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生活的世界
時隔數月,欒亦然再次出現在了秋波弄。
這一次,他不是與顧眉生一起來的,他帶來了被顧眉生和彭青逼得走投無路的史文雲。
下車后,史文雲站在秋波弄的大門口,遲遲不願進去。
欒亦然轉身看了他一眼:「怎麼?到了終於要攤牌的時候,你卻膽怯了?」
「你不是一直想要為何美琪報仇嗎?」欒亦然淡聲道:「我今天就將這個機會送給你。」
今時今日的史文雲,手中已經完全沒有任何的底牌可以用來自保了。除了聽欒亦然的話,他其實根本別無選擇。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跟在欒亦然的身後走進了秋波弄。
這是一個周末。顧鈺墨陪著唐朦去了唐家,家裡只有顧雲禮,顧鴻夏與顧鴻華兩兄弟。
他們一早知道欒亦然會來,卻沒想到欒亦然會帶著史文雲一起來。
顧鴻夏心中泛起一絲不大好的預感,「你帶他來秋波弄做什麼?」
史文雲心中原本還有一絲顧忌,此刻見到顧鴻夏臉上的厭惡表情,反倒豁出去了。他走到長桌前,嘩啦一聲拖開了椅子,坐到了一直沉默不語的顧鴻華對面。
「顧先生,你這是打算對我視而不見?」史文雲冷笑了一聲,望著顧鴻華:「這麼多年,我們真是有緣呢,別的不說,我們至少曾經睡過同一個女人。」
顧雲禮面色很難看,他生氣地拍桌而起:「你簡直不知所謂!」
欒亦然搬了椅子坐在門口處,他雙手優雅地交疊在身前,淡笑看著顧雲禮,語氣卻冷得不能再冷:「顧老,坐下。」
他們父子間接謀殺了他的女兒,這筆賬,欒亦然可是一天都不曾忘記的!
顧鴻華冷眼看著史文云:「這麼多年,我與何美琪之間,欺騙多過真實。她生的那三個孩子也都是你的,十幾年來她利用著我的仁慈,一直都在欺騙我。」
不僅如此,顧鴻華只要一想到何美琪曾經橫亘在他與張小曼之間長達十多年之久,他就忍不住會對這個女人心生出強烈的恨意。
史文雲卻像是聽到了這世上最滑稽的笑話。他坐在顧家三個人面前,忽然仰頭大笑了起來,他笑得那樣地大聲,那樣地放肆,笑得彷彿想要將幾十年的人生「樂事」都悉數凝聚在了這郎朗的笑聲之中。
笑著笑著,他眼中卻漸漸聚集了滿滿的怨恨和傷痛的淚水。
史文雲死死地盯著顧鴻華:「何美琪在你身邊這麼多年,你難道不知道嗎?她就是這樣一個生活在無盡的謊言中的女人。她這樣費盡心機地去欺騙你,是因為她真的無可救藥地愛上了你。她費盡了一切心機想要留在你的身邊。她為了你,這麼多年始終受盡了世人鄙夷的目光。她為了留在你身邊,忍著撕心裂肺的疼痛,眼睜睜地看著你娶了另外一個女人。」
「顧鴻華,事到如今,你還不願意承認你自己是一個自私透頂的男人嗎?!」
「你想知道什麼是真實嗎?」史文雲冷哼,從包里取出了兩份DNA報告,「這裡面就是事實的全部!」
欒亦然沉默坐在一旁冷眼旁觀。他看著顧鴻華慢慢地打開了那兩份DNA報告。
史文雲也同樣目不轉睛地看著顧鴻華:「何美琪為你生了兩個兒子。顧禮墨與顧子墨千真萬確就是你的兒子!」
顧鴻華的手在顫抖,愈顯蒼老的藍眸之間瀰漫著一種難以形容的深重傷痛。潛意識裡,他其實已經相信了史文雲的話,人在血肉親情的事情上總是多少會有一些直覺的。
但他的心裡不願意相信這一切。如果史文雲說的都是真的,那他顧鴻華豈不是自己動手槍殺了自己的親生兒子?!
那他顧鴻華自詡儒雅半輩子,此刻豈不是成了沒有人性的禽獸不如?!
