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6

菲斯已經被接二連三的雷劈得全無反應，木著一張臉道：「你為什麼要這樣做？」

西奧多道：「那時候，你被宣布腦死亡已經四年多，議會催促我儘快立后，按照聯盟歷代元首的慣例，國王五十歲之前，必須要立儲。」

菲斯凌亂道：「那，那你可以標記一位年輕漂亮的omega，以他們幾乎百分之百的受孕幾率，分分鐘就能抱到大胖兒子。你可是國王，就算omega再稀缺，全國青年alpha集體做光棍也不可能輪不到你。」

西奧多正色道：「除了你的兒子，別人生的我才不要。」

菲斯指著大門，道：「陛下，麻煩你出去好嗎？」

西奧多：「……」

兩人對望片刻，尊貴的國王陛下突兀的笑起來，道：「你害羞了嗎？為什麼你每次害羞的方式都這麼獨特？」

菲斯：「……」

害羞個什麼鬼啊！只是不想看他這副蘇炸天的模樣好嗎！

這時，侍從隔著門說道：「陛下，博士來了。」

西奧多應道：「請她稍等片刻，我們馬上就過去。」

菲斯奇怪道：「我們？要去哪兒？」

西奧多道：「別緊張，只是去給你做個全面而細緻的體檢。」

菲斯咳了一聲，不滿道：「你從哪兒看出來我緊張了？」

西奧多道：「你緊張的時候，會飛快的眨眼睛。」

菲斯一愣，不自然道：「是嗎？我只是剛好眼睛發癢，可能進了沙子，或者掉進去一根眼睫毛。」

西奧多笑笑，道：「要我幫你吹一吹嗎？」

菲斯：「……謝謝，已經不癢了。」

西奧多帶他去見的那位博士，是一位身材高挑、戴了眼鏡、金色頭髮的美麗女士，她身穿一件修身白色大褂，看似醫務人員。

她一看到菲斯，立刻便面露驚喜的朝他走過來，道：「親愛的菲斯！難以置信還能再見到站立的你！」

菲斯還沒認出她是誰，有些莫名之際，她已經不由分說的張開雙臂狠狠的抱住他，幾乎是激動難耐的說道：「我的朋友！你知道我為你流過多少次眼淚嗎？還以為很難再看到你活蹦亂跳的樣子了！」

菲斯的胸口感覺到她的波濤洶湧，尷尬不已道：「其實我是個非常斯文的人，很少活蹦亂跳。」

女博士向後退了退，兩手還是抓著他的肩，因為她穿了高跟鞋的緣故，兩人幾乎目光平視，這讓菲斯感覺到她的激動與熱情並不是作偽的客套，她那副無框鏡片后的雙眼滿含熱淚，漂亮秀挺的鼻尖也有些變紅。

菲斯怔怔的看她片刻，忽然面露震驚：「阿佳妮？你是阿佳妮嗎？」

女博士的眼淚掉了下來，重新抱住他，哽咽道：「太好了，你終於醒來了。」

菲斯雖然始終雲里霧裡，可和舊時好友的重逢，還是令他非常喜悅，他回抱住了阿佳妮，欣慰道：「嗯，太好了……你真的做了醫生。」

一旁圍觀的西奧多默默說道：「她不但做了醫生，還是整個聯盟最優秀的人體冰凍專家。」

阿佳妮.貝莉，性別omega，是菲斯在母星生活時候便認識的童年好友，兩人稱得上青梅竹馬，後來菲斯九歲時被父親接回了首都，幾年後，他就讀於首都光耀軍事學院，而阿佳妮則順利考入了首都醫學院，兩人在首都重逢，童年的友誼未曾減退反而升溫，相交甚篤。

重逢的激動過後，阿佳妮簡單整理了儀容，才道：「親愛的，我聽陛下說了，你不記得十八歲之後的事，我很遺憾。」

菲斯微微笑道：「我並不覺得遺憾，至少我還記得你，記得我們的友誼。」

阿佳妮瞟了眼面無表情的國王陛下，道：「可是你二十歲時，重回首都攻讀數據博士，還曾借住在我家裡整整兩年，而且沒有支付房租和餐費。」

菲斯一怔，很快道：「你家不是住在母星嗎？」

阿佳妮抬起右手，無名指上有一枚閃亮的戒指，道：「我可是個omega，根據聯盟婚姻法的規定，到了適婚年齡就必須結婚。我先生你也認識，就是當年我和你一起吃飯，總是會突然衝出來送我玫瑰花的那個alpha傻小子。」

