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渣爹?
昭定三十九年的秋天,比起往年,似乎是更陰冷了一些。
永安侯府,天剛蒙蒙亮,灶台那邊就已經忙活起來。
白芷一身素色夾襖,打著傘,緩步走了進來。
掌廚的僕婦張媽媽一看到她,忙笑著把桌上的食盒遞了上前:「姑娘瞧瞧,都是三太太平日里最愛吃的。」
白芷看著眼前的紅木食盒,微笑著點了點頭,「勞煩媽媽了。」
說完,拿著食盒,踩著雨轉身走了出去。
隨著白芷漸遠的身影,廚房傳來了細碎的交談聲。
「張媽媽,三太太脾氣雖好,可出了這樣的事情,怕是不會輕易鬆口的吧。」
「不鬆口又能怎麼樣呢?那位表小姐如今肚子里可是有了孩子,現在只怕是尾巴翹的比天都高,何況還是老太太的親侄女,老太太哪裡有不護著的道理。」
聽著張媽媽這話,另一個正在燒熱水的婆子往地上啐了一口,「我早就覺著這表小姐不像是只為打秋風來的,看吧,如今狐狸尾巴露出來了。」
「就是,沒名沒分的竟然做出如此苟且之事,三太太懷著龍鳳胎生產本就兇險,偏偏不知道哪個不長眼的婆子說漏了嘴,前個兒晚上聽說幽蘭院端出一盆盆的血水,接生的婆子都以為三太太撐不過去了呢。」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的,對於這幾日三房的動靜,都是各存心思。
見大家越說越沒譜,張媽媽眉頭一挑,擺擺手道:「好了,主子的事情豈是我們能夠嚼舌根的,該做什麼都做什麼去吧。」
幽蘭院內
庭院深深,除了淅淅瀝瀝的雨聲,竟是再無聲息。
透過雕花窗欞,屋內的服侍的丫頭婆子皆屏氣凝神,似是稍有不慎就會驚擾正在閉目養神的主子。
正在這時,門外一陣腳步聲傳來,守門的丫頭忙掀開帘子。只見一個身穿灰色比甲的婦人,緩步走了進來。
聞著動靜,三太太蕭氏緩緩睜開了眼睛,只是擦了再多的脂粉都掩蓋不住眼圈的紅腫。
韓嬤嬤見狀,忙心疼的走上前,「太太,這生產過的女人最忌諱落淚的,這若是傷了身子,可讓少爺和小姐怎麼辦?四少爺如今不過十歲,更不要說五小姐和六少爺。您就算不為自個兒,也該為幾個孩子想想。」
韓嬤嬤近身侍奉蕭氏多年,這主僕情分自是不同。發生了這麼大的醜事,她自然知道主子的傷心。可既然事情已經發生了,哭泣吵鬧都是解決不了什麼的。
蕭氏當年出嫁時,老夫人指定讓她陪著,她怎麼能夠辜負老夫人對她的信任。
檀木雕花羅漢床上,蕭氏頭戴抹額,面容蒼白,看上去一片病容。
她緊緊攥住身下的錦被,哽咽道:「嬤嬤,我從沒有要求他一生一世一雙人。可他怎麼能夠如此待我?老太太多次提出想讓表小姐侍奉他,他都婉拒了。我只當他是知道輕重的,可可沒想到,他一切都是裝出來的,每日里來我這裡噓寒問暖,可私底下竟然早已經和董氏暗度陳倉。」
蕭氏強壓下心中的痛楚,深深吸了一口氣。
她不是那種拈酸吃醋的婦人,這些年,後院的蘭姨娘秋姨娘,哪個不是她主動抬上來的。
可他,是怎麼待她的。
韓嬤嬤輕輕拍了拍她的手,寬慰道:「太太,這幾天三老爺日日駐足在屋檐下,卻不敢進來。嬤嬤看得出,他是真的心存愧疚。或許這事兒,另有什麼隱情呢?您又不是不知道老太太最恨不得咱三房烏煙瘴氣的。」
聞言,蕭氏目光一沉,可還是覺著胸口悶得慌。
周家分東西兩府。西府的二老太爺這支子嗣一直艱難,二十五年前二老太太膝下只有一女,偏偏二老太爺染了重病,以為自己已經是時日無多了,無奈之下,只能舔著臉去東府求大老太爺把他一個兒子過繼過來。
東府大老太太膝下三子一女,加之還有張姨老太太生的四老爺,可以說二老太爺動這番心思,也是可以理解的。比起從較遠的旁支中挑選嗣子,倒不如求到大哥這裡來。
他點名就要三爺周世安,這孩子自打出生就很得二老太爺的眼緣,而且已經五歲,已經很好養了。可大老太太卻死活不同意,這是活生生的往她心口捅刀子。
和二老太太妯娌這麼多年,雖說兩人沒什麼大的嫌隙,可把自己的親生兒子給她,任誰都不樂意。
