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搜府
江懷兩州相鄰,皆位於元國之南。懷州北部土資貧瘠,南臨海域之地,卻也有幾個富庶小縣。此地百姓世代多以捕魚為生,倚海而生,靠海而興。
秦厲上位后,派任懷州新刺史。新刺史瀆貨無厭,貪墨成風。地方官府更藉以各種緣由,頻頻搜刮漁民之財。
何戍其養父,在船司中頗有威望之人。一次出海歸來之時,於船稅之事與官吏起了矛盾。五次三番之後,他不肯忍氣吞聲,乾脆殺了當地吏目。領著一幫兄弟,於當地龍王廟,號令起義,自封「鐵船軍」,誓要推翻貪官污吏。
「鐵船軍」既出,一時引得當地百姓呼聲無數,隊伍亦日漸壯大。地方暴/亂,刺史上報朝廷,秦厲立馬派齊將軍帶兵鎮壓。那些漁民大多初出茅廬,手無寸鐵,僅憑一腔熱血,也很快便被制壓下來。不知是齊軍心軟,又許是新皇眼中無忌,竟並未對起義軍趕盡殺絕,留何戍等一行人,死裡逃生。
這一逃,無異於養虺成蛇,養虎為患。
船毀家亡,南邊縣城再也呆不下去。何戍帶著幾名弟兄,一路往北而逃,躲在了懷州北部的渚平縣。風頭暫過後,他不忘養父遺托,既已到絕路,便一不做二不休。幾人以淮河為界,再次佔領了懷州北部,逐漸打響了何屯長的名號,包利收集餘眾,從者復至萬名。
然這懷州北部,卻多是不太富裕的小地方。「鐵船軍」所到之處,即便推翻了縣衙,也難改赤地千里,饑民遍地之貌。縣中所開濟的倉糧,還不及軍中個人所需口糧。何戍進不敢跨過淮河,貼近南部之地。退也難解溫飽之題,一時領著眾人,陷入窘迫之境。
待到入伏之時,九暑正濃。懷州正值最為悶熱之季,江州亦到了火傘高張的時日,各家院中,早已是炎陽炙人,綠樹濃蔭。
唐府今日大門敞開,外頭瞧去,卻冷清依舊。
宋語嫣在府內,撞見白桑背袱攜物,驚疑她今日便要離去。匆忙走近了前,對上視線,目光落於其單薄的身形上,眼底浮起些許顧慮:「你,可是想好今後去路了嗎?」
白桑牽緊弟弟的手,回過頭,淺淺一笑,模樣反倒比她更淡然幾分:「放心,我已做了打算。」
宋語嫣緩緩落下了心,先前高詢在宜州留下的銀兩,仍余有一些散銀,她本欲將這些都給了白桑。此刻見其所言,卻想來面前之人應當也是不會要的。頓了頓,便也只囑咐幾句她多加小心。
葉子涼駐於門邊,聽聞兩人交談,亦上前出言提醒:「若在江州,難免有人會識得你的模樣,還是走遠些好。」
聽之為親善的建議,恐怕卻也是怕她留於江州,會再與高詢糾纏不清。白桑未作應聲,微動了動唇,抬了眼,又輕聲問道:
「她呢?」
獨獨兩個字,隱忍疑惑,似百般迂迴婉轉出口,又難掩焦急關切。她知曉高詢已有幾日未回府中,亦自知不該再對她之事多作打聽。白桑等了多日,哪怕是悄然倚於窗邊,也不再見那熟悉身影。她想那人許是有意避著自己,便連府中也不願再回。如此,當是自己該儘早離開了。
而此刻,出口二字,究竟是想問她去了何處,還是問她何時再回,白桑言語含蓄,葉子涼卻聽出其話中之意,一併搖頭道:「葉某不便奉告。」
白桑默聲不語,眼中黯了神色,偏過頭,也不再加追問。只淡淡同他們告別,便帶著弟弟轉身離開。
午時灼日,夏陽高照,待到一大一小兩個身影緩緩離去。唐府大門,再次緊閉起來。
江州府,今日卻更為熱鬧。此刻這堂中所坐之人,惹得兩旁吏役頗為魂不守舍。早便聽聞刺史府五夫人生的纖腰裊娜,檀口輕盈,眉似初春柳葉,臉如三月桃花,猶得刺史喜愛。此刻一見,確實勾人的很。
便連李大人見了她,也是眉開眼笑地將其迎進了府,對著她諂媚十分。
唐遇得到稟報,從後堂趕來之時,瞧見兩人正交談甚歡。他看清這五夫人依舊笑意盈盈的面貌,心內輕輕一個「咯噔」,便知曉怕是太平不了。
「唐大人。」趙玲玉對他欠身行禮,起身之時,便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許久未見了。」
唐遇點點頭,神色不改,只問其所來何事。下頭卻有人暗自咋舌,這五夫人原是這般放蕩,已為人婦,卻在這公堂之上,對著男子擠眉弄眼,言語曖昧。
「奴家要說之事,大人怕是最清楚不過了。」趙玲玉頓了頓,意有所指:「我家老爺先前留了一封信后,便一連消失多日,奴家就是想問問大人,老爺究竟去了何處?」
自樓世德莫名失蹤后,趙玲玉本是樂的自在,這婁府沒了老爺,三兩日是快活。時間一久,便如沒了主心骨。府中其他幾位夫人終日爭風吃醋,爭吵不休。老爺不在之時,所作所為更是變本加厲。照這般下去,幾人坐吃山空,老爺若真回不來,府中幾位妾室,誰的日子都不好過。
她雖為一個婦人家,未念過書,卻也不是個愚笨女子。那日她拿了書房的兩封信,雖不識字,卻也叫人替自己皆念了一遍。照信中所寫,派人將其中一封送去了江州府。她知曉樓世德向來痛恨唐家之人,更不會突然轉了性子,請這唐遇入了江州府。如今回想信中所寫,她便愈發覺得蹊蹺。
唐遇聞言,滿不在意應道:「婁大人突染隱疾,去了山中修養。」
「可奴家先前日日侍奉老爺身旁,他身子骨明明好的很,不知,哪裡突來的隱疾之說呢。」趙玲玉眨了眨眼,貼近一旁,欠身道:「奴家聽聞,老爺先前已將府中事宜都交到了唐大人手中。我倒懷疑,我家老爺不會也被你藏到了府中去吧。」
唐遇聞言嗤笑一聲,對上面前之人,先前的俐齒此刻反倒弱了幾分:「你這婦人,無憑無據,何以一口咬定人就藏在我府的府上?」
一旁李大人先前早已受夠了唐遇的氣,此刻遇了時機,更是上前,在一旁幫腔作勢:「人究竟在不在府中,一搜便知。」
唐遇卻是面不改色,不緊不慢道:「若要搜我這唐府,你那李家府院,自是也逃不了。」
趙玲玉隨之一抬頭,便是楚楚可憐的模樣:「李大人,您與老爺私交甚好,如今他不在,全憑您給奴家做主了。」
李從事一咬牙,便道:「搜,自然要搜!」
三日前,高詢便帶著薛放張乾二人去了懷州,如今已過了整整三日有餘,也算傳來了音訊。唐遇想起今晨收到的信件,挑了挑眉,沉下聲道:「好,李大人,你既要搜,且帶上府中之人,隨我一處處搜去。」