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姜宴不顧文姨的阻攔,徑直走進了廚房,果不其然的在裡面看到了正在掃地的薛昭。地上有一些瓷碗的碎片,想必就是剛剛那一聲的源頭。最讓她生氣的,是他竟然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就算在她的家裡,他也沒有任何的不適。
她驟然變色,擰著眉質問道:「你怎麼在我家?你在這裡做什麼?」
她恍然明白過來,她剛剛喝的粥必然也是出自他的手,難怪她覺得味道那麼熟悉。有時候她也會對自己感到懊惱,或許是因為曾經太愛了,以至於一點點細微的記憶都像是深入骨髓了一般深刻,輕輕一觸碰就噴薄而出,無可抑制。
她為這樣的自己感到不恥,同樣也覺得丟人。
薛昭頓了頓,不為所動的繼續掃地,隨口道:「剛剛不小心打碎了一個碗,收拾一下。」
聽到她要進廚房裡的時候,他確實是有一瞬間緊張的,那一刻他的第一想法就是逃避。他倒不是怕看到她,只是怕她會生氣,她現在不適合情緒波動太大,他不想給她徒增煩惱。
可是那一隻碎了的碗卻驚醒了他。他恍然明白過來,他不過是為深愛的人做一些想做的事,並沒有什麼見不得人的。況且他總是這樣躲避,永遠也得不到她的原諒。
姜宴看到他面不改色的樣子,更是覺得氣憤不已,抬手指向門口,厲聲道:「給我出去!立刻!馬上!」
薛昭把碎片倒進垃圾桶,抬起頭對她不慍不火的說:「我剛剛已經把碎渣都清理乾淨了,但是也難免會有小碎片,你這兩天不要光腳出入家裡,清理廚房的拖布也要和浴室以及卧室分開用。你剛剛說要小薄餅是嗎?你先出去等一下,我烙好了給你端出去。」
還真是不把自己當外人啊。姜宴看他鎮定自若的模樣,氣的額角突突直跳,說話都有些急促,「我讓你現在從我家出去,你聽不懂人話嗎?!」
薛昭對她的話置若罔聞,仍然道:「薄餅還像以前那樣給你烙雙面的怎麼樣?現在已經這麼晚了,吃的太甜了對胃不好,糖就給你少放點,你多喝點粥……」
他的話音未落,姜宴忽然抓起手邊的一隻碗狠狠地砸在了地上,「砰」的一聲脆響,終於打斷了薛昭的喋喋不休。
「出去!」她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氣,一字一句地說:「別再讓我重複,現在立刻給我滾出去。」
一旁的文姨緊張的看著劍拔弩張的他們,小心的拽了拽她的衣袖,小聲道:「小宴,生氣對身體不好……」
薛昭就這麼靜靜地看著她,兩人四目相對,一個暴躁如火,一個淡然如水,跟他們剛認識時候的情景如出一轍。
半晌后,薛昭把掃帚和簸箕隨手一放,對文姨扔下一句「麻煩您一會兒清理一下這裡」,一步跨到了姜宴面前,不由分說的拉起她便向外走。
誰都沒預料到他這樣的舉動,姜宴被他拉出了廚房之後才反應過來,幾乎是條件反射的掙開他的手,尖聲道:「你瘋了?你想幹什麼?你放開我!」
薛昭對她的話充耳不聞,抿緊雙唇,綳著側臉,面無表情的拉著她便往樓上走,動作霸道且強勢,像極了當初她在醫院嘔吐,被人誤以為是懷孕那次一樣。
不一樣的是,他現在就是在生氣,也會放慢腳步跟她并行,不再捏著她的手腕,而是緊握著她的手。那時候他對她沒有感情,動作粗魯且兇狠,完全沒有半點憐惜之意,純粹是對她生拉活扯。而現在不一樣,他心疼她,擔心她,即便是在氣頭上的時候,他也會顧及她的身體。
文姨追出來的時候,薛昭已經拉著她上了二樓,後面的文姨看的膽戰心驚,帶著哭腔喊道:「薛醫生,她現在可正是虛弱的時候,你千萬別喪失理智,別傷了她。」
事實上薛昭從來沒有這麼理智過,遇見姜宴后的每一天,他都非常理智,理智的和她在一起,理智的和她結婚,唯一不理智的,大概就是他在婚禮上丟下她的時候。而那唯一的不理智,卻造成了無法挽回的後果。
薛昭徑直把她拉上了二樓,熟門熟路的找到了她的房間,進門,反鎖,隨後將她抵在了門板上,所有的動作一氣呵成,快到姜宴都沒來得及看清他的臉。
「你想幹什麼?」她透過清冷的月光審視著他的臉,目光和無心無情的月光一樣冷漠。
薛昭淡聲道:「剛剛看你的樣子,應該是不餓了,時間不早了,我帶你上來休息。」
姜宴嗤笑,嘲弄道:「我以為你是忽然原形畢露,要把我殺人滅口呢。」
