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前半夜那個午夜凶鈴氣的姜宴幾乎暴走,後半夜也不敢睡覺,一閉上眼睛就總覺得屋裡好像有人在看著她似的。一夜沒睡導致她整個人像抽了大煙似的,雙眼空洞無神,精神萎靡不振。
下樓的時候她碰見了文姨,文姨都被她嚇了一跳。
知道她沒事,文姨才放下心,提醒她道:「董事長今天一大早回來了。」
姜宴從二樓往餐廳看了一眼,果然,她的父親和弟弟正坐在餐桌前吃飯,看那樣子已經開飯很久了,卻沒有人在等她,好像完全忘了這屋裡還有個人一樣。她時常覺得那兩個人真是陌生,她好像從來都沒熟悉過一樣,而他們也沒有把她當做家人。
文姨小聲提醒了她,「董事長臉色不大好,估計心情也不好,小宴你說話小心一點。」
姜宴有些想笑,她那個父親幾時心情好過?反正她不管說什麼話,他該發火還是得發火,多說多錯,這麼多年來她學的最好的事就是閉嘴。
她慢慢下樓走向餐廳,餐桌前的兩個男人顧自的吃著飯,聽到她的腳步聲卻沒有抬一下頭,像是沒看見她這個大活人一樣。
姜宴一聲不吭的坐了下來,她只想趕緊吃完早餐去上班,也顧不上面前的燕窩魚翅有多麼奢侈美味,反正對她來說都如同嚼蠟一樣。
姜正遠很快就吃完了,他把白瓷的飯碗往桌上一放,不輕不重的發出「鐺」的一聲脆響,姜宴心上一跳,果不其然,下一秒姜正遠就沉著嗓音開口了。
「你那輛車是怎麼回事?開出去第一天就成那樣了,你到底會不會開車?」他擰著眉,臉上很生氣,話語當中充滿了不滿和埋怨。
昨天她停車的時候明明已經盡量把擦痕藏了起來,沒想到還是被發現了,果然什麼都逃不了這老狐狸的眼睛。
姜宴咽下口中的飯,低聲說:「就是不小心擦了一下而已,我明天會去修車的。」
姜正遠哼了一聲,「小地方出來的人就是沒見過世面,第一次開這麼好的車太激動了是不是?」
這話里的鄙夷和輕視簡直是沒有絲毫的掩飾,姜宴不知道這個世界上有幾個父親會對自己的親生女兒說出這種話,可自從她回了姜家,幾乎是隔三差五就能聽到這樣的話。
最開始的時候她還會覺得難受,久而久之耳朵好像有了自動過濾功能一樣,即便是再諷刺的話,她都能充耳不聞。
姜正遠白了一眼無動於衷的姜宴,又問道:「上次讓你見的那個青潤製藥副總的公子,見得怎麼樣了?」
「不怎麼樣。」
「不怎麼樣是怎麼樣?」
姜宴把飯碗重重放在桌上,一字一頓道:「不怎麼樣的意思就是,這門親事沒戲,黃了!你也不用再惦記了!」
她二十歲那年回到了姜家,二十四歲開始踏上了她的相親生涯。這麼多年來,姜正遠唯一堅持不懈讓她做的一件事,就是相親。毫不誇張的說,姜宴這些年的相親對象沒有一百也有八十,什麼高富帥、矮富帥、高富丑,她統統都見過,經驗多到足以寫出一本百八十萬字的長篇小說。
用吳桐的話來說,她見過的那些相親對象,加起來都能辦一個相親網站了。
然而遇見這麼多男人,她也仍然沒有對哪個動心過。於姜宴來說,她覺得自己一個人就可以過一輩子,男人對她來說根本就沒有什麼存在的意義。
她霍的一下站起來向外走,身後的姜正遠也拍案而起,怒不可遏的提高聲調,「我的話還沒說完,誰准許你走了?你怎麼這麼沒家教!」
姜宴背對著他沒有動,餐廳里靜的讓人心慌,良久之後她才不帶情緒地說:「我沒家教是因為我從小就沒有親爹!」
「你怎麼跟長輩說話的?你給我站住!」
身後的姜正遠氣的臉色發青,垂在身側的手都在顫抖,姜宴卻頭也不回的出了門。
*
正午的日光灑進科室里,薛昭站在窗戶前,擺弄著牆角的一副骨骼模型,明明臉上一絲情緒都沒有,可眼裡卻透露著冷冽之氣。
站在他背後的程嘉陽搓著手,狗腿的笑著,「昭哥,你找我?這……有什麼事電話不能說的,還非得要下聖旨召見我啊?」
薛昭面無表情的問他:「昨晚的電話是不是你打的?」
程嘉陽明知故問,裝傻道:「啊?你說什麼電話?我昨天喝斷片了,不太清楚誒。」
薛昭眯了眯眼,一字一句的問:「真的不太清楚?」話音剛落,手上的模型「咔嚓」一聲,頭骨已經被他給擰下來了。
「昭、昭、昭哥,咱……咱們有話好好說,我膽小,經不起你嚇。」程嘉陽用力吞了吞口水,驚恐的看著他手上那個白森森的骷髏頭,舌頭都已經捲成了大大卷。
跟他們一起長大的人都知道,薛昭不僅是個骨科醫生,還是國家級散打運動員,讓人斷胳膊斷腿就跟玩似的。曾經他只是從程嘉陽的腰上輕輕點了一下,程嘉陽就腰疼三天,每次跟妹子約到關鍵時刻就腰疼,讓他一度以為自己是縱慾過度導致腰椎間盤突出了。