何況,二老太爺也只是這次病的比往常厲害些,前些次家裡都備下壽棺了,可最終也沒用著。這誰知道日後的事兒呢?若他再活個十年八載的,蒼天庇佑生下了自己的兒子,那她的安哥兒豈不是地位尷尬。她可不能夠把安哥兒往火坑裡推。
當年為著這事兒,兩府足足鬧騰了數月有餘。最後,大老太太一拍桌子,好,過繼可以,那麼把西府一半的財產都歸安哥兒所有。
二老太太當然不捨得,可當時那個情景,哪裡容得她說什麼。
這之後的兩年,二老太太是真心把周世安當親生兒子的。直到她再次有了身孕,生下了如今的五爺周世遠。之前所有的疼愛,一切就都變味了。尤其是想起西府一半的財產都給了周世安,她這心裡頭就更不是滋味。
二老太爺還在世的時候,她就時不時的揣度著二老太爺去東府理論,顛倒黑白把這財產給弄回來。可直到二老太爺去世,她也沒能如願。
這不,仗著自己是西府的老祖宗,這些年明裡暗裡的可沒少故意刁難三房。
這些往事,蕭氏自然是知道的。也因為這樣的過往,她相信周世安對那董氏斷然不會動一絲的心思。
那可是老太太的親侄女,有她在,豈不攪的三房家宅不寧。
可沒想到,周世安竟然給了她當頭一棒。
「太太,您一定得振作起來。不僅如此,您還得和以前一樣,緊緊抓住三老爺的心。」
「老太太恨不得盼您死呢,奴婢敢說,您只要一去,老太太就敢逼迫三老爺把表小姐明媒正娶回來。到時候,那董氏就成了少爺和小姐的繼母,還不是任人揉捏。」
「您雙腿一蹬,兩眼一閉,倒是輕鬆了。可讓幾個小主子怎麼活?」
韓嬤嬤話音剛落,蕭氏像是立即被驚醒一般,忙讓人把兩個小東西給抱進來。
「太太,您看哥兒和姐兒多乖,像是知道您傷心,鮮少哭呢。」
看著一藍一紅的襁褓中兩個小小的孩子,蕭氏忍不住紅了眼睛,伸手輕輕戳了戳孩子的小臉,哽咽道:「想起那日的驚險我現在都覺著后怕,我舍了命沒什麼,若這兩個小傢伙有什麼意外,我就是到了地下,也不會瞑目的。」
韓嬤嬤一邊逗弄著兩個小主子,一邊寬慰蕭氏道:「主子,您放心吧,兩個小主子福分大著呢,那麼兇險都能夠平平安安的降生,日後更是有大的造化。」
「這幾日我暗暗思詢,怎麼想怎麼都覺著那日那婆子不小心說漏嘴惹的太太動了胎氣,實在是詭異的很。您說,真有這麼趕巧嗎?還是說早是有人故意授意,巴不得太太您出事兒。」
這話即便韓嬤嬤不說,蕭氏心裡多少也是有些考量的。
自打嫁進門,她每日的給老太太晨昏定省,她自問該做的都做了。可老太太卻像是看不見似得,一次又一次的在背後使些下作的手段。
若是別的,蕭氏也懶得和她計較。可這次不一樣,若真是她做的,她可是差點兒害死她的兩個孩子。這事兒,她一定不會輕易揭過。
「太太,您看,六小姐剛才朝您笑呢。」
聽到韓嬤嬤這話,蕭氏方才陰沉的眸子瞬間染上了笑意,她輕輕的勾了勾周錦朝的手,淺笑道:「嬤嬤,你看朝姐兒,這長長的睫毛是不是很像我呢?」
周錦朝童鞋就這麼被蕭氏勾著手,一時間思緒飄到了前日。
那日她醒來,映入眼帘的竟是淺粉色的帳幔,再瞧過去,滿眼的古色古香讓她險些就暈厥了。
看著自己的小手小腳,她也說不清自己是什麼心情。只能安慰自己,既來之則安之。
這幾日,她每天都會被抱到蕭氏這裡來,當然了,和她一起來的還有她的龍鳳胎哥哥。初始的驚慌之後,幾日的功夫她也多少了解了一些狀況。幾個在暖閣中侍奉她的奶嬤嬤雖然談話聲極輕,可她還是聽懂了一些。
若是她沒聽錯的話,這一世自己竟然遇到了個渣爹?
趁著美人娘親懷孕竟然和府邸的表小姐有染,這也罷了,那表小姐還有了身孕。
周錦朝童鞋雖然沒期待遇上個女兒控的爹爹,可這落差,著實也大了點兒,這可怎生是好。
不過,方才聽美人娘親和嬤嬤說的話,似乎事情遠遠沒表面那麼簡單。
而且看娘親這架勢,顯然不會任人欺負。知道這一點之後,周錦朝童鞋原本提著的心終於是放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