薛昭無奈嘆氣,有些悲涼的說道:「我在你眼裡就是這種禽獸不如的形象?」
她笑了兩聲,挑起眉尾道:「你別侮辱了禽獸,就算是禽獸也不會提起褲子不認人的。虎毒還不食子呢。」
「你還是在怪我?」
又繞回到這個問題上了。
姜宴有些不耐煩的瞪著他,她發現他好像總是在糾結她是不是恨著,是不是怨著。這有什麼好糾結的呢?這麼顯而易見的事情。
她打了兩個呵欠,擺手道:「我累了,想去睡了,你趕緊滾吧。」
薛昭攔住她,有些急切的問:「等等,我還有話問你。」
姜宴用力掙脫他,冷聲道:「可我沒話跟你說。」
「你跟我,真的要走到這一步嗎?」
他拉著她的手,屋裡沒有開燈,姜宴只能就著外面的月光看著他。他最近其實消瘦了不少,月光之下更是顯得臉龐就像是刀削過一樣輪廓分明,甚至可以說是有些骨感。他看著她時,眼裡只有她,和一點若隱若現的水波。
曾經的姜宴,從沒想過他們要走到這一步,那時她一心想和他走下去,把「分開」二字看做禁詞,只覺得想一下都是不吉利的。
可現在,他們卻已經走到了分手的邊緣。
她忽然也覺得悲涼,那句話真的是沒錯,早知如此絆人心,何如當初莫相識。
如果一開始知道他們會走到這一步,還不如從開始就不要追他,一直仰望他,總好過形同陌路。
她微不可聞的嘆了口氣,一字一句道:「緣分到頭,好聚好散吧。」
姜宴說完便轉頭要走,然而還沒邁開步子,就被身後的薛昭一把拉回來,抵在了牆上,她尚且來不及說話,他已經低頭吻住了她的唇。
這個吻當真只能用來勢洶洶形容,他吻得又急又狠,鋪天蓋地般的席捲了姜宴所有的感官。
她沒有讓他入侵的念頭,因此雙唇緊抿,羞憤而又惱怒的在他肩上又捶又打。他們依然不是男女朋友,她只覺得他這是在羞辱她,憤怒到最後,她甚至忍不住抬腳去踢他。
然而即使這樣也無濟於事,薛昭只是微微皺眉,右手更用力的摟住她的腰,左手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不得不吃痛張嘴。
他這一次的吻跟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急迫而又慌亂,毫無章法的在她口中攻城略地,像是在索取,又像是在求證什麼。
吻到後來兩人都發了狠,不停地在對方嘴唇上撕咬蹂躪,不像是接吻,倒像是在交戰一樣,誰都不肯退讓。口腔里充斥著濃烈的血腥味,可是卻更加勾起了兩人嗜血般的狂亂。
這就像是一場無聲的懲罰和乞求,到最後都演變成了困獸之鬥。
不知吻了多久,姜宴只覺得自己漸漸有些暈眩,就像是腦子缺氧了一樣,她睜開眼費力的看了看面前的人,只看到了他幾近絕望的神色。眼前的世界變得模糊起來,她就這樣慢慢失去了意識。
就在薛昭絕望的吻著她的時候,卻忽然發現她毫無反應,他有些不安的離開了她的唇,剛一抽離,她便渾身虛軟的靠在了他的身上。
薛昭頓時嚇了一跳,急忙攬住她,心急的呼喊她:「小宴,小宴!你怎麼了?你睜開眼看看我!」
然而她依然無知無覺,同樣也聽不到他心急如焚的喊聲。
薛昭打橫將她抱上了床,量了量她的脈搏,又測了體溫,卻發現並沒有什麼問題。可他實在是擔心,思忖良久,轉身下樓準備去給她弄點吃的和熱水。
只是他還沒走,衣袖就忽然被人抓住了,他有些驚喜的回頭叫了一聲,「你醒了?感覺怎麼樣?我去給你倒點水。」
「不用了。」姜宴的聲音很虛弱,卻帶著不可動搖的堅定和冷然。她的臉色不太好,蒼白而又毫無生氣,說起話來也有些費力,「我沒事,就是感覺有點累了。你走吧,別再煩我了。」
薛昭不為所動的看著她,「可是我擔心你。」
「我用不著你擔心。咳咳……」她忍不住提高了聲調,話還沒說完就已經嗆咳起來。
薛昭急忙伸手準備為她拍背,卻被她抬手擋開了,「算我求你,你走吧,我不想看見你。難道我死了你才甘心嗎?」
他悲涼的看著她,對於她威脅般的話,卻束手無策,只能無奈妥協。
「好,我走,那你好好照顧自己。」他想告訴她明天再來,可猶豫了一下卻還是沒有說出口。
罷了,有些話說出來也是徒增爭執,還不如不說的好。他很清楚姜宴的脾氣,預防針什麼的對她沒有半點作用,只能更加讓她生氣。
他無力地嘆氣,最終還是轉身向外走去。
姜宴猶豫了良久,還是忍不住轉頭看向他的背影。曾經那樣高大英挺的男人,現在看上去卻變得頹唐而又落寞,就連背影都變得黯然了許多,像是一個被拋棄的人一樣漸行漸遠。
