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8章
血,染紅著身下的床單,觸目驚心。
尉遲君,一張臉,竟是沒有血色的蒼白,他緊緊地抓住她的手:「求你。活下,為我,為我……」
「求你……求你……」
只要她活下,他願意一生一世照顧她和孩子,如果她願意的話!
腹痛一陣陣的,幾乎要了她的命,一時間,痛感鋪天蓋地襲來,汗水浸濕了貼在臉上的髮絲,一滴冰冷的液體忽地落在她的臉上,卻是尉遲君
的淚,她想努力地對他擠出一個微笑,可是她笑不出來,被疼痛席捲的她,一張容顏扭曲得失去本來面目。
「夫人你用力點用力啊」
傾盡全力。夢菲終於感覺有東西滑出體外,然而在第一聲嬰兒啼哭中,她唇邊綻放出一抹笑容后,隨即跌入無邊無際的深淵中!
闔上眼瞼的她,蝶翼般的長睫已被淚水染濕,尉遲君伸出手指輕輕地將她眼角的淚擦乾,九娘說是個郡主,小郡主,長得和夢菲一樣漂亮,真
的么?他接過九娘手中的女嬰,卻發現她的一張小臉皺巴巴地皺成一團,哪裡會像夢菲,哪裡會好看,這小孩,怎麼這樣丑?
她到底遺傳了誰?他望著手中的女嬰,心中一痛。她哭得大聲,一刻也不停歇,他冰冷的手指緩緩地撫上她的小臉,輕柔地拭去她的眼淚:「
你娘不在了,但我會疼你……」
風吹得dash;」
那凄慘的叫聲,原是那獅子咬住了「怪獸」的手臂,一大口的肉,被獅子撕扯下來,那獅子竟是在咀嚼著,將那人肉吞下腹中!!!
夢菲臉色慘白,那叫聲,就像一柄尖銳的利劍,狠狠地插進她的心窩中!心在痛,神經在痛,血液,倒流一樣!
她的世界,沒有了仇恨,沒有了芥蒂,沒有女兒,有的只有他,只有他!
「痕天……」她嗚咽地叫著,想要飛下看台,而尉遲君一句:「大哥,把清兒給我!」將她魂魄拉了回來!
但見皇帝抱著女嬰,臉上卻是無害的笑容:「你要下去,她就活不過今日,你看著辦吧。」看著她,無能為力,看著她痛徹骨髓,這就是她尉
遲月真正的目的,好狠的人。
女嬰哭得厲害,夢菲眼中沒有淚,那無形的淚水一直在心裡流淌著,像鹽水撒在血肉模糊的心上一樣,痛得心都絞了起來......
「大哥,你居然利用我!」尉遲君心寒地訴控著。
尉遲月微微一笑:「君,大哥無法不為紫煙報仇的。」
尉遲君眯著眼眸,他對夢菲說道:「你下去救他,我保證,清兒會毫髮無損!」
不是不相信尉遲君,是她不想冒任何的危險,她不能讓清兒有一點的危機,那是她的心頭肉,是他和她的骨血,是他們的骨血......
於是,她和其他看客一樣,看著這場表演。
那「怪獸」拚命地撕咬著獅子,他短短的匕首刺著它身上,一刀又一刀,掙扎的獅子變得更加兇猛,他闔住獅子上下嘴巴,然後狠狠地咬住獅
子的脖子,血,從他的齒縫中流出……
嗜血的他,一口口地喝著血,然後滿足地擦去嘴角的血漬,而那獅子,一點點地倒下,他亦喝下許多的血,然而仰天長笑:「哈哈,哈哈……
」
眾人稱奇,這「怪獸」居然噬血……
夢菲「呵」地笑了一下,身子漸漸地癱軟,他贏了,他贏了!
然而皇帝並沒就此善罷甘休,很快地,又有馴獸師,將一頭黑熊拉過來!和先前一樣,將黑熊關進鐵籠中!
嗜血的「怪獸」變得特別的興奮,他戰鬥力極強,三回合下來,他竟沒受一點傷!然而體力流失后,就是危險來臨時!
夢菲的心此起彼伏,劇烈跳動的心臟似要跳出胸腔一樣,她咬著牙齒,痛苦無助地看著這一幕,那黑熊爪子一抓,怪獸的大腿上立現血痕,時
間交戰下來,他已經漸漸地體力不支,而黑熊正在興頭上!
