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二章花朝節拔得頭籌】
夜裡的含露居,靈修拿著燙傷葯,一點點抹在管沅通紅的腳背上,「幸好瓷片沒傷到姑娘,可這燙傷看上去也不輕,希望花朝節那天姑娘能走路。要不,叫太醫來瞧瞧?」
話出口后靈修才反應過來不妥,男女有別,就算叫了太醫來,能給姑娘看腳嗎?最多給點燙傷葯,說不定還沒自家府裡頭的好。
「好好上藥就是了。」管沅忍著上藥的痛,「我跪下去的時候也是看著的,沒那麼傻自己往瓷片上跪。」
「真是便宜了大姑娘!」靈均憤憤不平,「居然拿腳絆姑娘,最後也只得了抄書的懲罰,咱們還賠進去一套宣德的青花茶具!」
管沅忍不住笑了,「盈虧不是這樣算的,我雖受了點皮肉傷,可總算讓管洛吃下自己種出來的苦果,二老夫人心裡肯定開始膈應管洛了。而且那套茶具真的不虧,至少每次二老夫人看了都會開懷,都會想到是我送的。做人要為長遠計,心眼小的人很好打發,貪小便宜的就更好打發了,最難的,是對付無欲則剛的人。」
靈修和靈均似懂非懂。
隨著夜漸漸深了,含露居的燈火漸次熄滅,定遠侯府黑暗的角落中卻冒出兩個人影。
「她的傷到底如何?」少年身姿挺拔,黑夜中只看到他寬背窄腰拉出的身影,面容看不真切,一雙眸子如刀鋒般,眼神十分銳利,聲音卻帶著焦急憂憤。
另一人腰背微彎,中等身材,聲音十分恭敬,「三姑娘只叫丫鬟拿了燙傷葯,應該只是燙傷,並沒有被碎瓷片割到。小的那渾家已經按主子吩咐,把燙傷葯換成了主子配製的葯,想必花朝節前就能好。」
聽到管沅並無大礙,少年應該鬆一口氣,可是他的心越發地揪緊,半晌才悶悶吩咐,「她若有什麼不適,馬上告訴我。」
他煩躁地蹙起眉頭,心道:好好地待在內宅,都會出狀況受傷,自己該怎麼保護她?
握緊雙拳,指甲嵌入手心,彷佛那樣才能壓抑住自己心中的痛,才能堅定地告訴自己,前世的一切不會再發生——她不會再被冤枉,不會再像被眾人遺棄那般避居廬陵,不會再有受牽連殞命的結局……為此,他必須保護好她,必須!
「打探清楚她用人的喜好。」他要挑一些能保護她的人放到她身邊,雖然這很有難度,但他勢在必行,無論多麼困難,否則她再遇到這樣齷齪的內宅手段……
想到她顧不上受傷還得想辦法解圍,這讓他惱怒無比!
真不明白那些婦人是什麼想法,簡直不可理喻!
腦海中浮現她淡柔的笑意,悸動卻又苦澀的情緒湧上心頭,她還要在這樣的地方掙扎,可他能做的實在太少。他還需要讓自己變強。
「小的明白,會讓渾家打聽清楚。」語氣恭敬認真。
「注意她身邊的人,那個叫靈氛的丫鬟不是什麼好東西!」少年冷冷撇下話,挺拔的身姿在黑暗中離去。
春日陽光正好,含露居的書房,百合香淡雅芬芳。
靈修伏在管沅耳邊,低聲稟告,「姑娘,靈氛有幾樣首飾來歷不明。」
「可查到她和什麼人接觸過?」管沅低聲問。
「沒有,目前什麼也沒發現。」靈修搖頭。
管沅想了想,「那就繼續盯著。」
靈氛顯然是被收買了,可是她卻無從下手,也許還需要點時間。
機會還沒等來,花朝節如期而至,而管沅的燙傷也痊癒了。
「洛姊姊今天這身衣裳,配上桃花春景,簡直妙不可言。」禮部右侍郎焦孟的嫡孫女焦婉妍微微抬頭,笑吟吟打量著管洛水綠的紗夾棉蘭花綉襖。
仁和長公主府遍植桃梨,每年初春時節,一片粉白,如煙似雲,美不勝收,故而年年花朝節皆舉辦宴會,京中有頭有臉的人家都會收到請柬。按慣例,荳蔻年華的小姑娘都會由家中女眷帶著出席,畢竟就快到議親的年紀了,正是該出來多走動的時候。
此時這一片粉白爛漫中,管洛鮮艷的水綠色格外出眾奪目,就像春日裡蕩漾的清泉碧波,流淌著盎然生機。
管沅暗忖,她倒是會挑衣服,萬綠叢中一點紅,有時候反過來的效果也是一樣的。
「仁和長公主的長子,去年秋獵拿了第三,剛滿十五歲就進錦衣衛當了從四品的鎮撫使。」焦老夫人早就和那幾個誥命夫人聊起了京城的八卦,「真是少年才俊!」
仁和長公主是皇上最重視的妹妹,弘治二年,仁和長公主下嫁鴻臚寺少卿齊佑之子齊世美,次年一舉得子,皇上就賞了良田二百一十五頃;弘治十七年,也就是去年,長公主再誕下一子,皇上又賞了二百九十四頃良田。
她的長子齊允鈞,正是現下這些貴婦人都惦記的完美女婿。家世沒得說,父族世代為官,又有仁和長公主這個母親,而他年僅十五歲就是從四品的官身,日後還不知怎樣的前途無量呢!