他倏爾抬起雙眸,看向一直沉默坐在門口的欒亦然:「你竟然這麼狠……!」
欒亦然看著顧鴻華,輕勾起一絲冷笑,「做你顧鴻華的小孩可真是不走運啊。」
「顧禮墨是死在你自己手裡的吧?」欒亦然殘忍地欣賞著他臉上的那份痛苦的猙獰:「你是用什麼方式殺了他呢?用刀捅進了他的胸口?還是用子彈射進了他的心臟?」
顧鴻華死死地攥緊了拳頭,渾身厲害地顫抖著,「怎……怎麼會這樣?!」
史文雲冷哼了一聲:「您大概也忘記了顧子墨的慘死了吧?」
一旁,一直沉默著的顧鴻夏,面色突變。
史文雲看著他們兩兄弟臉上的表情,只覺得幾十年的怨氣一下子都得到了宣洩。
他繼續道:「顧子墨可真是死的慘啊,被人割傷了一顆心也就算了,還是被人開膛破肚,五臟六腑悉數給割了去。肯定到處都是血吧……真是可憐……」
顧鴻夏沉聲喝止他:「你說夠了沒有?!」
史文雲冷笑著看了他一眼,又看向顧鴻華:「你知道殺了顧子墨的人是誰嗎?」
顧鴻華一顆心此刻已經痛得漸漸麻木,他有些木然地看著史文雲。
史文雲眼中儘是虛假的同情,他又抬眸看了一眼一直沉默不語的顧雲禮:「老爺子,你難道真的不知道劉文是為了什麼而死的嗎?」
「去年,顧眉生初進鴻雲不久,就從英國帶回了一份巨額的合作合同,那可是鼎鼎大名的西克萊銀行啊。」史文雲說:「城北項目就在這時候出了意外,顧子墨也正巧在這個時候出了事。」
史文雲看著顧鴻夏,「這個人真是太精明了。他與白沫先以及蔣家合作,殺人嫁禍,害了那麼多的人命,目的就是要逼顧眉生將西克萊的銀行渠道開放出來替他們轉移一筆巨額的錢款。」
顧雲禮轉頭看向自己的大兒子。
顧鴻夏的一顆心陡然一驚,「爸……」
顧雲禮雙眸猩紅,大聲道:「你不要叫我!我沒有你這樣不擇手段的兒子!」
「爸!」顧鴻夏急急開口:「當時我與你們一樣,以為禮墨和子墨都不是雲卿的兒子。所以我才會動手啊。如果早知道……」
這時,欒亦然看著一直沉默的顧鴻華,道:「如果你需要,我可以替你找一支槍。只是你下得了手嗎?面前的這個男人,是你曾經最信賴的兄長,但他卻如此兇殘地殺了你的親生兒子。」
顧鴻夏怒目對著欒亦然:「這一切都是你一早計劃好的!是不是?!欒亦然,你可真是藏得深啊。演戲演得那樣的逼真,令我們全家人都相信了你。」
「可不是。」欒亦然冷哼:「我戲演的再逼真,也得你們信啊。你們若不是各懷鬼胎,又怎麼會相信了我精心設下的這一個個的圈套呢。」
「嘖嘖嘖。這場面若是有幸能拍成電影,票房一定長紅。」
他說完,淡淡了瞥了一眼顧鴻華:「你們都應該慶幸的。若不是眉生也姓顧,我若不是顧及她的感受,你們現在早已經是如白沫先那樣死無全屍的屍骨了。」
他說完,徑直轉身離去。
史文雲急急地跟上他,「欒先生,彭青那裡,你能不能替我說說話?」
欒亦然昵了他一眼:「我從不管別人的閑事。」
史文雲的心陡然大涼。
秋波弄里,矛盾還在升級。
顧鴻華望著兄長的雙眼中寫滿了慘遭背叛和欺騙的冷冽。
「從你瞞著我帶史文雲回榮城,到瞞著我殺了子墨。顧鴻夏啊顧鴻夏,若是別人也就算了。你是我的兄長啊!我們曾經一起在葡萄牙共過患難。我以為這世上,沒有人比你更懂得我的心情。」
「子墨死得那樣的慘烈,你怎麼能狠得下心?!」顧鴻華痛苦地低吼:「你還企圖將禍端引到我的身上,引到眉生的身上。你害得我將苦心經營了數十年的鴻雲拱手送給了欒家的人!你還是人嗎?!」
顧鴻夏這時突然從內側袋中取出了一把手槍,重重地拍在了長桌上:「你如果真的恨透了我,你就拿起槍,」他說著,指了指自己的心臟:「朝著這裡用力地開上一槍。」
「這樣一來,你解脫,我也解脫了。」
顧鴻華早已經被今天接二連三的刺激擊潰了所有的理智,他一把拿起槍,想也不想,直接朝著顧鴻夏開了一槍。
隨著那一聲槍響,秋波弄里很快地陷入了短暫的死寂。
大門外,原本已經叫司機開車的欒亦然忽然道:「停車。」
顧鴻夏望著一點點倒在自己面前的父親,眼中劃過深濃的震驚和傷痛,「不——!!」
顧雲禮藏青色的唐裝上漸漸泛起了潮濕,血順著他的胸口不停地流下體外,他手中的拐杖「哐當」一下掉在了地上。
顧鴻華和顧鴻夏的心也隨著這一聲響而感到了一種從未有過的劇痛。
他們同時快步走向顧雲禮。顧鴻夏手快,一把扶住了父親:「爸!爸……!」
顧鴻華也想要上前抱住父親,卻見顧鴻夏倏爾抬頭,「你給我滾開!」
顧鴻華哀痛絕望地跌坐在地,「不……!」
顧鴻夏當機立斷,背起顧雲禮一路狂奔走出了秋波弄。
顧雲禮很吃力地靠著大兒子的背上,在顧鴻夏的耳邊聲音極輕的道:「都已經是四月末的天氣了,這風吹在身上怎麼還是這麼冷呢。」
