鬥嘴的幸福

鬥嘴的幸福

顧鴻華在獄中待了數月,期間,他也曾有機會與顧鴻夏見過一次面,初了張小曼之外,眉生,顧鈺墨都曾經來看過他。

無事可做的時候,他就會獨自坐在床上,自己與自己對弈。

11月末,榮城的天氣越發嚴寒。顧鴻華很多次在夜間睡覺時被凍醒,便起身,在豆腐乾大小的牢房中來回地做著蛙跳運動。

蛙跳是一種最經濟便捷的有效運動,你只需懂得隨時屈膝彎腰,便能得到理想的效果。

11月末,眉生的婚禮日期已定。

11月末,張小曼並不曾將他忘記。

11月末,欒亦然通過關係來獄中來見過他一次。

欒亦然說:「多年前,你與我叔叔對弈,結果是你贏他輸;時隔多年,你們之間現在還存在輸贏關係嗎?」

顧鴻華慢條斯理地下著棋,「你叔叔最幸運的事,是他遇見張小曼比我早了太多。」

欒亦然凝著他,輕輕地勾了唇:「你是一定要走這一步了?」

顧鴻華抬頭看向他:「這局棋已經快要走到收尾,難道你打算讓我半途而廢?」

欒亦然:「你現在算計的可是我們欒家的人。」

顧鴻華淡聲道:「以你現在在榮城的地位,想要阻止我,辦法多得是。」

欒亦然沉默了一會兒,然後站起身,道:「別再搞出人命就好。」

12月初的一大早,欒傾待來獄中探視顧鴻華。

一窗之隔。欒傾待穿著溫暖而輕軟的黑色羊絨大衣,風姿一流,坐在外面;顧鴻華穿著單薄的深褐色囚衣,面容清瘦,手銬鎖住了他的雙手。

欒傾待望著這個不比自己大幾歲,卻已經是滿頭銀髮的男人,輕聲道:「看來,這獄中的日子的確是不好過。」

顧鴻華平靜地看著他:「你假死的那幾年,滿世界的流浪,有家歸不得,只怕日子也不好過吧。」

欒傾待冷冷地眯起了眸:「你以為你還是那個榮城首富顧鴻華嗎?當年,你用齷蹉卑鄙的手段逼小曼嫁給你,毀了我與她的大好姻緣。你看,這就是你的報應。」

「大好姻緣?」顧鴻華輕嗤了一聲,對欒傾待說:「你們現在想要再續前緣也不是不可以啊。我如今沒了錢財,也沒了權勢。你們欒家現在倒是風光正盛,你完全可以反過來對付我。」

欒傾待凝著他:「顧鴻華,你以為我跟你一樣卑鄙?」他說完,湊近玻璃窗,輕聲道:「你手上染的都是至親家人的性命。先是你的兒子,后又是你自己的父親。嘖嘖,顧鴻華,你真是禽獸不如。」