管沅瞥見管洛在聽到齊允鈞后眼中浮現幾分羞澀的忐忑,登時瞭然——今日這般花心思裝扮,原來是為了仁和長公主府的青年才俊呀!而前世,管洛嫁的正是齊允鈞。
關於親事,管沅並不著急,前世被逼去廬陵后,京中的事她一無所知,這會定要好生探聽清楚再作打算。
如今皇上勤政愛民,海晏河清,但大家不知道的是,再過三個月,皇上就會因風寒駕崩,而後太子繼位,他卻是一個令人髮指的昏君,故而得看新皇登基后京中局勢會怎樣變化,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她不會嫁到前世被滿門抄斬的靖安侯府。
管沅回過神的時候,就瞧見正二品戶部尚書、閣老李西涯的夫人,靜靜看了眼長袖善舞的焦老夫人,轉頭和自己的大舅母楊大太太交談起來。
正三品禮部右侍郎焦孟原籍泌陽,是北方人,極其排斥南方文官,偏偏朝中南方官員不少,幾個閣老都是南方人,管沅的大舅舅,正五品詹事府左春坊大學士楊石瑞也是南方人。
焦孟不與南方官員為伍,只在勳貴和宮中經營,後來更是靠上了司禮監掌印太監劉瑜,一路凱歌。前朝和后宅向來息息相關,僅僅管窺內眷之間的關係,也能察覺其中微妙。
「謝閣老的長子這次下場,聽我家老爺說,那孩子學問不錯。子升的學問不比他差,這次怎麼沒下場?」李夫人同楊大太太聊起了今年的春闈。
管沅心中一緊。如今恰逢會試,二月初九下場,連考九天,謝閣老的長子謝丕,字恭桓,今年二十有五,也是年輕一輩中的才俊。如果她沒記錯,這次的春闈,謝丕將會考中進士,擢得庶吉士,然後就任翰林。
子升是大表哥楊安的字,他十三歲隨大舅舅進京,就被李西涯看中賜字,更被李西涯等人稱呼為「小友」,同時在李西涯門下讀書,所以李家和楊家的關係一直非同一般。
去歲大比之年,楊安高中解元,但大舅舅沒讓他今春下場,說他最好再歷練幾年,多懂些人情世故,否則過早走上仕途只會有害無益。
楊大太太搖搖頭道:「子升那孩子太年輕,只懂學問有什麼用,他父親想讓他緩一緩,多了解人情世故。」
李夫人對自家丈夫的「小友」楊安也有幾分了解,聞言只是微笑,「這般也好,子升還年輕,過幾年該懂的自然就懂了。」
管沅無聲嘆息。過幾年,興許還不如今年,三年後的春闈已是大舅舅被迫致仕之後,大表哥受此影響,鎩羽而歸,隨後一病不起。
這輩子能不能不讓大舅舅致仕呢?這樣母親在定遠侯府也能好過一些,不至於因為娘家失勢被輕怠……
管沅還沒想出什麼好對策,就到了斗花比詩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