥的長相,現在離得近了,老鴇一抬頭,立刻被嚇得夠嗆。只見那公子哥穿著一件花里胡哨的錦衣,腰間掛了一堆玉佩玉環玉墜香囊,這還不算,他左手的大拇指上戴著一個碧玉扳指,中指上套著一個金燦燦的戒指,右手拇指上也套著一個寶石戒指。
察覺到老鴇的目光,那公子哥立刻咧開嘴,朝老鴇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這一下子,他右臉上那一大塊燒傷的疤痕看起來更明顯了,左邊顴骨上的那道橫貫大半臉的刀疤,簡直就跟要裂開似得。
老鴇心裡一個哆嗦,顫顫巍巍道:「這……這位爺,您……您請這邊走。」
舒燁故作豪氣的拍拍胸口:「叫凌波出來陪爺,爺有的是錢。」一邊說一邊從荷包里掏出一大疊銀票。
一看見銀票,老鴇眼睛一亮,馬上就不怕了,眉開眼笑的湊到舒燁跟前,殷勤地將他領到二樓的一個雅間里,親自倒了杯茶水:「這位爺您稍等,凌波馬上就來了。」
舒燁點點頭,大馬金刀的倚靠在椅子上,讓那隻白毛狐狸坐在他腿上,戴滿了寶石的兩隻手撐在椅背上,一副閉目養神的樣子。
這可真是遇上貴人了,老鴇瞥見他腰間鼓包包的荷包,喜滋滋的將門掩上,招手叫來一個丫鬟,讓她趕緊將凌波帶來。
自從在江州府住客棧的當夜,就被客棧老闆舉報,舒燁一行人,是不敢再住客棧了。可從甘州到江南幾千里的距離,老是住山洞也不是辦法,無奈之下,三人只好另覓他法,這一路改去住青樓。
畢竟任誰也想不到,玉帝派下凡的神霄使者,會不去住道觀那樣的清修之地,反而跑到『青樓』這等污濁的地方。
至於舒燁為什麼要特意打扮成這個樣子……你能想想剛一踏進青樓,上至四五十歲的老鴇,下至掃地洒水的丫鬟,齊沖沖朝你一擁而上的情景嗎?
被彪悍奔赴的青樓女子嚇到的舒道長,只好聽從玉教主的告誡,怎麼丑怎麼裝扮自己。不過……他想了想之前照鏡子里時,看見的那張臉,又想起剛才老鴇滿臉驚恐的表情,低聲問靠在他身上的玉羅剎:「會不會弄的太丑了些?」
玉羅剎不屑地瞥了他一眼,堅決不承認他故意把舒燁弄這麼丑,是因為他不爽那些女人如狼似虎盯著舒燁的目光。
舒燁倒是不知道玉羅剎心裡的想法,他本來就挺嫌棄自己長得過於『娘氣』,弄成這樣正合他意,說起來,還是玉羅剎的長相最合他心意,五官深邃俊美,偶爾帶著邪氣,卻不失男子陽剛氣概。
這樣想著,舒燁不由得牢牢地盯著玉羅剎的臉,想象著那雙邪魅的桃花眼,和兩隻漂亮到令人流口水的手。唉,自從玉教主變成獸形這都過了快兩個月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變回來。
他一邊回憶著腦海中的修長手指,一邊拎起玉教主的一隻爪子,隨口道:「也不知道小戚什麼時候能過來。」
因玉教主形象特殊,通體雪白,非狐非狼的樣子實在是太惹人注目了。舒燁便帶他躲進銷金窩,讓戚少商先去打聽小雷門的消息。
舒燁正漫無目的的胡思亂想著,懷裡突然白光一閃,腿上的重量驟然增加,四目相對,舒燁驚訝的望著懷裡赤|身裸|體的男人,瞪圓了眼睛,張大了嘴巴。
玉羅剎倒是對這種情況極為滿意,他桃花眼一挑,修長的手指捏住他舒燁的下巴,嗤笑一聲,道:「傻了?」
「你你你……」舒燁好半天才將自己的嘴巴合上,「你居然就這麼變回來了?!」
居然?!玉羅剎聞言臉色一黑,桃花眼裡閃過危險的光芒,俯下身體湊近舒燁耳邊,剛打算說些什麼,門外響起一陣哄鬧的吵鬧聲。
「這位官爺,您也不想想那神霄使者是何等高貴的人,怎麼會躲進銷金窩這種地方。」老鴇塞給領頭的官差一個荷包,朝他飛了個媚眼。
那官差面無表情的將荷包還給老鴇:「太守親自下的令,我等不過奉命行事。」一揮手,後面十幾個官差立刻四散盤查起來。