顧鴻夏心中大痛,卻又聽到父親在氣息不穩地道:「我死以後,你不要怪雲卿,他這輩子過得也實在是太苦的。跟著我這個窩囊的父親,害你們兄弟倆這輩子都受苦了……」
「爸……」
顧雲禮輕輕地閉上了眼。他實在是覺得活著太累了,他多想去天堂里與妻子團聚啊,今天總算能夠得償所願了……
欒亦然坐在車裡,親眼看到顧雲禮靠在顧鴻夏的背上,呼出了人生盡頭的最後一口氣,雙手無力垂了下來。
他死了。
欒亦然關上車窗:「開車吧。」
顧鴻華殺了自己的兒子在先,如今又錯手槍殺了自己的父親。
他的人生走進了無望的深巷,他已經無力再與命運抗爭。
顧鴻華想到了自首。
顧鴻夏卻幽恨地對他說:「你想用這種方式獲得解脫嗎?顧雲卿,你休想!」
*
顧雲禮的喪事被低調處理。顧鈺墨與欒亦然達成了共識,暫時向眉生隱瞞了顧雲禮的死,以免影響了她孕期中的情緒。
顧眉生又怎麼可能真的不知道呢?但她選擇了裝聾作啞。
5月的時候,她讓家裡的工人在院牆外種了一圈雛菊。
她站在廊下望著牆垣處那些迎風盛放的白色小花,輕輕地摸著自己的肚子,話語像是清風似的嘆息:「媽媽的爺爺,生前最喜歡的就是菊花了。」
下午的時候,唐胥來看過她。
他永遠是那樣的溫潤,見到這樣的一個唐胥,顧眉生會覺得生活的旋律或許總難免布滿了許許多多的酸楚與傷痛,但總會有一段音符是美妙如歌的。
唐胥看到她孕袍下明顯隆起的肚子,輕聲道:「我來陪你說說話。」
顧眉生端了熱茶遞給他:「不忙嗎?」
唐胥微笑著道:「長命工夫長命做,事情是永遠都做不完的。」
顧眉生微微笑了笑。對話暫時終止,屋子裡流傳著透明而安和的一種平靜。
唐胥慢慢放下茶杯,「眉生,你不要太難過。」
顧眉生眼中劃過一絲詫異,靜靜地看著唐胥。
他深深地凝著她:「這裡是榮城。你爺爺死了,怎麼可能瞞得住你呢?欒亦然與鈺墨都是好心,他們以為他們瞞著你是為了你好,卻未必知道出了這樣的事,你卻因為要顧及他們而故作不知。痛了不能喚疼,鼻酸的時候不能流淚。」
顧眉生沉默良久,長長地嘆了一口氣:「知我心事者,是唐胥你啊。」
唐胥數度欲言又止。顧眉生輕輕揚眉:「你還有別的事要與我說吧?」
唐胥從公文包里取出一份文件,遞到她面前:「這是我幾天前在一堆廢棄的舊文件里無意中看到的。」
「這是幾年前,城北項目剛剛籌建時的一份工程資料。當時你父親想要將我們唐家也拉進去,所以派人送了這份資料給我父親。」
顧眉生仔細地翻閱著:「這份資料有什麼問題嗎?」
「資料本身是沒有問題的。」唐胥說:「但是你看文件下方的投資商:鴻雲集團,白氏企業,城建實業。」
「城建實業?」顧眉生輕輕蹙眉:「榮城有這樣一間公司嗎?為什麼我從來沒有聽說過。」
唐胥又將另外一份資料遞到她面前:「欒氏能源實業,上市前的名稱為:城建實業。這間公司是欒家的家族公司,但因為欒劍誠是軍人出身,所以這間公司一直很低調,一直到幾年前欒亦然接手,欒氏實業才慢慢出名。」
顧眉生放下資料,看著唐胥:「你想說什麼?」
唐胥看著顧眉生,「當年,城建實業的那筆投資是你大伯找來的。換言之,你大伯從很早之前就已經與欒家的人有金錢來往了。」
唐胥的話依然說得很委婉。若說得直接一點,應該是:欒家人從一開始就與那200億美金,以及城北項目都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
黃昏六點,顧眉生走進了金融部。她一出電梯,就對著在場所有工作接近收尾的同僚道:「今天全體加班。」
她說完,沉默地走進了許久不曾進過的辦公室。
秘書是個非常會看老闆臉色的聰明女子,她連忙端了一杯熱茶送進去給顧眉生。眉生一邊打開電腦,一邊吩咐秘書:「讓秦婉如,還有技術部的邵雲即刻來見我。」
一個小時后,秦婉如代表顧眉生對榮城的媒體宣布:「鴻雲集團將全面收購澳洲的欒氏實業集團。」
欒亦然原本正在辦公室里開視頻會議,見殷實匆匆跑進來,從他口中聽說了這件事。
殷實頭上冷汗潺潺:「老闆,看來眉生小姐已經知道了欒家與顧鴻夏的聯繫。」
欒亦然臉上卻不見一絲意外,他關了電腦,輕輕頷首:「本來早就該告訴她的。」
殷實因為太過震驚,反而無語了半天。許久后,他才不敢置信地開口道:「您真的打算就這樣把欒氏實業拱手送給眉生小姐啊?」
欒亦然掃了他一眼,「眉生是我妻子,難得她願意嫁給我,如今肚子里又懷著我的兒子。我們夫妻兩人之間,凡是還需要分得那樣清楚嗎?」
殷實:「……」這些有錢人之間玩的遊戲,真是令生為*絲的他看著身心極度的不平衡啊!!