緊接著,他身上,一處處地被劃破,見肉見血,有些地方甚至能看到骨頭!觸目驚心……
他被黑熊壓在身下,眾人都以為怪獸必輸時,卻隱隱聽到一女子在念著:
悠悠比目,纏綿相顧。婉翼清兮,倩若春簇。
……
然而人們無暇顧及到底誰在念,只見疲憊無力的怪獸不知哪裡來一股力量,猛然推開黑熊,黑熊撞到鐵籠,發出嗡的一聲!
站在看台上的夢菲抿著唇,無法抑制內心的激動……
那怪獸失心瘋一樣,用拳頭打著黑熊的腦袋,直到他的手背血肉模糊,黑熊被他打得趴下,沒有死去,卻再無戰鬥力,意志消沉。
「哈哈,這怪獸,真乃是百年難得一件,一獅一熊都拿不下他……」尉遲月高聲笑著,命人將鐵籠抬走!
夢菲心一沉,不由得上前一步。
「弟妹,你的女兒不要了嗎?」
夢菲轉過身去,狠狠地瞪著尉遲月,尉遲月將嬰兒遞還給她,然後說道:「朕給你準備的禮物,不錯吧。」他笑著轉身離去,今日的皇帝,興
致真高啊,百官不由得想到。
尉遲君拍了拍夢菲的肩膀,夢菲不怪他,可是她卻無法不和他疏離,她腳步一抬,快步走下高台。
尉遲君閉上眼,喟然一嘆,今天晚上不是有明月嗎?為何,他只看到一望無垠的黑色……
馬車上,夢菲抱著女兒,依舊是失魂落魄,沒想過和他會有見面的時候,更沒想到居然是以這種方式見面……
那個自尊驕傲的人兒,失了本性,竟被他人玩弄鼓掌,淪為「玩物」,那一國之君的人,怎的就落在了尉遲月的手上呢?……
沒有人告訴她為什麼,然而她心知肚明的,尉遲月恨她,恨之入骨,他要為楊紫煙報仇,無需猜測,告訴他事情始末的人除了綉雲還能有誰?
當初找尉遲君幫她殺綉雲,尉遲君叫她滾,此事,從此擱置,尉遲月回國半月,一直都是風平浪靜,卻沒想到他一直在等待著一個時機,給她
致命一擊。
是的,致命,今日的一切,幾乎將讓她崩潰,心,還是會痛啊……
她以為,她早已埋葬了過去啊!
原來,不是這樣呵……
冥冥之中,有什麼東西一直在牽扯著,以為她能與他一刀兩斷時,她懷上他的骨血;以為她能和尉遲君好好生活時,他再一次出現在自己的面
前,以「怪獸」的身份。
那個驕傲的人,居被人稱為「怪獸」……
她如何能袖手旁觀,他是她女兒的親生爹爹。
回到錦王府,在尉遲君的注視下,她脫去外衣躺下來,然後哄著女兒,直到女兒入睡,她也跟著閉眼睡覺。
尉遲君不知該說些什麼,在房中站了許久,方才出去。
他站在她的房門外,卻是沒有離開,而是坐下身來,他不放心,不守著她,只怕她衝動起來……皇宮那種地方,對她來說也許並不可怕,可是
有哥哥在……
他了解他的哥哥,不報仇,絕不善罷甘休,而他是看著哥哥痛過苦過的,失去楊紫煙的那段日子,是哥哥在地獄中的生活,他知道楊紫煙是因
為他才和親遠嫁,不能保護心愛的女人,那種痛,沒有身臨其境的人,是永遠也無法體會的。
一個是血脈相連的哥哥,一個是心愛的女子,他,要如何取捨?