顧鴻華冷靜淡坐,藍色眸光清淺平靜,全然沒有因為欒傾待的話而失了理智。

欒傾待眼中劃過一絲意外。

顧鴻華凝了他一會兒,無聲笑了起來,卻什麼話都沒有再說,朝獄警揚手示意,起身離開。

當天中午吃飯前,顧鴻華在洗手間被幾個壯漢圍住之後毫不留情地毆打了一頓,待到獄警發現他的時候,顧鴻華已經渾身是傷,失去意識倒在了血泊之中。

顧眉生和張小曼得到后第一時間趕往醫院,醫生說:「顧先生的身上有多處明顯骨折,腦部也受到了輕度震蕩,具體檢查結果還要等明天報告出來之後才能知道。」

顧眉生對醫生道了謝,然後對張小曼說:「我去與監獄那邊交涉一下,看能不能讓爸爸保外就醫。」

張小曼輕輕點頭,推開門走進了顧鴻華的病房之中。

下午4點不到,顧眉生接到了趙春的電話,「顧小姐,您找過我?」

顧眉生放下手中工作,道:「你替我查一查,今天上午打我爸爸的那幾個都是什麼人。」

「好的。」

到了晚上快下班的時間,顧鈺墨從技術部上來找她,說:「我跟你一起去醫院看看你爸。」

顧眉生拿起外套,又與蘇棠說了一聲,便和顧鈺墨一起離開了鴻雲。

他們離開沒過多久,蘇棠就接到了從總裁辦公室打來的內線電話,那一頭自然是欒亦然,他對蘇棠說:「你如果不太忙,上來一趟。」

十分鐘后,欒亦然看到從外面走進來的蘇棠:「你應該還沒有時間去醫院吧?」

蘇棠說:「我與顧鴻華非親非故,本來也沒有打算去看他。」

欒亦然聞言,看了他一眼,然後給他倒了一杯紅酒,蘇棠接過酒杯,卻無意去喝。

欒亦然見狀,問道:「不愛喝紅酒?」

蘇棠對他說:「我是個克制又無趣的人。」

欒亦然淡淡頷首,問他:「如果不是因為眉生,你會願意回欒家嗎?」

蘇棠望著面前的紅酒杯,紅色的光暈一圈圈,像染了顏色的年輪。他俯身沉默許久之後,對欒亦然:「你可不像是會多管閑事的人。」

欒亦然說:「一旦曼姨回到顧鴻華的身邊,你現在的身份和處境就很尷尬了。回欒家,是對你來說最好的選擇。」

蘇棠笑了一聲:「你是擔心顧鴻華以後會對付欒家,所以想要利用我的身份為欒家人的安全加個砝碼吧?」

欒亦然優雅喝著一杯熱茶,淡淡道:「對你來說也是有許多好處的。」

「所以,你現在是在與我做交易?」

欒亦然看向他,輕嘆了一口氣:「是不是除了眉生,你對所有的人都充滿了戒心?」

蘇棠頷首,直言不諱:「是。」

「我也可以讓眉生來勸你。」

蘇棠淡淡笑了笑,道:「眉生不會來勸我。」

欒亦然輕輕挑起了雙眉。

蘇棠慢慢站起身:「我剛才與你說過了,我是一個克制又無趣的人。無論外面的世界發生了多麼天翻地覆的巨變,在我的世界里,一切照舊。」

「張家養育了我,栽培了我,眉生是我最至親的人,僅此而已。我蘇棠不會因為貪心或者*而被任何人利用差遣。顧家也好,欒家也好,我緊張在意的,也從來只有眉生一人而已。」

他說完,轉身走了出去。

蘇棠離開后,殷實走了進來,對欒亦然說:「老闆,監獄那邊的人問,要不要把顧鴻華的事原原本本告訴太太?」

「是顧鴻華自己雇的打手吧?」

殷實點了點頭:「偏巧今天早上您二叔去獄中看過他,顧鴻華這招苦肉計加上栽贓嫁禍,玩得實在是無懈可擊,不但能潑你二叔一身髒水,他又能藉機出獄。」

欒亦然道:「這件事是瞞不了眉生的,你讓那些人不必再畫蛇添足。」

他在心裡無聲地嘆了一口氣。

按照顧眉生的性子,她在這件事上,不但不會把真相告訴張小曼,還會幫著顧鴻華將證據交到張小曼面前,讓她徹底對欒傾待死了心。

欒亦然今天找蘇棠,不過是走個形式。蘇棠雖然是欒傾待的親生兒子,一顆心卻只向著顧眉生,他是絕對不可能為了幫欒傾待而出賣顧眉生的。

至於欒亦然自己,他心中一直因為之前的事情對顧眉生充滿了愧疚,所以在這件事上,他也是偏幫著自己的妻子的。

*

這一年的年終,榮城風波驟停,張小曼在經歷了幾十年的情感和婚姻波折之後,在現實面前低下了她一向驕傲的頭顱。