這天晚上,顧眉生沒有回眉居,她與蘇棠結伴一起去了張家。
鄭溫娟完全沒料到他們回來。意外過後,她一邊替兩個人煮著面,一邊數落顧眉生:「都是要當媽媽的人了,有你這麼搞突然襲擊的嗎?」
她端著兩碗雞蛋面從廚房走出來,繼續道:「大著肚子還到處亂跑,你這孩子真是胡鬧。都是欒亦然將你寵得無法無天。」
顧眉生一聽欒亦然三個字,頗有些咬牙切齒地道:「外婆,跟你商量個事兒:今晚別跟我提這個名字!」
欒亦然推門走進來的時候,正巧聽到妻子的這句話。
他輕輕揚了揚眉,背著手慢慢走過去坐到她身邊:「為什麼不許提我的名字?」
蘇棠端著面起身,與鄭溫娟一起走進了書房,將空間留給這對戀人。
鄭溫娟對蘇棠說:「這麼晚了,你今天就住下吧。別來回奔波了。」
蘇棠一邊吃面,一邊點頭:「好。」
鄭溫娟替他鋪好床,隨手拿了一本書,坐在一旁陪著他吃面。蘇棠偶爾抬眸看她,輕聲問道:「外婆,您的手到底是怎麼傷的?」
鄭溫娟抬眸看了他一眼:「多少年前的事了,不說也罷。」
蘇棠太了解鄭溫娟的性子了,他沒有再追問下去。
客廳里,欒亦然極有耐心地陪著顧眉生吃著面。片刻后,他笑看著妻子,問道:「這面有這麼好吃啊?」
顧眉生抬眼看了他一眼。
哎喲喂,那個眼神呀……
簡直叫欒亦然忍不住笑場。
他忍不住走上前抱住她,狠狠地親吻她的紅唇。
顧眉生真想咬他呀,她這樣想著,被他用溫情包裹住的雙唇微張,心可真狠,毫不留情地咬上了他的舌頭。
欒亦然嘗到了舌尖慢慢傳來的甜腥味,這才有些意猶未盡地放開了她。
顧眉生瞪著他,紅唇輕輕腫著,在迷濛的光線下看起來不知道多誘人:「你說,你究竟還有多少秘密瞞著我?」
欒亦然厚皮厚臉地將雙手圈住了她的腰,典型的顧左右而言他:「咦,腰身好像又粗了些,看來兒子又長大了些。」
什麼叫剋星?什麼叫厚顏無恥?什麼叫沒皮沒臉?
眼前這位欒先生簡直就是代言人!
可是面對著眼前的這個相處相愛了經年的男人,顧眉生卻偏偏就是做不到真正對他生氣。
咬牙切齒之間,她最終也只是恨恨地對著他吐出了兩個字:「男人!」
欒先生也是的,寵老婆都寵出了慣性。他將她抱著胸前,順著她的話道:「是,站在你面前的可不就是你的男人嘛。」
顧眉生沒好氣,瞪了他一眼,她自己先倒是沒有忍住,無聲地揚起了好看的唇角。
蘇棠與鄭溫娟坐在書房,將這樣溫情的一幕看在了眼中。
鄭溫娟輕聲道:「眉生這孩子,對誰都狠,也只有欒亦然能令她變得這樣純粹而善於體諒。」
蘇棠卻說:「連我都能看得出來,欒亦然是真心深愛著她。眉生又怎麼可能不明白呢?她是那樣聰明的一個女孩子。她生活中的溫情從來不多,只有欒亦然願意將全部的愛都給她。那樣地縱容疼愛她。」
男人與女人之間,一切坎坷,一切疼痛,一切矛盾和裂縫,以及一切的分離和不得善終,不過都是源起於四個字:愛得不夠。
*
第二天早上8:00還沒到,顧眉生已經坐在了自己的辦公室里。
欒亦然之前給她的那200億美金在這時開始發揮作用。
股交所開市之前,蘇棠一再地與顧眉生確認:「如此一來,人人都知道你手裡有筆巨款。眉生,這樣做太冒險了……」
危險嗎?顧眉生輕輕安撫著肚子里的孩子,她微笑看著蘇棠:「放心吧,今天這個欒氏實業,我志在必得。」
8:30,早間新聞開始播放榮城關於鼓勵開放節能和再生能源的報道。欒亦然在媒體面前接受公開採訪,他說:「我支持每一個有意義的決定。」
記者問他:「如此一來,您就不怕欒氏實業會被波及嗎?」
欒亦然微笑著看了那位記者一眼,道:「怕什麼?我有一個特別能幹的太太,她長袖善舞,如果有一天我破產了,她也有足夠的能力養得起我。」
9:00,整個榮城正式進入工作模式。眾人還來不及仔細揣摩欒亦然的話意,股市一開盤,鴻雲集團就已經開始大手筆買進欒氏實業的股票了。
欒氏實業的股價在短短一個小時內數度飆升,有聰明的股民借著顧眉生的這趟東風,用手裡的錢也開始買進欒氏實業的股票,然後再高價拋掉,從財力雄厚的鴻雲集團那裡趁機獲利。
這一天,是5月10號。
所有的人都將關注的目光投向了股市。
老百姓看不懂這些有錢人之間的遊戲,更加不明白,這欒亦然和顧眉生不是整天秀恩愛的一對璧人呢?怎麼一轉身,妻子就開始打起了丈夫的主意了呢?