人生,總是有很多的選擇,也許哪一種選擇都會讓你痛不欲生,但卻必須要取捨。
第二天,她開門的時候,看到坐在門前的他,心裡泛起一陣心疼。
「你恨我嗎?我哥哥……」
「你哥哥是你哥哥,你是你,不要相提並論。」
他知道,她並不生他的氣,可是他心裡依然不好受。
「你知道楊紫煙的下落嗎?」他想,如果那個女人還活著,哥哥也許會停止這瘋狂的報復。
可是夢菲心裡清楚,她毀容了,傻了,嫁了人,生了孩子了,這帶給尉遲月的打擊,不亞於讓他以為她死掉來的小吧!是的,她猜測,綉雲一
定是告訴尉遲月,楊紫煙被自己害死了,所以尉遲月才會如此的歇斯底里……
「不知道。」
晚上的時候,夢菲讓他過來用晚膳,簡單的幾個小菜,配上一壺酒。
她滿上一杯酒,將酒杯遞給他,他遲疑地看著她……
她瞭然一笑,喝盡杯中酒,再滿上一杯,正要喝下,卻被他奪過……
他沿著她方才喝過的杯沿,唇貼上去,然後將一杯酒盡數喝下:「我知道你心情不好,夢菲,我想過了……」
「砰」的一聲,他手中杯落在桌上,脖子一歪,暈厥過去。
夢菲站起身來,再望一眼床上的小人兒,然後她走到尉遲君的身邊:「如果我有個三長兩短,幫我照顧好清兒吧,他是孩子的爹爹,我不能不去。」
狂風亂作,樹影婆娑,縱橫交錯的暗影如野獸相互伸出的爪子在撕扯爭鬥著,女子穿林而過,月色傾泄而下,落下的月輝如銀霜一樣,陰而寒
。
尉遲君的腰牌讓她一路暢通無阻,來到關押他的地牢,陰暗潮濕的地牢時不時地聽到老鼠的嘰嘰聲,壁上更是有蟑螂爬過……
雁痕天靠在牆壁一角,手中寶貝似地拿著一包東西,牢牢地貼在心房上……
夢菲抓住鐵欄,瞬間只絕色喉嚨被一隻魔手狠狠地捏住,窒息的疼痛!她哭不出來,也喊不出來,可是有無數的利爪在撕扯著她的心臟,血肉
橫飛……
「痕天……」夢菲朝鐵欄的縫隙間伸出一隻手,哽咽著喊出他的名字。
他霍然抬頭,然後往臉頰兩邊撥了撥覆在面上的頭髮,那雙眼睛,沒有鋒芒,沒有銳利,有的只是迷茫和痴獃,他嘿嘿一笑,朝她這邊飛奔而
來,夢菲伸出的手在不住地顫抖著,然而他卻在她面前蹲下,將地上一個破碗端起來,就著碗把那不知道是為何物的黑糊糊的東西吞進肚中,
然後他髒兮兮的手抓過地上一個臟饅頭,大口地咬著,不時地抬頭看看她,全然陌生的眼神……
女子嗚咽一聲,淚水終是忍不住,直往臉上淌,她身子緩緩地滑下來,和他平視,她伸出的手幾乎觸到他的臉頰,他卻一個閃躲,戒備地看著
她……
夢菲咬破了唇,血色爛漫,她痛苦地低吼著,只覺心臟捲成了一團,「嗚……」
雁痕天雙眸轉來轉去,好奇地看著她:「你為什麼哭啊?」
她心中更酸,淚流得更凶了:「你。」
他用手指指著自己的鼻子:「我?為我哭?為什麼啊?」他搖了搖頭,橫著眼睛:「我沒有欺負你呀。」
你有,你怎麼沒有,你一直都在欺負我!雁痕天,上輩子欠你的,這一世要我償還么,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啊!嗚……
雁痕天撇了撇嘴巴,他伸出髒兮兮的手指,有些后怕地給她擦著眼淚:「你不要哭了嘛,仙女姐姐是不應該哭的哦。」
夢菲攥緊手指:「姐姐帶你離開這裡,去一個好玩的地方好不好?」
他將手指喊在嘴巴中:「好玩的地方啊……」然後他忽地跳起來,鼓著手掌:「好啊好啊,仙女姐姐帶我去好玩的地方嘍。」
夢菲又哭又笑的,表情極致的狼狽,她說:「你退後一點……」
「哦……」他點點頭,閃到牆一邊。
夢菲拿起地上的長劍,內力運於劍中,狠狠一劍,鐵鏈被劈開一道小口,沿著碎開的小口再一劍下去,鐵鏈終於斷掉,她忙不迭地拉開牢門,以女縱技。
跑進去,一把握住他的手往外拽:「走!」
才出地牢,一片火光,亮得刺眼,乍一看,整個地牢外被一圈高舉火把的侍衛圍住,而在人群中央的男子一襲明黃色的身影除了尉遲月還能有
誰?