日前江湖上傳來的小道消息說,最近似乎有人見到一年輕男子,帶著一隻極為符合傳聞中神獸樣子的寵物,在青樓花巷裡進出。
本來這不過是販夫走卒的粗漢子們喝醉了酒的胡言,但誰知蘇州府的太守偏偏把這話當了真,下令讓衙役們將蘇州城內外所有的青樓妓院搜查一遍。
要是能找到傳聞中的神霄使者,百兩金子不過是小事,最重要的是能討得官家的歡心。當今的天子宋徽宗趙佶極為推崇道教,曾自封道君皇帝,他寵信的元妙先生林靈素原本不過東坡居士的一個書童,現在卻被御封為通真達靈先生,號稱神霄派宗師,連權傾朝野的蔡京傅宗書等人都不敢輕易得罪。要是能尋到神霄使者,飛黃騰達榮華富貴指日可待。也怪不得這位太守跟打了雞血似得,連市井上的傳聞都信。
將一樓盤查完畢,那官差不顧老鴇的苦苦哀求,徑直領著人上了二樓,一個房間接著一個房間的搜查起來。
「官府辦案,裡面的人都出來!」官差用刀背拍擊門窗,大聲喝道。片刻后,罵罵咧咧的聲音從房間里傳來,一群衣衫不整的嫖客拉著髮髻凌亂的窯姐兒,氣急敗壞的從房間里衝出來,張口就要大罵,卻被官差拔出的寒刀嚇得立刻噓聲。
那領頭的官差目光如炬,依次掃過站在門口的一排人,視線停在靠左邊起的第三間房。這間房的房門依舊緊閉著。
老鴇想起那長相醜陋的公子哥懷裡抱著的雪白異獸,心裡一個咯噔。
領頭的官差揚揚下巴,左右兩個衙役對視一眼,走上前,碰的一聲將那緊閉的房門踹開。
「官府辦案,出來!」
略顯昏暗的房間里,甜膩的香氣從房間中間的香爐里徐徐升起,水藍色的紗幔隨著白煙輕輕浮動。
男人仰面半靠在床榻上,薄唇微張,吐出暗啞磁性的悶哼。他赤|裸的上身線條流暢,肌理分明,光潔的皮膚上似有光華流轉,下身僅僅蓋著一條毯子。
一個長發披散的女人半跪在男人身側,將頭搭在男人腰腹的位置,輕輕環抱著男人的腰,女人從黑髮里露出的下巴精緻優美,半張紅唇鮮艷欲滴。只這一點,便可以猜想出這女人的面容該有多美。
整個房間瀰漫著一股香艷而濃郁的情|欲味道。
聽見聲音,男人轉過頭,一雙挑花眼中射出凌厲的視線,抬手按住女人想要抬起的腦袋,同時腰部上挺,讓貿貿然闖進來的一群官差愣在當場,差點鼻血長流。
看這房間里的情節,這下子,傻子都知道這兩人是在幹什麼勾當了。以前只聽說銷金窩裡的姑娘會玩兒,嘖嘖,幾個官差心照不宣的對視一眼,還真他媽會玩兒。
這房間不大,基本沒什麼能藏人的地方,領頭的官差將房間里裡外外掃了一眼,一揮手,領著人退了出去。
老鴇心驚膽戰的站在門外等著,生怕那公子懷裡抱著的狐狸是從什麼神霄使者那裡偷來的神獸,好端端將自己給連累了。
她到底沒想到那公子哥是神霄使者本人,畢竟神仙,就算是半個神仙,也不可能長成那樣。
待官差出來,老鴇見他臉色如常,懸著的一顆心這才放下,忙滿臉堆笑的走上前對官差道:「妾最遵紀守法不過,要是遇見那神霄使者,還不立馬去官府領賞錢。」一面說著,一面將官差送下樓。
好不容易將煞星送走了,老鴇給嫖客旁的眾位姑娘使眼色,眾位姑娘立刻將客人們重新領進房,細聲軟語的安撫著自己的客人。
老鴇鬆了口氣,隨即想起一件事,她隨手扯住一個圓臉的小丫鬟,道:「你家凌波姑娘呢?趕緊的,客人還等著呢,再惹客人不高興,老娘明兒就把那小崽子賣進隔壁的象姑館。」
小丫鬟臉色一白,急聲道:「媽媽千萬不要,小顧是姑娘的命根子,來日是要金榜題名,赴瓊林宴的。小晴這就去請姑娘過來。」
老鴇看見那小丫鬟急匆匆的樣子,不由得撇撇嘴,眼中閃過一絲嘲諷。爛泥里還能出好筍不成?下九流□□的兒子,那就天生沒了考取功名的資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