看不懂。實在是看不懂。
5月10日上午11點不到,欒劍誠與欒傾山夫婦剛下飛機,沒多久就聽說了這條新聞。
欒劍誠當時就臉色大變,沉著聲對欒傾山說:「讓他們兩個人即刻來見我。即刻!」
欒傾山給欒亦然打電話的時候,顧眉生就在旁邊。秦婉如給她送來了幾件特別設計的孕婦裝,顧眉生挑了一件鵝黃色的孕婦裙換上,從休息室走出來,一邊照著鏡子一邊問秦婉如:「肚子有沒有看起來大一點?」
欒亦然就在一旁,秦婉如哪敢亂說話啊。
她內心裡是真心佩服顧眉生的。這天下的女子,有哪一個在還未嫁進婆家的時候就能這樣囂張又全然沒有顧忌的?
這如果是換了她自己,如果未來的公婆和爺爺要見她,秦婉如只怕早已經是心中忐忑害怕,惶惶不可終日了。
顧眉生倒好,一邊如此高調地收購著未來婆家的公司,一邊還能有閒情逸緻在這裡研究孕婦裝的款式。
殷實內心中也是非常非常崇拜顧眉生的。
嘖嘖,這份有恃無恐的囂張,這真是令人看著覺得很性感呀……
欒傾待與父親通過電話,踱步走到顧眉生身邊,「爺爺要見我們。」
顧眉生從鏡中看了他一眼。原本,按照顧眉生的脾氣,她一定會故意將欒老爺子晾上個半天一天的,再去見他。
顧眉生無聲地嘆息,算了。好歹那人也是欒亦然的親爺爺,是她肚中兒子的太爺爺。
中午12:00,欒亦然與顧眉生剛走進別墅,就見欒劍誠板著臉望著他們,沉聲道:「跪下!」
欒亦然無聲地嘆口氣,從沙發上拿了個墊子,然後跪了下來。
欒劍誠沉默看了眼一旁的顧眉生。只見她輕輕摸著凸起的肚子,站著完全沒有動靜。
欒劍誠淡淡皺了下劍眉,「你耳朵聾了?沒有聽見我說什麼嗎?」
顧眉生婉然而立,整個人看起來像極了一朵嬌艷而明媚的黃玫瑰。她美眸流轉,平靜地看了一眼欒劍誠,輕聲輕氣地學著欒劍誠的口吻,對他道:「您眼瞎了嗎?沒有看到我正懷著孕?」
別墅空曠而豪華的大廳里一下子陷入了沉寂。寧茴走過去打圓場,「爸,眉生肚子都這樣大了,萬一跪下著了涼可怎麼辦?」
欒劍誠怒著一張臉,瞪了寧茴一下,她便再不敢開口多說什麼了。
再看顧眉生,她卻是表情不變,氣場淡然,一臉的不卑不亢。
欒劍誠道:「這裡可不是顧家,你也別以為你懷了孕我就會特別優待你。說到底,你將來是要嫁進我們欒家做媳婦的女人,該有的規矩你得習慣。對著長輩,該說什麼,不該說什麼,你也要懂得顧忌收斂。」
顧眉生走到欒亦然身邊,將他輕輕拉起來,然後望著欒劍誠,藍眸間瀰漫著極淡極冷的光:「這裡當然不是顧家。我自己懷有身孕,也不需要任何人的特別優待。老先生,時代不同了,我顧眉生之所以願意嫁進你欒家,是因為你們家祖墳上冒了青煙,讓你得了一個像我老公這樣既聰明又英俊,既會賺錢又會傳宗接代,極溫柔又孝順的好孫子。」
這樣的場面,這樣的狀況,欒亦然猛地被小妻子一頓誇,心中倒是驚喜高興得很。
他長臂一伸,將顧眉生攬在懷裡,對欒劍誠道:「您找我們回來是為了公司的事?」
欒劍誠被顧眉生的幾句話氣得可不清。他沒好氣地哼了兩聲:「你說呢?」
欒亦然一本正經地道:「我與眉生剛剛簽署了收購合同,欒氏實業今天下午會正式與鴻雲合併。」
欒劍誠氣得拍桌而起,「你放屁!欒亦然,你是不是昏了頭?!」
顧眉生淡笑看著他,道:「老爺子,你聲音這樣大,是要嚇著你未來的重孫的。」
寧茴連忙見縫插針地道:「確定嗎?眉生,你懷的是個男孩?」
欒劍誠臉上面色有著很明顯的改善。
顧眉生心中冷嗤,故意道:「檢查結果是這樣的,不過這種事哪裡有百分之百的呢?」
她說完,長久地凝著欒劍誠:「不知您是否還有印象,上一次您回榮城,還曾經理直氣壯地去找過我爺爺,控訴我們顧家的人有多麼地不講道義交情;怒罵欒亦然為什麼要從我父親手中接下鴻雲集團這個燙手山芋。」
顧眉生冷冷一笑,「真是不得不承認,您演戲可演得真像呢。」
她望著他,一步步走近:「你心中原來早就想好了全盤的計劃。你們暗中與我大伯合作,利用城北項目大舉斂財,您先把自己的親孫子推進了戰場,後來知道我與西克萊銀行的關係,又想將我也拉進你們的陣營之中。」
「我知道欒家和顧家過去有過很多的恩怨過節。您心中怨恨我爺爺和我爸爸,我沒有因此而怪過您。但你們利用城北鐵路的項目想要大發不義之財,難道就沒有想過這樣做會波及我的外公一家人嗎?」
欒劍誠望著她那雙悠悠藍眸,忽然顧眉生那樣深邃的目光中顯得有些理不直而氣不壯。