夢菲長劍橫在面前,瞳孔微縮!
尉遲月轉過身來,冷笑一聲:「美人救英熊?」
夢菲咬了咬牙,「一人做事一人當,你要報仇,儘管沖著我來,何必牽扯無辜!」
尉遲月張開廣袖,哈哈一笑:「你是君喜歡的女子,我這個做哥哥又怎忍心對你下手?」
「我和你弟弟沒有任何關係!」夢菲絕決地望著他,她喘了喘氣:「尉遲月,你給我聽清楚,當初,是我將你心愛的女人推下山崖的!」
尉遲月聞言臉色一變,陰霾籠罩的俊臉頓時變得陰沉悚然,那猩紅的眸,欲噴出火一樣,他朝著夢菲走過來,雙手狠狠地捏住她的肩膀:「你
再說一次!」
夢菲仰著下巴:「是我,將她推下山崖的!」
「你找死!」尉遲月眸中迸射出一道利劍般的光芒,狠狠一個巴掌,就朝她的臉上甩去,夢菲卻牢牢地捏住他的手臂:「你要殺我,我也沒話
說,但是你必須放過他,不然我做厲鬼都不會放過你的!」
尉遲月眯著眼瞳,殺氣凝聚:「想死,又有何難,不過呢……」他扭曲的容顏上露出一個極其驚悚的笑容:「我要你們一起死!」
夢菲睜大眼瞳,手也不自覺地放下,尉遲月皺緊著眉,瘋狂地大笑起來:「紫煙,今日我便要為你報仇,以慰你在天之靈!」
夢菲退後幾步,然後她拉住雁痕天的手,抽出長劍朝一處地方拼殺出去!
尉遲月狠狠一個轉身,他從一名侍衛腰上拔出佩劍,然而朝著夢菲刺去,夢菲臉一側,他刺了一個空!
「拿下怪獸,將他太到永和殿!」尉遲月一聲令下,有無數的侍衛如潮湧一般湧上來,夢菲拚死一搏,即使沖不出去,和他死在一塊,也算無
憾吧!
她不能讓尉遲君為難,惟有孤軍奮戰。
因為拉著雁痕天,她有些束手束腳,打起來也有些力不從心,有侍衛的劍朝著她的左手臂砍去,無奈她只得放開他的手……
武功蓋世的雁痕天此時只如廢柴一樣,他看著那些打鬥的人群,有些后怕地縮著身子:「不要傷害仙女姐姐……」
在一侍衛刺向夢菲後背的時候,雁痕天奔上去,一腿踢過去,那人背上一踢,整個人也跟著踉蹌了一下,夢菲轉身過來,漂亮地送去一劍,一
劍封喉,鮮血橫飛,灑在雁痕天的臉上,濃稠的,腥甜的血腥味,喚醒他潛意識沉睡的意志……他對天咆哮一聲,赤手空拳地放倒一個又一個
的侍衛,就像昨天晚上和那群野獸廝殺搏鬥一樣!
尉遲月一看他倒戈相向,眼瞳一眯,縱身飛起,停在他的身邊,只幾招就將他制住,然後他將一顆褐色的藥丸喂入他的嘴中,吃掉藥丸的雁痕
天直直地看著尉遲月,尉遲月手一指:「去,把她給我抓來!」
雁痕天轉身,看著浴血奮戰的女子,然後一步步地走過去,尉遲月大聲地道:「全部給朕停下!」
手執長劍的侍衛紛紛停下來,不明情況的夢菲一轉身,便看到雁痕天直走而來,他眸中空洞洞的,什麼也看不到,整個人一板一眼的,像受到
指控一樣……
「讓你們互相殘殺,有趣!」
夢菲冷眼瞪著尉遲月,他和尉遲君雖然是兩兄弟,性格卻是大相徑庭!
