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所謂小閻羅
秋風蕭瑟。
顧采覺得自己彷彿被席捲而來的風沙迷了眼,百步外一道頎長身影凌空而立,紫衫袖口隨風舞動,飄渺若仙。
磅礴氣機在一瞬間逸散,方圓十丈內,所有人盡皆被籠罩在這股可怖的威壓下。
「嗚,好難受。」一個小侍女捂著悶悶的心口叫道:「我喘不過氣來……」
數十道紫色玄雷在天空中聚攏,原本明亮的白晝在剎那間被暈染得有如潑墨。
「雕蟲小技。」
李沐風抬手指向遠處凌空而立的人,身後竹林的數百棵翠竹化為利劍,倏地像對方刺去。
源源不斷的翠竹化劍破土而出,讓人眼花繚亂,只要稍有不慎,就會在劍雨中被穿心而死。
顧採的瞳孔驟然一縮,緊抓著李沐風的衣角,聲音帶上了恐懼的顫抖,「不要……」
李沐風這麼可怕的人,哥哥怎麼可能打得過呢,哥哥一定會死的……
李沐風輕輕用指腹摩挲著他的後頸,「小采,你在求我?」
顧采害怕地點著頭,臉上滿是乞求,「是,我求你了。」
李沐風揉了揉他的亂髮,「那好,你親我一下。」
「啊?」
李沐風捏了捏他的臉,「快親。」
顧采猶豫了一下,摟著對方的脖子準備親。
「李沐風!」
遠處傳來熟悉的聲音,顧採的心神一亂,親吻的動作被迫停止,後頸猛地被按住,李沐風的臉越靠越近,與他耳鬢廝磨著,「嗯?這是害羞了?」
顧采揪著他的領口躊躇道:「我們……回房再……」
大庭廣眾之下,做這麼親密的事情,還是在哥哥面前,他覺得壓力很大。
「去房裡……」顧采紅著臉,結結巴巴地跟對方商量著,「不……不管親多少下都可以……」
「傷風敗俗!」
一聲呵斥有如炸雷平地驚起,在數百道劍雨夾擊中仍然安然無恙的紫衣青年臉上滿是不屑。
從他的角度看過去,恰好能看到一身白衣勝雪的李沐風將青澀的軀體牢牢禁錮在懷裡,被抱著的人披散著頭髮,只能教人瞧見小巧的下頷,露出的一截手腕白白嫩嫩,可以看出是個被精心嬌養出來的孩子。
此時眼前這兩個人旁若無人,舉止曖/昧,實在讓人忍不住皺眉。
紫衣青年冷著臉,他從來都只聽說過李沐風對於痴戀的男男女女不假辭色,倒還不知道,對方居然有豢養孌/童的喜好。
尤其還是這麼小這麼嫩的孩子,不愧是魔道中人,簡直喪心病狂!
他的手腕翻轉,幾根如針般的黑色細線從袖中飛出,擊向李沐風,「這種時候,你竟然還有心思縱情聲/色!」
「顧天行。」李沐風拂袖將襲向自己的暗器掃落在一旁,做了個噤聲的手勢,「你嚇壞我的人了。」
「你的人?」
顧天行冷哼一聲,不自覺地看向被李沐風抱在懷裡的孩子,小小的身軀正在微微發抖,從鬢髮間隱約能窺見蒼白的臉色,似乎真是被他們兩個人之間的明爭暗鬥給嚇怕了。
「放下他,我們堂堂正正地大戰一場。」顧天行素來不是濫殺無辜的人,還不至於去為難一個孩子,「派人前往玲瓏小築奪走定魂珠的人是你吧?那本是我顧家應得之物,取而不告是為賊,想不到盛名滔天的李宮主居然是個小賊。」
「呵。」顧采耳邊只聽得李沐風笑了一聲,心裡頓時咯噔一下,這……這是大魔頭生氣了嗎?哥哥一定會被殺死的!