鄭溫娟曾經問過她:「你真的能舍下欒傾待?你真的愛上了顧鴻華嗎?」

張小曼無聲地嘆息。她覺得,成人世界里,謊言其實並不可悲,可悲的是她如今連自己也要欺騙。

她在心中放下了欒傾待是真的,但她說她愛上了顧鴻華卻是假的。

自從顧眉生生下小樂生,張小曼就愛上了她這個小外孫。她終於能夠明白鄭溫娟當年的心情,為了讓小樂生在健康的環境中長大,她必須要與欒傾待徹底劃清界限。

深夜時分,顧鴻華有過短暫的清醒,病房裡,亮著一盞極微弱的小夜燈。他忍著身體上的疼痛睜開眼,很快便看到了斜靠在沙發上打著盹的張小曼。

顧鴻華心中泛起一種隱約的酸楚。

他這一生唯一的一條情感之路,卻竟走得如此的坎坷而心酸。彷彿耗盡了他所有的好時光,又好似花費了他全部的心機。

這一夜,顧鴻華遍體鱗傷,但他是一貫善於隱忍的男人,身體的疼痛未曾令他呻吟或者痛苦。他就這樣,安靜地望著沉睡中的張小曼,從深夜一直望到了天明。

顧鴻華想起他與張小曼結婚前的那天晚上,榮城忽然之間大雨傾盆。

他在秋波弄里吩咐傭人裝飾著他們的婚房,一顆心喜悅又潮濕。那天晚上,顧雲禮來找他:「雲卿,娶一個身心都屬於過別人的女子,你真的想好了嗎?」

顧鴻華當時笑著對父親說:「是,張小曼不是一個完美的女子。但誰叫我愛她。」

在張小曼不曾聽聞的時光里,顧鴻華的愛可以脫口而出,只因那份愛已經很深,只因他是捧出了自己的一顆真心想要溫柔待她。

那天晚上,顧鴻華躺在床上輾轉難眠,心情像是一個二十齣頭的毛頭小子,他起床駕著車去張家樓下,希望可以多看她一眼。

誰知車子剛開到院子里,就見張小曼站在夜色凄寒的大雨之中,痛哭失聲,口中一聲聲,喊得皆是其他男人的名字。

顧鴻華坐在車子里,望著渾身濕透了的張小曼,一顆心隨著她口中的那泣不成聲的字而不停地劇烈疼痛著。

張小曼愛欒傾待愛成了痴。

而顧鴻華呢?

顧鴻華愛張小曼,愛成了瘋。

二十年婚姻,二十年朝夕相處,他以為他會倦的,他也以為她會忘的。

卻沒想到他們都是這樣固執又難以忘卻的人。

顧鴻華躺在病床上,手背搭在額頭上,輕輕地嘆息著。

人生浮浮沉沉,得失都猶如風中那些會吹痛人心的沙礫,一邊流失,一邊磨盡了他早已經面目全非的人生。

這時,一個微帶冰涼的素手輕輕撫上了他的臉頰。顧鴻華睜開眼,目光恰巧與張小曼相觸。

張小曼看著他,問道:「早醒了怎麼不叫我?」

顧鴻華嘗試開口,聲音嘶啞得很厲害:「你回去吧。」

張小曼倒了一杯溫水遞給他,然後穿上外套,還真的走出了醫院。

沒過多久,張小曼去而復返,手中拎著白粥和點心:「刷牙洗臉,吃些東西吧。」

她說著,抬眸看了顧鴻華一眼:「牙具和臉盆就在你手邊。」

顧鴻華輕輕頷首:「謝謝。」

兩人緊挨著而坐,張小曼喂他吃完了一碗白粥,正準備起身收拾,手卻被顧鴻華握住了。

顧鴻華深深地凝著他,聲線依舊還是沙沙的,像歲月自然而染上的傷患,他說:「小曼,我已經不再是過去的顧鴻華,你不必再這樣守著我,也無需再照顧我。」

張小曼輕輕抽回了自己的手,目光輕輕地落在他的臉上。片刻后,她輕聲罵他道:「顧鴻華,你真是虛偽。」

張小曼站起身:「你永遠是說一套做一套,口中說了不知多少次放我走,給我自由,可是這麼多年,你什麼時候守過信用?」

「你現在讓我走,你讓我走到哪裡去?眉生在這裡,小樂生在這裡,我的家人都在這裡。」

顧鴻華清了清嗓子,「小曼……」

張小曼沒好氣睨了他一眼,道:「你閉嘴吧。」說完,她將幾顆葯和一杯水遞到他手邊,「吃藥。」

顧鴻華吃了葯躺在床上,望著在病房裡為他忙來忙去的張小曼,眼中緩緩泛起了一絲笑意。

這一天上午,欒傾待來醫院找張小曼。他人還未走進病房,就已經看到她為了照顧顧鴻華而忙進忙去,心中不免泛起一陣不舒服,邁著大步走進來,也不怕顧鴻華就在一邊,拉著她道:「跟我走。」