雁痕天朝著夢菲走過來,他揚起手中的長劍,劈頭砍下
夢菲無懼無畏地展顏一笑,那純凈的笑容,就像春風歸來,枝上第一支梨花盛開一樣……
一陣風,掠起她長發飛揚,她嘴角飛揚,就那樣笑看著他,一瞬不瞬……帶著一種對生命逝去的釋然……
雁痕天那雙空洞的眼瞳,掠起一陣陣的痛苦!他僵直著手,手中的長劍倏地落在地上,他抱著頭,對天長嘯:「啊啊啊」
往事一幕幕地在腦海中回放著,溫泉邊,梅花樹下,白雪中,他和她的……
「啊」他重重地跪在地上,天旋地轉,腦袋要碎裂開來一樣,痛得他只能如一頭失心瘋的野獸一樣嘶吼著!
夢菲手中的劍也跟著落下,她奔過去,抱住他的身子:「不要這樣子,不要……」
淚水,簌簌而下……
白色的裙裾上,斑斑點點的都是血跡,血色妖嬈……如一朵朵怒放的梅花一樣……
雁痕天推開抱住自己的夢菲,跌跌撞撞地衝出人群:「我是誰,我是誰!」
夢菲眼瞳一縮,站起身來,飛快地奔跑起來,一路追逐著他。
尉遲月身側的手攥成了拳頭,他亦走出人群,朝著他們的方向而去,後面的侍衛自覺地跟上。
雁痕天奔入一座空曠的大殿內,蜷縮在桌底下,雙手握住耳朵:「我是誰,我是誰,我是誰!!!!」
大殿內,回蕩著他的話語,久久不散……
夢菲跨入大殿的門檻,手扶住門框,心,痛得血肉模糊:「……痕天。」
她走到那一張桌前,蹲下身來,雁痕天歇斯底里地對著她咆哮:「滾,不要過來,不要過來,滾!」
夢菲抽泣了一下:「痕天,我是夢菲啊,夢菲,你不記得了么?」
「誰是痕天,夢菲是誰?」他轉著雙眸,怎麼也想不通,然後神經絞痛,頭要爆炸開來一樣的痛
夢菲抱膝坐下來,拭去臉上流下的淚痕,「還記得第一次見面,你二十五歲生辰,你知道當時的我有多恨你嗎?只想殺了你解恨……師傅要我
取悅你,可是我不甘心……」
「很多時候,我們都是身不由己的,世事難料,誰會想到,我會愛上你呢?」
「望月崖上,我看到你錯殺了我娘親,可是我卻不能不恨你,錯殺,就可以抹滅一切嗎?」
「痕天,你知不知道,我們的女兒有多可愛,我好愛她,好愛……」
「你的母妃對你說,強者是不應該有弱點,你要成就一方霸業,我惟有成全……」
也只有以拂柳娘親的恨,才讓她不得已斬斷該斷的或者不該斷的情絲……
他,終究是她用生命去愛過的男子,那份愛,深入骨髓,融入血液,隨著流動的血液,生生不息,卻被她的理智硬生生地壓在心底下,那裡的
血肉,經過腐爛,生膿,流疤,她以為時間,空間,可以隔絕一切,可卻不曾想到,他出現在面前的時候,那一道看不見的傷痕又開始重新裂
開,何其的疼痛呵!
芳華逝去,天地轉變,都不足以將那一段感情斬殺!
淚,沿著她蒼白的臉慢慢地滑下,她伸出手:「痕天……過來……」
眼中,隱隱有著笑意,那又哭又笑的表情看得人揪心。
雁痕天歪著頭,撇了撇嘴角,他狀似沉吟了一會,然後慢慢地把髒兮兮的手伸給她
她一把狠狠地握住,握住這隻手,原來是這樣的踏實啊!呵呵,呵呵,她不禁笑起來,然後拉過她的手貼在自己的臉上,頓覺他的手一縮,急
忙抽開了去,她眸中登時出現一道疼痛:「怎麼了……」
熟知,他將手放在褲上用力擦了擦,然後對著她傻笑:「嘿嘿……臟……」
夢菲心中一酸,這樣的他,何其的傻,何其的可愛,也何其的讓人心疼啊!
他用力地擦著自己的手,許久,他才伸出手去,愣愣地道:「來,躲這裡來,外面有好多好多壞人,他們要殺殺殺,殺我們的……」
夢菲恬淡一笑,她躬著身子鑽到桌底下,和他一樣蹲坐在地上,側過臉去,柔和地問道:「你怕嗎?怕死嗎?」
雁痕天眼珠向上一翻,想了會,然後他點了點頭:「我怕,怕他們……會殺仙女姐姐……」
夢菲噗嗤一笑,眼眶卻是酸得厲害,她一把撲入他的懷抱,也不管他臟還是臭,用力地抱緊著他,那厚實的腰曾幾何時變得這樣瘦了啊……
一股難以言喻的疼痛如藤蔓扼制住她的喉嚨無法呼吸一樣!