眼下他看著薛昭手上那個頭骨,他就覺得自己頭皮直發麻,急忙討饒道:「昭哥我錯了,我對不起你。可我那麼做也是為你打抱不平不是?你一向不愛惹事,我也是在為你出頭啊。做兄弟的,怎麼能看著你被一個女人騎在頭上,你說對不對?」
薛昭氣的咬牙,「我都說了用不著,你是不是聽不懂人話?」
程嘉陽小聲嘟囔,「你說的又不是人話。」
「你剛剛說什麼?」
程嘉陽急忙道:「沒什麼沒什麼,你說的就是史書,就是聖旨!」
「你知不知道你打擾到了別人睡覺?那位姜小姐昨晚快要氣死了。」一想起昨晚姜宴的話,他就覺得頭大。
程嘉陽也幽怨道:「我知道錯了,那你說怎麼辦?要不……我對你以身相許?」
薛昭一臉嘲諷,「就算是同性戀我也不會找你的。」說完又補了一句,「牽一隻哈士奇都比牽你有面子。」
程嘉陽:「……你的嘴這麼毒就不怕下地獄?」
薛昭:「你長得這麼丑不是也沒下地獄?」
程嘉陽:「……是在下輸了。」
打發走了程嘉陽,薛昭想了想,還是給姜宴打了個電話準備道歉。然而打了兩三個電話,最後都被她無情的掛斷了。看樣子她這次是氣的不輕。
薛昭嘆了口氣,無奈之下又發了一條道歉簡訊。
任誰都會覺得他似乎是在故意打擊報復,但不管她之前態度多惡劣,打擾了她休息確實是一件挺沒品的事。
事情一碼歸一碼,再怎麼說,他對昨晚的事確實是由衷的抱歉。
*
姜宴大學的時候學的是室內設計,現在在一家裝飾公司工作。儘管姜正遠不止一次的提出讓她辭了工作,去他的製藥公司上班,但是姜宴堅持不去,久而久之姜正遠也就放棄了這個想法。
畢竟姜宴的專業和他的公司半毛錢關係都沒有,去了也沒什麼卵用。
在裝飾公司工作,最大的好處就是不用擠在工整死板的格子間里。姜宴最喜歡的就是公司里的布局,休閑隨意,而且還很有創意,不像其他公司那樣,一進門就有種死氣沉沉的感覺。
大概是因為昨天晚上沒有睡好,上班的時候姜宴一直昏昏沉沉的,就連開會的時候都忍不住打盹,整個會議被點了兩三次。
而這也就算了,一個小時的會議當中,她的手機響了三次,偌大的會議室里就聽見她的手機鈴聲在歡快的唱著:「跟著我左手右手一個慢動作,裝怪耍帥換不停風格……」
而這三個電話無一例外,都是昨晚那個隔壁老王打來的。
會議不停的被打斷,一直跟她不對頭的副總喬子妍直接中斷了會議,陰陽怪氣的說道:「呦,我們的姜總監今天情況有點特殊啊!開會的時候打瞌睡就算了,這電話一個接一個的,看樣子昨晚縱慾過度,今天的生意也挺火爆的呀!」
託了姜正遠的福,她雖然沒談過幾次戀愛,但是相親對象卻換過不少。因此公司里的同事總是能看到有不同的男人來接她,再加上她從來沒給人說過她的家世背景,卻每天都換著不同的名牌奢侈品,所以公司里漸漸有流言說她在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被這麼刺了一下,姜宴立刻清醒了不少,反唇相譏道:「喬總臉色這麼好,一定是因為沒有男朋友滋潤,所以睡得早吧?一把年紀還單身就是好,皺紋都比同齡人要多呢。」
「姜宴!」喬子妍氣的眼睛都要瞪出來了,恨不得下一秒就撲上來抓花她的臉。
她跟這位副總一向不對頭,喬美人仗著自己是公司里的二把手,時常欺壓她。
其實這讓姜宴也很無奈,喬美人也是單身,而且比她還大兩歲,都是奔三的大齡聖鬥士,單身狗何苦為難單身狗呢?
喬子妍拿著自己的文件夾摔門出了會議室,留下一屋子的人噤若寒蟬。
本來姜宴今天情緒就不高,再加上被喬子妍這麼冷嘲熱諷,她把所有的怨氣都歸結到了這個煩人的電話上。
打開手機,她便看到了那個陌生號碼給她發的道歉簡訊。
「姜小姐,昨天的事情很抱歉,我由衷的向你表示歉意,希望你能……」
她只看了第一行就立刻刪掉了。但悶氣還憋在心裡,她一邊瀏覽網頁,一邊想著怎麼才能把午夜凶鈴的氣撒出來。
好巧不巧,一個二手房網站闖進了她的視線,姜宴靈光一閃,立刻註冊了一個賬號,編寫了一條二手房售賣信息。「跳樓大甩賣,一環以內的房子,150平米,精裝修。原價四百萬、五百萬、六百萬。現在只要五十萬,五十萬你買不來吃虧,五十萬你買不了上當,五十萬給你全家一個安樂窩!本信息有效期為三天」,最後在電話號碼那一欄加上了那個面目可憎的手機號。
再怎麼說她也是有良心的,這個網站很火,即使只有三天也夠那個「王大鎚」接電話接到手軟了。
君敬我一尺,我還君一丈。她也要讓這個「王先生」嘗一嘗午夜凶鈴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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