張小曼皺著眉推開他:「你是不是來錯地方了?」

欒傾待氣惱道:「小曼,你知不知道,他入獄,受傷,住院,都是顧鴻華自編自導的一場好戲。他的目的就是要讓你我徹底斷絕來往。」

張小曼轉眸看向顧鴻華,只見他淡然地輕輕搖了搖頭。

欒傾待眯眸看著顧鴻華:「你敢不敢對天發誓,你什麼都沒做過?」

顧鴻華掃了他一眼:「欒傾待,你多大了?這麼幼稚的話居然也說得出來?」

張小曼走到一旁的沙發上坐下,望著他們兩個中年男人你來我往地針鋒相對。她看著看著,倏爾笑了。

顧鴻華和欒傾待同時轉頭看向她。

張小曼深吸了一口氣,望向窗外:「我實在是不明白,我的心長在自己的身體里,你們自顧自地爭啊斗啊,卻從來不問我的意見,你們到底為了什麼而爭呢?」

她說完,看向欒傾待:「曾經,我希望你永遠和我在一起,但你一言不發地走了。現在,我希望你能夠徹底里遠離我的人生,你卻執著地不肯走。」

「小曼……」

張小曼側了側頭,對欒傾待說:「我倒是相信顧鴻華是被你找來的人打傷的,想來要找證據應該也不難。你如果實在不想離開,那我只能將那些證據交給警方了。」

欒傾待簡直不敢相信,他瞪著眼看著張小曼:「你就這麼討厭我?」

張小曼看著他,平靜道:「你再這樣糾纏下去,我討厭你也不過是早晚的事。」

「為什麼?」欒傾待說:「你與他生下了顧眉生不假,但我們之間也有蘇棠,不是嗎?!」

張小曼聽到他提及蘇棠,心中一痛,冷聲道:「阿棠認你嗎?」

「我……」

張小曼說:「阿棠不認你,也不認我。他只認我父母,只認眉生。傾待,你與其把時間花在我身上,還不如多去了解了解阿棠,因為這是你欠他的,也是我欠他的。」

欒傾待望著她:「我只是想要有個屬於自己的家,有你,有阿棠。小曼,歲月待我已經很殘忍,顧鴻華至少還有眉生。我呢?我什麼都沒有……」

他說著,冷冷看向顧鴻華:「這一切,都是你的錯!」

顧鴻華眯眸看了他一眼,冷哼道:「你確定嗎?」

欒傾待皺眉,「你什麼意思?」

顧鴻華看著欒傾待,道:「你也曾經從過商,商場之中,你也一直都是這樣糊塗懵懂?你為什麼這一生過的這樣失敗?這麼多年,你為什麼連女人和兒子都守不住?你可以去問天問地,問爹問娘,你唯獨問不到我顧鴻華身上。」

欒傾待怒火上頭:「事到如今,你還想要挑撥我與家人的關係?!」

顧眉生走進病房的時候,正好看到欒傾待準備把手掐住顧鴻華的脖子,她皺著眉輕喝道:「二叔,你這是做什麼?!」

身後,欒亦然望著眼前的一切,心中已經大致猜到了七八分真相。他有些頭疼地嘆了口氣,走到欒傾待面前,道:「二叔,來探病怎麼也不跟我說一聲?」

顧鴻華側眸看了他一眼,心想:典型的不要臉。

張小曼則走到顧鴻華身邊,看了眼他的脖子,然後對欒亦然說:「你既然來了,不如順便送你二叔回去。」

顧眉生看了眼欒亦然,沒有再廢話什麼。

欒亦然見眉生眼中有火,即刻便轉了風向,道:「二叔開了車吧?你自己回去吧。」

欒傾待心中本來就有氣,聽到欒亦然的話,越發覺得心寒,冷哼了一聲,拂袖而去。

晚上,欒亦然在書房處理完工作,走到主卧門口,正欲開門,卻發現房門被顧眉生從裡面反鎖了。

他無奈,敲了敲門,「眉生,讓我進去。」

沒過一會兒,房門開了,顧眉生將手裡的枕頭塞給他:「你今天自己睡客房吧。」

欒亦然表示很冤枉,眼神很無辜地看著她:「眉生,你一向是個識大體的女人。」

顧眉生倚在門,笑眯眯看著他,道:「我外婆說的,當一個人男人誇女人識大體的時候,他多半已經是做了虧心事了。」

欒亦然:「……」

顧眉生又道:「欒先生,我們在一起這麼久,也沒怎麼吵過架,不如就借著這個機會體驗一下吵架的感覺吧。」

她說完,也不理欒亦然的反應,直接關上了房門,反鎖。

欒亦然覺得自己就是魚池裡那條被無辜殃及的魚,他不放棄地站在門口,繼續道:「那我走咯……」

「眉生,你晚上沒有我會睡不著的……」

「小樂生夜裡要喝三次奶,你睡不好覺,我該多心疼啊……」

顧眉生坐在床邊哄兒子睡覺,聽了欒亦然的話,簡直是忍俊不禁。她抱著兒子起身又去開門,將隨手拿的一面鏡子遞到他面前,「看到什麼沒有?」

欒亦然照了照,答:「絕世俊男。」

「……」

小樂生靠在母親懷裡,目光卻落在爸爸的臉上,眨著一雙漂亮清澈的大眼睛,然後呵呵地笑了起來,嘴裡還不停地「噗噗」泡著泡泡。

欒亦然倏爾斂了眉,瞪著兒子,問顧眉生,「這小子幾個意思?」

顧眉生哼了一聲:「嫌棄你的意思。」

「老子這麼帥,他憑什麼嫌棄?」

顧眉生甜美一笑,道:「天蓬元帥也很帥啊。」

欒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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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美妻名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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