這對記憶斷點在十八歲的菲斯來說，簡直就像發生在昨天，他輕而易舉的想了起來，恍然道：「他以為我是你的男朋友，還和我打過一架，就是那個黑色頭髮的帥哥嗎？」

阿佳妮微笑著點點頭，道：「他也是個醫生，我們已經有四個孩子了，等你的身體恢復了健康，一定要去見見他們，他們可是經常聽我講你的故事，你是他們的偶像，唔，也是我先生的。」

菲斯對別人把他當做偶像仍然很不習慣，但還是笑著點頭，說道：「到時我會一併支付房租和餐費。」

被冷落在一旁的西奧多終於忍不下去，開口道：「阿佳妮，能開始體檢了嗎？」

阿佳妮單手叉著腰，斜睨著他說道：「怎麼？當年我沒有結婚的時候，就被陛下當做假想情敵，如今我都做了媽媽，還是逃不過這樣的猜忌？」

西奧多面不改色道：「你想多了，我只是為他的健康著想。」

阿佳妮道：「我不懷疑這一點，不過我同樣對陛下熱衷於拈酸吃醋的事實堅信不疑。」

西奧多撇開視線，一副不想和她爭辯的樣子。

阿佳妮嘖嘖道：「菲斯，你瞧，他還很驕傲。」

菲斯道：「……不是要體檢？」

他躺進一個智能體檢倉中，阿佳妮介紹道：「這是去年剛剛問世的全新型體檢倉，讓我想想，你十八歲的時候，體檢倉對人類疾病數據的存儲庫大概是多少來著？科學一直走在進步的大路上，這個最新型的體檢倉，已經有是一億九千萬兆位了。」

菲斯指著體檢倉內壁的一處，說道：「這裡寫了一億九千四百七十二萬兆，我十八歲入伍體檢的時候，這個位置的數字是一億兩千八百二十九萬兆。」

阿佳妮：「……親愛的，你現在是我的病人，既不是個計算器，也不是個掃描儀。整天往腦子裡塞那麼多數據做什麼？又不是都能用得上。」

菲斯想也不想道：「一定用得上，戰場上不可能隨身攜帶最新款體檢倉，智能機甲負責體檢的那部分資料庫也要隨時更新。」

說完他自己先愣住了，他只是個新兵，智能機甲的資料庫怎麼更新和他有什麼關係？

西奧多站在體檢倉的幾米開外，嘴角微微上揚了幾分。

體檢過後，阿佳妮道：「身體各項體征是正常的，只是還有些虛弱。至於記憶斷鏈，以往接受過人體冰凍的志願者也出現過這種狀況，有的在不久后恢復，有的至今仍然沒有想起來。不過你放心，我有幾位朋友是記憶領域的專家，相信一定有辦法讓你儘快想起來。」

菲斯從倉內坐起來，無所謂的說道：「沒關係，我不是太在意這個，對我的生活也沒什麼影響。」

阿佳妮眯眼道：「你確定沒什麼影響？」說著她的視線挪向在一旁等候的西奧多。

菲斯板著臉道：「我確定。」

西奧多笑了下，說道：「他高興就好。」

菲斯咚一聲躺了回去，道：「阿佳妮，我想再檢查一遍。」

阿佳妮無語道：「這台機器的出錯率無限趨近於零，還是說你希望你有什麼問題？」

菲斯苦惱道：「也許我得了什麼終生都不能結婚的病呢？比如說……某種神經疾病？」

阿佳妮翻著白眼說道：「你現在看起來真的像個神經病。」

菲斯：「……」

西奧多笑出了聲，他憤怒的看過去，國王陛下立刻背過身去，只是肩膀和背部還是笑得直打顫。

阿佳妮和先生住在首都，這次是到母星來參加一個醫學主題會議，開了一上午的會，還沒來得及吃午飯，就被西奧多派人去請了過來，現在還要趕回會議場地繼續工作。

「等我工作結束之後，會再來看你。」她整理好東西，對菲斯說，「你需要補充營養和體能鍛煉，不過要防止肌肉拉傷，一定要適度，三天後可以進流食……肯定會有人幫你準備好。」

菲斯點點頭，把她落在一旁的記憶筆遞給她，說道：「抱歉，耽誤了你的工作。」

阿佳妮笑道：「你跟我說這種話？我沒有像其他omega那樣在家裡相夫教子，還能出來正常的工作，也都是你幫我爭取來的權利，你不但是我最好的朋友，還是我這一生都要感謝的人。」