欒傾山則在一旁替父親說話,道:「這件事怎麼可能會波及張家呢?我們不過是利用城北項目的金融渠道以及鴻雲集團的各種渠道轉移原本就應該屬於我們欒家人的錢。」
他說著,看了眼兒子,輕哼了一聲:「要不是欒亦然愛上了你,要不是他時時處處為你考慮,要不是他把我們欒家所有的一切都拱手送給你。你現在怎麼可能如此囂張地站在這裡與我們說話呢?」
顧眉生轉眸看向欒傾山,「怎麼就不會波及張家?!城北鐵路的整張設計圖都出自於我外公的手,錢都是從鴻雲被轉走。你們難道就沒有想過:蔣平南屈居於我外公之下隱忍了那麼多年,他難道不會趁機陷害,告發我外公與我父親裡應外合,私吞大量公款嗎?」
「還有白沫先,他的白氏被鴻雲壓住了幾十年,他如果沒有死,他那一天不是在想盡辦法地算計顧家,算計鴻雲?憑著張家與顧家的關係,你們覺得我外公能夠獨善其身嗎?!」
欒傾山皺著眉,「白沫先早已經死了,你說的這些可能性根本不存在。」
顧眉生雙眸突然猝紅,她的情緒忽然間變得很激動。她突然伸出雙手緊緊地拽住了欒傾山的衣襟,「你怎麼知道不存在?!你怎麼知道不存在!」
「你有沒有想過:因為你們的貪婪,因為你們的私心,會害死很多的人!」
「外公被人以莫須有的罪名被抓了去,鴻雲因為涉及多宗罪名而被查封,我爸爸被收押入監。我在走投無路的情況下聽了何美琪的花言巧語,跑去找史文雲求助,卻反而被人誣賴,說我妨礙司法公正,鋃鐺入獄。」
她死死地瞪著欒傾山:「你們嘗過那種滋味嗎?身單影只地被關在監獄中,到處都是嘲笑和謾罵聲,人人都可以拿著刀片往你的身上狠狠地捅去。還有人心狠手辣地割去了你的雙耳,用鋒利的刀子將你的一張臉劃得面目全非。然後,他們再告訴你:你的母親被人玷污而死了,你最心愛的人也葬身在了脫了軌的列車之中。」
「那一刻,你才明白:啊,原來所有的天災都不過是*,原來自己的身邊藏了那麼多豺狼虎豹。原來你身邊最最重要的親人和愛人都已經被迫害而下了地獄,原來生不如死,生無可戀是那樣的一種感覺!」
「這一切,你們都知道嗎?!」顧眉生集聚了許多年的恨意就這樣悉數被宣洩了出來,她的雙手依舊死死地揪著欒傾山的衣服不肯放。
「你們什麼都不知道!又有什麼資格說這一切都不存在!」
「憑什麼?!你們究竟憑什麼?!
在場的四個人都被她突然崩潰的情緒驚到了。
尤其是欒亦然,他不停地在眉生的身後喚著她的名字,但顧眉生根本聽不到,她深深地陷入了前世那噩夢一般的回憶之中。
面對著這事實的全部真相,她心中有種難以言喻的疼痛和疲倦。
說到底,還是她太年輕,太天真了。
曾經,她以為最強大的敵人是白氏,是白沫先,是白錦恆。她花了那麼多的心思和工夫,最後老天卻與她開了一個莫大的玩笑。
上一世,造成發生在她身上所有悲劇的人之中,居然有她的大伯,那是她曾經一度深信不疑的家人。
上一世,間接造成欒亦然死亡的人,竟然是他自己的爺爺和父親。
顧眉生覺得這個玩笑真的開得太大了。
情緒在大悲大喜之間,突然到達了崩潰的臨界點。她在不管不顧地聲嘶力竭了許久之後,眼前忽然一黑,整個人無力地朝後仰去。
「眉生!」欒亦然面色驟然大變,他眼疾手快,一把將眉生攔腰抱起,駕著車急匆匆去了醫院。
數個小時之後,欒亦然確認顧眉生沒有大礙之後,又問醫生道:「怎麼會出現這樣的情況呢?她剛剛的情緒是突然間激動起來的,口中所說的一切,都是不曾發生過的事,但她卻說得那樣的真實,彷彿是她曾經親身經歷過的一樣。」
醫生想了想:「有可能是因為她最近精神壓力太大,再加上之前動了一次手術,但情緒卻一直被壓抑著,所以才會突然產生幻覺。」
這理由未免太牽強了,欒亦然朝著醫生輕輕點頭,沒有再多問什麼。
醫生離開后,欒亦然坐在病床邊,一直握著眉生的手。她在睡夢中的眉頭都是緊緊深鎖著的。
欒亦然輕輕地嘆了口氣,俯下身,在妻子的眉心間落下了溫柔的一個吻。
他在眉生耳邊說:「無論你剛剛說的那番話究竟是真還假。眉生,我向你保證,這一生,這一世,只要我們始終在一起,這樣的事就絕對不可能發生。」
欒亦然是相信他與顧眉生之間的這份感情的。
但是,經過今天這樣一鬧,欒亦然的心中莫名對顧眉生產生了許許多多說不清楚的疼惜和不舍。
她剛才是那樣的歇斯底里,他究竟要怎麼做,才能消除她心中對欒劍誠和欒傾山的深濃芥蒂呢?