當下,他也顧不得不好意思,環住李沐風的後頸就開始往臉上親,邊親邊求道:「求你了,不要……」
這話聽在顧天行耳里卻成了另外一個意思,他隱隱約約只聽得李沐風懷裡的那個孩子滿嘴的「不要」「求你」,聲音軟軟糯糯的,好像小動物一樣,臉色不由自主地變黑了,「李宮主,大庭廣眾之下,你竟如此的……」
接下來的話他再也說不下去了,因為就在他目光再次掃視過那孩子的瞬間,終於看清了那張秀氣精緻的側臉。
不,怎麼可能,太像了……
顧天行攥緊拳頭,似是魔怔一般盯著那個方向,就連腳步都不由自主向前邁去,想要更湊近了看清楚點。
一抹雪白的衣袖猛地擋住他的視線,顧天行陡然間怒氣上揚,厲聲喝道:「你放開他!」
李沐風伸手捏了捏顧采被風吹得有些發涼的臉頰,溫聲道:「回房去,嗯?」
顧采怕他生氣,埋首進他的胸/膛「嗯」了兩聲,根本不敢抬頭去看哥哥目呲欲裂的眼神。
顧天行的心口猛地一陣抽痛,絕望道:「小采,我是哥哥啊!」
李沐風冷笑道:「顧家主莫非是對二公子思念過度了?這裡可沒有你的弟弟。」
顧天行忽然像是想起什麼似的,盯著顧採的側臉,又抬起頭驚怒地瞪向李沐風,「這麼小的孩子,你簡直是——禽/獸不如!」
「呵。」李沐風打量著顧天行絕望又震怒的複雜神色,微微勾起唇角,「總比有的人,連禽/獸都不敢做來得好吧……」
顧天行的表情一僵,頓時心如死灰。
有個在旁邊觀戰許久的婢女邁著小步走了過來,撿起地上的暗器怯怯道:「顧家主,您的東西,這『羅剎泣血針』在市面上可值不少錢呢。」
顧天行沒搭理她。
小婢女繼續道:「其實宮主大人拿走定魂珠肯定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他不是那麼不講道理的人……」
顧天行忽然開口道:「那孩子……是誰?」
小婢女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很開心地笑道:「那是我們的小少主啊,宮主大人的弟弟,很可愛吧?」
顧天行冷哼道:「你們宮主是天孤煞星的命格,怎麼可能突然冒出一個弟弟?」
「唔,是這樣的……」小婢女嘴笨地解釋,「有一天宮主大人從外面抱回來一個很漂亮的小孩子,就讓我們認作小少主了,宮主大人平時可疼愛小少主了……」
顧天行當即黑了臉,「怎麼疼愛的?」
小婢女突然正色道:「顧家主,您不可以問這麼私密的事情。」
顧天行震怒地把手邊的石壁劈裂了,「我就知道,果然是個道貌岸然的傢伙!」
小婢女生氣地站起來叉腰道:「不準說我們宮主的壞話!」說著又狠狠地一跺腳,「你才是道貌岸然的傢伙呢,我剛才瞧你一直在偷看我們家小少主,我聽說外面的男人都很邪-惡的,哼,你一定是想來拐走小少主的,我要稟告宮主去!」
顧天行:「……」
另一邊的小院子里。
顧采捂著耳朵,可腦子裡還是隱約迴響著剛才哥哥喊出的那句「傷風敗俗!」。
傷風敗俗,無疑是非常不好的事情。
可是,他做了什麼不好的事情嗎?無非是和將他視為弟弟一樣疼愛的李沐風親了一下而已啊。
兄弟間這樣做,也有錯嗎?
如果非要說不對的地方,那麼就是在大庭廣眾下這麼做太過放浪形骸了,對的,以前哥哥也這麼說過,在房裡怎麼親密都沒問題,可是到外面就不行了。
一定是因為這點,哥哥才那麼訓斥自己。
顧采懵懵懂懂的,覺得自己好像做了件很嚴重的事情,他很想去找哥哥解釋一下。
守在門外的珠珠笑眯眯道:「小少主,您不可以出去的。」
顧采疑惑地抓著門把,「平時都可以的。」
「就今天不行。」纖白的素手微抬,又把他推了回去,「宮主大人吩咐過的。」
「哦——」顧采聳了聳肩,在房門合上的時候突然靈機一動,看向緊閉的紗窗。
不可以光明正大地出門,還可以爬窗嘛。
他立刻就在房裡找了個凳子,踮起腳尖探向窗外。
一張清妍瀲灧的臉出現在眼前。
顧采心虛地往後退,腳下的凳子一滑,他覺得自己的身體向上騰空,人已經被拉到了窗外。
「嗯,謝謝……」他抱住李沐風的腰道謝。
「想出去?」李沐風摸了摸他的腦袋,「是想去見什麼人嗎?」
顧采馬上搖了搖頭。
開玩笑,李沐風跟哥哥本來就不和了,他可不想引狼出洞什麼的。
李沐風俯身與他平視,「小采,有時候我很羨慕顧天行。」
「呃……」顧采很想說其實你也不差的嘛,就算不是那種出身世家被萬人捧的天之驕子,也照樣能闖蕩出屬於自己的一片天地。
還記得那一年那一天,大雪封山,他百無聊賴地坐在燈火輝煌的星辰殿,好奇地問著身邊那位默不作聲跪了一天的少年,「喂,你就是那個被大祭司推演為煞星之命的小閻羅?聽說你是殺神轉世,山下好多叔叔伯伯都想弄死你。」
「……」
「你再跪也沒用,你娘永遠不可能醒過來了,不過我有辦法哦。」他變戲法似的從背後取出一盞燈,「這個是我的魂燈,快滅了是吧,這證明我在明天之前也會被山下那群叔叔伯伯弄死,既然都會死,我就把魂燈上的最後一絲氣機祭給你娘,這樣她就可以輪迴轉世了。」
「……」
「你真無趣,我都做出這麼大的犧牲了,你就不會說一聲謝謝嗎?」
他氣呼呼地把自己的魂燈放在一旁,靠在少年的肩側打了個呵欠,「他們殺上來的時候記得叫我起來,總歸是不想這麼不明不白地死去啊……」
少年的身體一僵,猛地將他推開,提著劍跑出了殿門。
雪山下潛伏的各大高手在一夜之間盡皆隕落。
第二天,殺神名動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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