菲斯滿面茫然。

阿佳妮道：「啊，你忘記了……不管怎麼樣，我們是最好的朋友，真高興看到你現在的樣子。」

她忽而壓低了聲音：「雖然我從前不看好你和國王陛下，但是這十幾年裡他為你做了太多事，我改變觀點了，決定收回反對票。」

菲斯：「……」

阿佳妮眨了眨眼，道：「你不用太在意我的意見，這是你自己的事，反正當年我反對你們在一起的時候，你也沒在意。」

送走阿佳妮，菲斯和西奧多沿著原路回去。

他刻意落後了半步，在側後方悄悄看著這位對他來說還不夠熟悉的alpha。

歷代國王選任王后，除了家世，美貌也很重要，且通常都是omega，alpha與omega結合誕生的孩子，血統會非常純正，而血統對外貌的影響分值非常大。

總之，西奧多長得很英俊，也不再是當年的小鬼，褪去了少年的稚嫩與青澀，多了幾分歲月滌盪出的成熟魅力。

菲斯抿緊了嘴唇，對方長得足夠帥是結婚的必要理由嗎？答案——必須是啊！

但不能作為充分理由。

西奧多忽然回過頭來。

偷窺的菲斯：「……」

西奧多面不改色的說道：「你當年喜歡過阿佳妮嗎？」

菲斯：「……啊？」

西奧多道：「我以前問過你，你那時候說沒有，不過那時候我們已經在一起，有可能你是為了安慰我才那樣回答。」

菲斯摸了摸臉，道：「那我現在回答，很有可能是為了故意氣你呢？我想你應該看出來了，我對突然冒出來的未婚夫充滿了敵意。」

西奧多忍笑道：「嗯，我知道了。」

他轉過身繼續向前走。

菲斯：「……」知道什麼了？他還沒有回答啊！

他快走幾步追上去，說道：「我對阿佳妮是純粹的友情，脫離了低級趣味的友情。從前就是，她現在有了家庭，就更是了。」

西奧多頓住了腳步，轉頭看著他，道：「上一次你就是這麼回答的，幾乎一字不差。」

菲斯：「……」

西奧多道：「這次，我真的相信你。」

菲斯木著臉道：「看來我不得不告訴你真相，我就是為了安慰你才這麼說的，其實我特別想插足阿佳妮的婚姻，因為我從小就暗戀她。」

西奧多漫不經心道：「是嗎？要我幫你向她轉達嗎？」

菲斯：「……不用，謝謝，我會自己表白的！」

西奧多笑得雙眼彎彎。

菲斯不由有些泄氣感，從年齡來看，他比西奧多應該還要大兩歲，但西奧多是真的經歷了五十多年的人生，他可是「上個月」才過了十八歲的生日。

在西奧多面前，他就像一個假扮大人去參加家長會的中學生。

還是回到了那座寢殿，還是那個房間。

此時已經是下午，智能壁紙的顏色比早上更加鮮艷幾分，淺藍色的波紋還在微微蕩漾，腳下的地板上也偶有深海游魚和珊瑚叢的幻影，彷彿真的置身海中一般。

西奧多吩咐侍從準備他的午餐和菲斯的營養液。

菲斯環顧了整個房間幾次，忍不住道：「你喜歡大海？」

西奧多道：「我還沒有見過真正的大海。」

菲斯詫異道：「在母星生活，居然沒有見過大海？」

西奧多看著他，說道：「我以前不住在母星，是後來這些年才搬過來的，因為母星的氣候和溫濕度，最適宜人體冰凍。」

菲斯訕訕道：「就算是這樣，這顆星球四分之三都是海水，隨便走走也都能看到大海啊。」

西奧多側了側身，面朝著窗外的遠山，輕聲道：「你不記得了，你說過要帶我去看大海，還要在大海邊建築一個我們的家，在你沒能帶我去之前，我不想自己去看它。」

菲斯猛地捏緊了手掌。

他出生在海邊，小時候每天玩耍、上學、生活，都在海邊，蔚藍的大海就是他的故鄉，就連記憶中母親的發香，都帶著柔柔的海風味道。

後來母親去世，父親把他帶離了母星，他再也沒有回到過這顆美麗的藍色星球。

他在光耀學院努力學習，想要證明給祖父和父親看，即使是個beta，他也能成為家族的驕傲，每當有人問他的夢想，他都會回答要做一流的機甲數據師。

但實際上，他的夢想，從始至終都是有一天能回到母星，回到大海邊，回到母親身旁。

這些，他從來沒有對任何人說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