*
這世上有許多不堪一擊的東西,其中最為薄脆的大約是人性。
這一年,唐氏內部危機重重,唐胥每天需要應付的人與事實在太多,他從未曾想過,這樣錯綜複雜的情況背後,有人早已經對唐氏起了貪念。
企圖染指唐氏的那個人,是欒亦然。
隨著城北項目的推翻重建,隨著白沫先的死亡,白氏內部一片混亂,蔣平南的爪牙充斥著白氏的整條生產線。
欒亦然不得不重找新的承建商。
整座榮城,除了白氏之外,也只剩下唐家有這樣的實力。
欒亦然第一次正式接觸唐胥,與他討論合作的事,是在顧眉生去年去英國的那段時間。
唐胥拒絕了。
那已經是去年秋天發生的事情了。
榮城中,秋雨蕭瑟。唐胥的辦公室里開著窗,雨絲夾著寒意吹進來,秘書想要幫他關窗,卻被唐胥出聲制止了:「不用關。」
那點點雨絲彈在他的臉上,總會令唐胥想起那一日在老街上,他與顧眉生共撐一把大傘。
一點點旖旎的風景,卻已經足以令他畢生難忘。
後來,唐氏的技術總監問唐胥:「為什麼不與欒亦然合作?唐氏的發展雖然一向很穩定,但樹大好乘涼,有鴻雲的支持,可以為我們擋去許多的風險和麻煩。如果錯過這次機會,是否太可惜了?」
唐胥什麼都沒有說。
那天晚上回到家,吃飯的時候,父親也問起他這件事。
唐胥沉默了良久,對父親說:「我錯過的機會,又何止是這一次呢。」
若干年前,那時城北項目才剛剛啟動,那時顧眉生還未正式與欒亦然在一起,那時顧鴻華就已經屬意唐胥。
那時候,唐胥若想要下定決心來得到顧眉生,他有許多的機會和優勢。
那一年,顧鴻華與父親接觸,婉轉地向唐家表達了兩家聯姻的想法。
很多次,唐胥總會在心裡想:這世上要是沒有欒亦然,他與顧眉生之間會不會有很多種其他的可能呢?
至少不要是朋友。
至少要多過於朋友。
唐胥只是一個普通的平凡人。他的情緒起伏,愛恨喜樂都源於生活中的一切人與事。
他愛顧眉生,所以他不喜歡欒亦然就變成了必然。
他渴望得到顧眉生的情感,所以當他看到顧眉生對欒亦然的情愛深種,心中就不免會生出濃重的嫉妒。
許多人與事,在悠長的時光面前,都是會慢慢變質的。
唐胥認識了顧眉生幾年,他就愛了她幾年。
那一天在老街,唐胥雖然被汽車撞了腰,從此腰間留下了再也無法復原的傷患;那一天,天氣也很糟糕,大雨下了一整日。
但那一天,也是唐胥第一次可以毫無顧忌地將他此生最心愛的女人抱得那樣的緊。顧眉生是那樣的瘦,她的背脊緊緊地貼著他的心臟。
那皮肉之下隱約凸出的部分,彷彿能夠一下子戳進他的心房。
那一刻,唐胥的心中開始生出了絲絲的貪念。
他多渴望,終此一生都能像這樣將顧眉生擁在懷裡。
所以,當欒亦然提出與他合作的時候,他明知道益處多多,卻還是選擇了拒絕。
最近幾年,欒亦然的風頭太強勁了,唐胥也是金融圈裡的人,生意場中有許許多多的灰色地帶。
以欒亦然的年紀,他怎麼會在短短數年之內發展得如此迅猛呢?