這胸懷,顯然不復往日健碩,她伏在他懷中身子顫抖猶如秋風中瑟瑟發抖的落葉一樣……
男人的手緩緩地抬起,他的大掌順著她的髮絲一遍遍地撫摸而下:「仙女姐姐,你怎麼像淚人一樣呢,你的眼淚是從哪裡來的啊?」好像下雨
一樣,流都流不完呢。
猛然,她憶起他所說的,他不喜歡愛哭的女子,慢慢地收斂著眼淚,然後擦乾臉上的淚,一滴也不剩,她露出一個璀璨奪目的笑容:「我不哭
了……」
「嘿嘿……嘿嘿,你笑起來好好看哦。」他一愣一愣地說道:「仙女,仙女姐姐……」
夢菲仰頭望著他,蓬頭垢面,只有一雙眼睛,卻早已沒有往日的神采,這般的痴痴傻傻還能治好嗎?然而她和他,還有機會逃離這裡么?外頭
,那可是尉遲月里三層外三層的羽林軍隊吶
她拿出一方軟帕,慢慢地擦著他的臉,指尖在他臉上游弋著,他的五官更加削瘦了……將結成一絡絡的頭髮用手梳起,然後她拿出一根銀絲帶
將頭髮綁住,拭去污垢的臉隱隱透露著往日的英俊,他傻笑地看著自己,天真如孩童一樣,這張臉……這張臉,過去近十個月了……和她記憶
里的卻是一模一樣地吻合!
她一寸一寸地湊近著自己的唇,對於靠近他的她,雁痕天顯然是有些不知所措,只瞪大眼睛,木訥地看著。
女子捧住他的臉頰,唇貼在他的唇瓣,心底發出一聲嘆息,彷彿是不為人知的綿綿情話。
她的唇軟軟的貼上來,帶著一種天然的荷香,他眼睛瞪得更大,半瞬,卻是高興地笑起來:「仙女姐姐親我了,仙女姐姐親我了……哎喲……
」興奮讓他忘記自己正蹲在桌底下,頭撞到桌底不由得驚呼出來,夢菲臉色一白,忙拉低他的頭:「我看看,我看看……」
「疼,疼。」他像小孩一樣噘著嘴巴,撒嬌。
「乖,姐姐給你揉揉就不疼了。啊。」她溫柔地笑著,眸中柔情似水……
「姐姐真好,真好……」
「來人,給我放火,朕要燒死他們,燒死他們」
尉遲月的話,在大殿外響起,夢菲目光望著大殿外面,她還能帶他衝出去么,寧願死在一起,也不想天人永隔,所以她笑著問他:「痕天,如
果和我死在一起,你怕不怕?」
「不!我不要姐姐死!」他激動地張大著眼瞳:「姐姐……你好好……不……不要死……」
夢菲摸了摸他的臉:「可是我想和你死在一塊啊,生不能相逢,死相隨」
他搖著頭,如撥浪鼓一樣,鼓著腮幫子,模樣,倒是有幾分可愛。
她央求地說:「我好怕,抱我,抱緊我……」
他是無法拒絕那如白雪一樣純潔的人兒的,仙女姐姐是誰,從哪裡而來,他不知道,他只知道她長得很漂亮,很溫柔,很善良……
至少,她不會像其他人一樣嘲笑他,唾罵他,然而讓他像一個跳樑小丑一樣地表演,姐姐她是喜歡自己的,他隱隱感覺到。
他伸出雙手,然後緊緊地抱住她,反而像一個俠士一樣,「姐姐不怕,不怕,小天天保護你哦……」
小天天,她嘴角彎起:「像個男子漢呢。」
他沒聽到,只說:「你說什麼……天啊……好多的煙啊……」驀然,看到外面散發而來的濃煙,他忽然驚恐地道,然而迅速地拉著她從桌底下
出來:「姐姐,我們跑吧,跑吧,嗚嗚……」他急得在原地團團轉,然後他看到窗戶,眼前霍然一亮,拉著她就是往窗戶飛奔而去。
「欸痕天……」
她不懂他為何如此執著地想逃出去,是因為害怕嗎?她永遠也無法懂,這個傻傻的男人,此時只想保護他心中唯一的女神,仙女姐姐。
他拉著她到窗戶,那裡的侍衛顯然是在布置柴火,而火併沒有燒過來,一雙黑眸變得雪亮起來,是不是還有機會,能死裡逃生?心中一震,她
先他先躍出窗戶,然後站在窗腳下,伸出一隻白皙的玉手:「來……」
他咧嘴一笑:「仙女姐姐,你一定要好好的!」然後猛力地關上窗戶!