她到底還是忍不住濕了眼角,那一瞬間薛昭像是感受到了她內心的掙扎一樣,忽然停住了腳步。
姜宴心裡一緊,急忙收回視線,閉上眼睛裝睡。薛昭慢慢轉過頭,卻只看到了她雙眼緊閉的模樣,忍不住苦笑著搖搖頭。
她已經不是那個會站在原地看著他背影的執著女人,如今他們兩個人立場顛倒,以後都只有他追著她奔跑了。
*
薛昭心裡始終還是放不下姜宴,第二天買了一些葯和食材,早早的就去了姜家,文姨剛一給他開門,他就迫不及待的闖了進去,徑直衝上了二樓,文姨心急的呼喊聲他也充耳不聞。
昨晚她暈倒在他懷裡的場景仍然歷歷在目,一想起她了無生氣的模樣,他就覺得心慌不已。
然而姜宴的房間卻收拾的整整齊齊,陽光鋪灑在她的大床上,可是她卻不見了蹤影。
正當他不知所措的時候,文姨已經走到了他身後,淡聲道:「別找了,她不在。」
薛昭猛然回身,急切道:「她去哪了?她現在身體情況這麼差,怎麼就不知道心疼自己一點,都這個時候了,還不停的在外奔波!」
「你現在知道心疼她了?」文姨涼涼的對他道,頓了頓,又毫不留情的說:「可是晚了!小宴不是一個會在同一件事上吃兩次虧的孩子,你給不了的關懷,她自會從別人那裡尋找。」
薛昭立刻察覺到了文姨話裡有話,皺眉警惕道:「什麼意思?她到底去哪了?」
文姨本來不打算告訴他真相,可是看著他緊張不安的樣子,大概是出於報復心理,還是對他如實相告:「小宴相親去了!」
「相親?」薛昭忍不住提高了聲調,瞠大雙眼道:「她為什麼要相親?」
「現在整個姜家都靠她和小緯撐著,她自然要找一個可靠又體貼的人幫助她,難不成還要靠你這個靠不住的外人嗎?」
儘管文姨的話很刺耳,可薛昭卻完全沒有聽進去,耳邊只是反覆回蕩著「她去相親了」這句話,他在原地怔忪了良久,忽然猛地轉過身向外跑去。
薛昭沒費多少力氣就在一間咖啡廳找到了姜宴。他之前就在姜宴手機上安過一個定位軟體,那時候是怕高琦總糾纏她,她會遇上麻煩,沒想到現在卻派上了用場。
他進去之後很快便找到了她,他也不急著打斷他們,就在旁邊一個座位坐了下來,隨口點了一杯冰水。
從他一進門那一刻起,姜宴自然就看見了他。起初的驚訝過後,她便淡然了下來。薛昭一向是個言出必行的人,只要是他想要做的,沒有什麼是做不到的,若他真的想找到她,對他來說根本不是什麼難事。
姜宴只是在瞟了他一眼之後,便重新投入到了和那個男人的談話當中。
事實上姜宴很久以前就和這個男人相親過,當時姜正遠覺得這個男人的家世背景太過一般,最終沒有同意。前些天他們在談一個項目的時候,有人又向她介紹了這個男人。如今的姜宴不比從前,用別人的話來說,她已經沒有挑三揀四的資格,更何況這個男人的背景雖然不是太好,但在這個節骨眼上對她也是有幫助的。
而這個男人的內在條件和外在條件也都是極其低劣的,不足一米七五的個頭,戴著一副足有啤酒瓶底那麼厚的眼鏡,西裝外套配T恤,白襪子配皮鞋,品味簡直可以low穿地心。不僅是品味很差,就連說話也非常沒有素養,不到三句就開始打探姜宴的**,或者拿她婚禮上的事當做談資笑料。
和他說話的時候,姜宴覺得自己每一分鐘都在刷新自己的忍耐底線,以她的脾氣,沒有掀了桌子再潑他一臉咖啡,已經是她的極限了。
然而這個沒有眼力價的男人始終沒有察覺到姜宴的隱忍,仍然在喋喋不休的說一些令人倒胃口的葷段子,姜宴實在是帕自己會忍不住爆發,只好假笑著不斷點頭。
一旁的薛昭自然也聽到了他們的對話,他們離的很近,那人說的每一個字,他都聽得一清二楚。每次聽到那個男人用語言侮辱或者是調戲姜宴,他都有一種想衝上去給他一頓暴打的心,可姜宴還在那裡坐著,他不能讓她為難,只能壓著怒火,不停地喝著冰水。
大概是因為自己的話題沒有引起姜宴的興趣,男人頓時覺得有些沒勁,眼睛一轉,賤兮兮的問道:「不如我問你一個問題吧?」
「你問。」
男人笑笑,小眼睛眯成了一條縫,不懷好意道:「如果我答應跟你在一起,我什麼時候能跟你睡?」
姜宴愣了愣,錯愕道:「你說什麼?」
男人分外耐心的又重複了一遍,「我說,如果我答應跟你在一起,我什麼時候能跟你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