唐胥對這個男人起了探究之心,他開始暗中調查欒亦然。
知道欒劍誠父子也涉足城北項目卻是純屬偶然。
唐胥為此猶豫了許久。最後,他想:顧眉生此時已經懷孕五個月,她遲早是要面對欒家眾人的,她有權利知道這一切。
5月10日深夜,欒亦然打電話約唐胥見面。
他們約在了鴻雲見面。
深夜11:30,欒亦然的辦公室里燈火通明,殷實在一旁給老闆和客人泡茶。
「你去見過眉生。」
唐胥淡淡頷首。
欒亦然望著他的目光中劃過一絲寒意:「眉生此刻還在醫院的病床上昏睡不醒。」
唐胥從殷實手中接過品茗杯,卻不急著喝,「你們這大一家子的人也很複雜,難道不應該讓眉生知道所有事實的真相嗎?」
欒亦然用指尖輕輕摩挲著微微發燙的茶杯:「以前倒是沒有看出來,小唐先生原來還是個熱心的人。」
唐胥輕輕笑了笑,「欒先生又何嘗不是呢。」
欒亦然淡淡點頭:「大家都生活在商業社會中,誰也不比誰高尚純潔,但我一直以為,你我之前是有某些共識的。」
唐胥沉默喝完一盞茶,然後道:「眉生沒事吧?」
他問完,卻並不期望從欒亦然口中得到答案,唐胥說:「是,你們家與顧鴻夏的關係的確是我故意透露給眉生的。但我想,你心中只怕早就已經猜到了吧?否則,你總有辦法不讓我出現在眉生的面前,不是嗎?」
「就好像顧雲禮的死一樣。你表面上不希望眉生知道,但事實上,你比任何都明白:出了這樣的事,根本不可能瞞得住她。」
唐胥放下手中已經冷卻的茶水,道:「你說的對,我心中是有私心。我們都是普通人,身邊有家人,有需要顧忌和考慮的事物,更有永遠無休無止的*。」
「若不是你利用欒氏實業的財力對我唐氏多方逼仄,我這一次也不會走到這一步。」
唐胥看著欒亦然,微微笑著:「現在不是很好嗎?你利用我的口解決了一直橫亘在你與眉生之間最最致命的矛盾,而我呢,從此也不必再擔心欒氏會侵吞我們唐家的一切。」
「欒氏實業如今在眉生手中,對你,對我,都是最好的結果。」
5月12日,唐胥去醫院探望顧眉生。
有些話,他是不會對欒亦然說的,但他知道,他到底是欠了顧眉生一句「對不起。」
病房裡並不見眉生的倩影。眉居的管家是在的,她對唐胥說:「太太去了嬰兒保溫房。」
唐胥一路循著指示牌找去。安靜的醫院病房裡,顧眉生穿著素雅的白裙,神色溫柔地望著玻璃窗里那一個個,剛剛出生不久的嬰兒。
唐胥慢慢走過去。
顧眉生感覺到身後有人影晃動,她回首,看到是唐胥,勾唇笑了笑:「懷孕之後,我才知道,原來小嬰兒才是這世上最可愛的人類。」
唐胥的目光從她明顯隆起的肚子緩緩轉向保溫室里的嬰兒。
唐胥畢竟是個男人,他心中沒有像眉生那樣溫柔又細膩的觸覺。他在這樣的環境里,心中竟莫名其妙地生出了一絲荒涼。
良久之後,他對顧眉生說:「你一向是理智又懂得經營的女子。你心中究竟需要有多愛欒亦然,才會願意這樣連名分都不計較地為他生兒育女?」
顧眉生與他一起往病房走回去:「想必欒亦然已經找過你了吧。」
唐胥輕輕頷首,「大約是我少見多怪了。」
顧眉生覺得五月的天氣真是太宜人了,她說:「唐胥,不是你少見多怪。是我根本就離不開欒亦然的。」
唐胥側著頭看著她。
誠然,顧眉生的五官一直是絕美而傾城的。
多年前,他在她如畫一般的容貌中體嘗到了情竇初開的那份悸動。
多年後的這一刻,眉生的這份美麗隨著歲月的沉澱顯得越發的醇厚。
精明如她,在情感中的面容卻可以如此的純粹。
哪怕是他自己,他愛了顧眉生那麼多年,卻還是不敢理直氣壯地大聲對她說:「眉生,我是那樣深刻地愛著你。我根本離不開你……」
唐胥輕輕嘆息。
原來,他的愛情敗在了自己的手裡。
他以為的深愛不移,在顧眉生對欒亦然的愛情面前,竟顯得如此的淺薄。
*
5月中旬,顧眉生利用蔣勛的遺書,把蔣平南的視線引到了史文雲的身上。
史文雲在榮城的日子越發地難過,他也不知道從哪裡知道了顧眉生的電話號碼,與她聯繫過一次。
再見面時,史文雲對她說:「殺人不過頭點地。可是顧眉生,你卻利用了我一次又一次。」
「你利用我也就算了,為什麼你連彭青都不願意放過?」
顧眉生看了他一眼,冷冷道:「別在我面前表演你的父慈子孝。事到如今,你應該慶幸,我還願意來見你。」
史文雲正想開口,下一秒卻看到了出現在門口處的彭青。
他走進來,先上下打量了一下顧眉生,才轉眸看向史文云:「你們這是在做什麼?」
史文雲的臉上緩緩泛起了一絲驚訝,他良久地凝視著彭青,然後轉眸看向顧眉生:「說吧,你想要我做什麼?」
顧眉生將一疊文件放到他面前,不再多說什麼,起身離開。
顧眉生走後,史文雲一邊翻著文件,一邊垂著眸,對彭青道:「原來你愛的女人是顧眉生。」
彭青面色很平淡,他冷聲道:「與你有關?」
「她知道嗎?」
彭青安靜地看著窗外,餘暉像一層輕紗,柔軟了他一向缺乏人間溫暖的五官,「她不必知道。我愛她,並不是為了要讓她也愛我。」
*
在某一個領域上,史文雲實在是個天才。
他利用顧眉生給他的那些資料,用電子技術還原了白沫先死亡的全過程。只不過,那個殺人者,從欒亦然變成了蔣平南。
隨著這個短片一起被曝光的,還有當年白氏在建造過江隧道時,蔣平南利用自己的職務之便,暗中給予白沫先的各種方便。
蔣平南被鐵路總局停職審查。
顧眉生順勢又讓彭青將他這麼多年藏匿在白氏里的每一筆見不得光的賬目都紛紛地查找了出來。
蔣平南被顧眉生逼得走投無路。
15日,顧眉生出院回到眉居,就見到了秋波弄的管家:「小姐,昨天蔣平南去找過你大伯。」
「他們說了些什麼?」
「說起了太太,還說起了蘇棠先生。蔣平南說:蘇棠是太太的親生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