站在窗戶外的夢菲豈能不震驚:「痕天,你你快開窗啊!」
「走!快走!」他的臉上有淚流出,單蠢的小天天啊,以為這樣你的仙女姐姐就能沒事了嗎?以為這樣她就真的會走嗎?
從窗戶到門口,也不過一瞬間而已,他看到她從門口一步步地走來,不高興地瞪著她:「你為什麼回來?」
「因為愛啊,傻瓜……」
因愛留下。
愛,愛,是什麼,好深奧的東西,他不懂,他只是很生氣很生氣,生氣她要回來。
大殿外,火焰綻放,猶如開在彼岸的曼珠沙華,一朵朵,簇擁著……
急速的火舌,由外而內地蜿蜒,它猶如一條火龍一樣,以驚人的速度瘋狂地蔓延,要吞沒天地間的一切一樣!然而這大殿內園如此,大殿外,
卻是另一番景象,尉遲月的笑聲,回蕩著夜空中,帶著酣暢淋漓的復仇快意,火光映紅著他的眸,那傾天傾地的仇恨,就如這火一樣,滋長著
,長著。
「哈哈,哈哈……」他跪倒在地上,然後將手放在心臟上,那顆心,急劇地收縮著:「紫煙……紫煙……」
曾故意接近的那個女子,他就這樣一腳深陷,世間永遠無法掌控的東西,叫做感情。就如尉遲月愛上楊紫煙一樣,他愛上的是仇人的女兒,仇
人,滅掉楊家,是他一手操控,他的紫煙若是活著,一定會恨他吧……
然而他沒得選擇,誰讓他是尉遲家的子孫後代呢!
風吹來,火勢更旺,已經燒到內殿……
內殿的二人,佇立著,她臉上是無盡的釋然,她並不怕死,因為她堅信,尉遲君會照顧她女兒的,到最後,她終究是虧欠了他,其實這麼久的
相處,她也是有點喜歡他的,別看他冷冷酷酷的,一個大男人,卻經常臉紅,那樣子,還是很可愛的。
「姐姐……」
那聲姐姐叫得她心裡五味雜陳,說不出的難受:「痕天,我叫夢菲,夢菲……」
「夢……菲……」他試著叫出口,「夢菲,夢菲……」
她淺淺一笑,心裡泛起一絲絲的甜蜜,屋樑崩塌,瓦塊和泥土崩塌而下,帶著流沙……
她低吟道:「快了……」
死亡,和他們只隔一步之遙了……
濃煙滾滾,嗆鼻嗆眼,窒息,難受,她白皙的臉漲得緋紅……他亦喘著粗氣……
火,已經竄進來,燃燒著木質的東西,吞噬著樑柱,覆蓋屋中的一切……
一根燒毀的橫樑斜斜地打下來,他們同時而望,那一剎,他環臂抱住她的身子,身先擋住到來的痛苦……
那根帶著火的橫樑重重地打在他的背上
「啊!」
他被打得失去重心,抱著夢菲狠狠地倒地,火帶來的灼痛感,痛到骨髓,被火映紅的黑眸,漸漸地,漸漸地清明,然而……來不及想起一切,
他的頭被一個重物砸到,流血的同時,他亦陷入昏迷當中。
「痕……天……」
夢菲有氣無力地推搡著壓在身上的男人,他終是去了嗎?可是他怎能比自己先走一步呢……
「等我……」準備狠狠地咬下自己舌頭的時候,那門口忽然傳來一聲尖叫:「夢菲!!!!!!!」
煙熏得她睜不開眼,然而那聲音,是尉遲君呵,這個傻瓜!來送死嗎?
「混蛋……」怎的就不能讓她和痕天走得安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